落日隐櫩楹。
升月照帘栊。
团团满叶露。
析析振条风。
“又是一年七月将过,也不知阿姐会不会及时回来。”
满身素色衣裙的女郎看着窗外渐渐风起,原本满树养眼的绿,如今慢慢染了黄。
“三娘放心吧,二娘从未失约过,每年七月末都会依约回来看你,这次肯定也不例外。”身边的女婢小心地给自家女郎端了补品。
三娘去岁嫁到东都董家,日子过得倒也算平和宽裕,只可惜因为年岁的问题,家中阿郎和娘子时常为此争吵。
好在董小郎君对三娘这个妻子颇为维护,娘子即便言语上稍有怠慢,却从未动过手。
只是阿郎总因此被迁怒,这一次去城外须弥观都已经三个月了,也不知情况如何。
“是啊,阿姐从未失约,可那是从前我未嫁,如今我嫁来东都,也不知道她收到信儿没有。”三娘仍是忧心,她每每寄出去的信总是没有回音,若非每年七月末阿姐都会偷偷回来看她,她这心实在难以安稳。
“三娘宽心,如今你身怀有孕,二娘一定会及时回来看你。”女婢对自家娘子的阿姐了解不多,只知道三娘和二娘乃是双生,在祖籍那边,这样的双生着实不详,所以自打两人出生后,二娘便被送走了。
女婢是后来到的三娘身边,这些消息也是无意之中从家中一些老仆口中得知,但后来那些老仆便被辞退了。
再后来三娘家败落,若非三娘早早遇见了董小郎君,她们也不会有今日的不愁吃穿的好日子过。
倒是二娘,也不知道她如今在外是怎么过的。
三娘低头伸手摸了摸肚子,如今五月已经显怀,前头吃的那些苦也渐渐缓解,她这心中倒是没之前那么害怕白天醒着了。
想想几天前还一日三五吐,如今就能吃吃喝喝,也不知道她阿娘当年怀她和阿姐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痛苦是真痛苦,神奇也是真神奇。
“希望阿姐一路顺利,如今可就只有我们姊妹相依为命了。”
当年家中败落,她被阿爷卖给了一户人家,若非董小郎君一路尾随救下她,她如今便是别人家的妾。
在大唐,妾甚至还不如奴仆,一旦她成为了别人的妾,那今后无论是她还是她的孩子,都将很难翻身。
何况妾通买卖,保不齐她以后是不是能有个安稳的窝。
三娘再一次庆幸,好在她遇见了董小郎君,也遇见了不那么强势的董家阿爷,和为了儿子能忍气吞声的董家娘子。
她抚着自己的肚子,心底一丝丝不一样的声音瞬时被这些事实所遮盖住,她要的就是片瓦遮身,今后无论是自己还是孩子,都能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其余的就别在乎了。
女婢看着三娘将补品吃下去,这才端了空碗退出门去。
都说双生不详,她倒是觉得从前的主人家里,也就二娘和三娘能过得滋润下去,虽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肯定,但眼下事实就是如此,若非她跟着三娘离开主人家,也许这会儿也是山崖下一缕芳魂了。
将空碗放回灶间,女婢转身打算回去在院中守着,如今三娘身子重,虽然不到什么事都不方便的地步,可之前吐的那般虚弱难受,才恢复了几日,身体定然没有大好。
“怎么?她又饿了?”
一看见眼前这一身绛色衣裙的妇人,女婢心里就没来由的烦躁,如今三娘嫁进董家已成定局,且她如今肚子里怀着的还是董小郎君的孩子,作为董家的女主人,董小郎君的阿娘,她就不能稍微消停点吗?
也难怪阿郎宁愿去须弥观也不回家。
“回娘子的话,三娘身子还很虚弱,饭量是比从前稍稍大了一些,不过这都是为了孩子,小郎君吩咐过......”
女婢的话都没说完,董娘子已经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贱婢,难不成是跟你那人老珠黄的主人学的?竟敢拿我儿子来压我?”
尽管心中气愤,女婢还是赶紧跪下连声说不敢。
董娘子看着她卑微的样子,这才稍稍舒服了些,趾高气昂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家是如何败落的,双生,也就我那傻儿子会被她蒙蔽,我可不会。”
狠狠地瞪了眼女婢,董娘子甩着袖子回了自己院子。
女婢等她走远才从地上爬起来,抿着唇一言不发的回了三娘院子。
“你是说她知道了?”三娘坐在廊下的日光下,今日暖阳很舒服,像是阿娘当年轻抚在她身上的手。
“是,董娘子是这么说的。”女婢欲言又止。
东都虽然没有双生不详的说法,可难保董娘子不会因此做文章,如今三娘怀有身孕,做什么都不方便。
“无妨,董郎不在意就行。”她下意识再次抚上肚子,如今她有牵绊,董郎自然也有,她相信董郎不会因为那些无稽之谈改变对她的喜欢。
女婢点头,觉得自家三娘这么想也对。
董小郎君当初那么坚决将三娘娶回家,如今两人已经有了孩子,董小郎君一定会更加疼爱三娘。
可三娘万万没想到,接下来两日她不仅没见到自家夫君,连董家的其他人她也没有见到。
直到第三日晨间,女婢从外面急匆匆跑来,还没说出些什么话,人已经一个不稳跪在了地上,“三娘,三娘不好了,阿郎在须弥观疯了。”
三娘手中还拿着给孩子缝制的小衣服,闻听此言那针便不长眼地扎进了指尖,顿时一阵刺痛让她紧紧蹙起了眉。
“你说阿爷在须弥观疯了?”难怪这两日都不见董郎归家同她一道用饭,却原来是出了此等大事。
“是啊,听当时跟着阿郎出城的仆从说这已经是第五次了,之前阿郎疯一段就会好,可这次好像不一样,人一直不见清醒。”
女婢把从前院听来的话一一转述给三娘,这件事在城外早就不是秘密了,董娘子也早就知道,可她为了面子一直不肯多说,还曾试图强行将阿郎接回来,可惜没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