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话说得简单,但所有人都知道,此事牵扯到了王灼,她不动则矣,若是插手,那此事必定更为麻烦。
然而让郁离没想到的是,当她用纸钱找到那女郎的时候,王灼竟然离开了东都。
秦白月的人在城门口看得清清楚楚,王灼带着两个女婢模样的娘子一道出了东都,看样子是打算到城外住上一段时间。
郁离多少松了口气,没有王灼捣乱,事情会比想象的顺利一些。
那女郎即便会一些术法,按老道士的说法,也就学了个皮毛。
原本倭国的那些就是皮毛,她又去学了个皮毛,能厉害到哪儿去?
纸钱很顺利找到了女郎的落脚之处,她和吴丞闹掰后竟然没有换地方,一直住在之前的宅子。
郁离在门外看了一圈,没有打草惊蛇,而是等到入夜之后四下无人,这才带着孟极去了那宅子。
月光明亮之下,女郎坐在院中的一棵花树下。
只是在郁离眼中她的姿态差了些,若是换成任何王氏女,这画面定是要美上许多。
“看来你一早就知道我们会来。”
郁离从院墙上飘然而下,孟极紧随其后,他今日一身清雅的圆领袍,看上去颇像是个士族的小公子。
女郎微微侧头,那姿势郁离看着十分不喜欢,她虽然是个大唐的女郎,姿态却是学的倭国的女子,扭捏之中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郁娘子安康。”
女郎没有回答郁离的话,意思却是那个意思。
她不止今夜等郁离来,从十六娘告诉她没机会的时候,她就在等着郁离上门了。
她确实太过掉以轻心,没想到只一次,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只是十六娘是如何知道她没有机会的?是因为宁弦秋被带走?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安康安康。”郁离笑得很开心,“既然是在等我们,自然是知道来意的,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想办法让你说?”
女郎没有起身的意思,脸上带着谦和的笑,“郁娘子想知道什么?奴家知无不言。”
“所有。”郁离才不一个一个问,万一自己问漏了,人家不回答就成了理所当然了。
女郎也算爽快,把自己从回来之后所做的事情一一都说了出来,甚至连她想要靠着王灼这座大山的想法也都说了出来。
真是做到了知无不言。
孟极坐在廊下的台阶上,身上料子极好的袍子脏了它也不在意,反正有秦白月在,新衣裳不用发愁。
“伤魂鸟不过是一只极其弱小的鬼妖,你炼它做什么?”
这是它好奇的,在洪荒虽然也有弱小的妖兽,但起码或多或少有些可以傍身的能力,而伤魂鸟这种的,不管是老道士嘴里,还是郁离嘴里,它没听出任何有用的能力。
女郎微微颔首,“在倭国有个传说,伤魂鸟所杀之人也会成为它的一员,若是奴家无法在大唐立足,那带着伤魂鸟回去倭国,仍是可以安稳到老。”
她原本就是这个打算,她看得出王灼并不多想收下她。
那个玉卮真人本领那般大,王灼都有些不满,何况是她这样的。
至于那个叫元姬的娘子,她没看出她有什么本事,但似乎人家可以洞察人心,每每都能做些小事让王灼满意。
“你倒是有长远打算。”
郁离这话带着一点点揶揄,难怪眼前的女郎肯将自己的全部打算都说出来,在她眼里不管是吴丞还是王灼,都不过是她留在中原安稳生活的一个可能。
如果这两个都靠不住,那退回原点便是。
女郎再次颔首,竟像是一点没听出来郁离这话带着贬义,“如今事情没做好,奴家认了,郁娘子还亲自过来一趟,不知是打算如何做?”
吴小郎君杀人是事实,杀的还是他阿娘宁弦秋,而吴丞算是知情不报,任由儿子杀了亲生母亲,无论是他们谁,都无法逃脱罪责。
“你觉得我打算如何做?”
郁离好整以暇地看着那女郎,像是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杀人的并不是她,所以她觉得即便是官府也管不了,相反的,吴丞和吴小郎君反倒会被牵连。
女郎摇了摇头,她起先是觉得郁离会放过她,如今有点没把握。
“告诉你也无妨,因为你一定无力反抗。”
郁离笑得如同今晚的月色般明亮,可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一直保持姿态的女郎猛然站了起来。
“你的过所我查过,既然来自倭国,那自然是要送回去的,这一点随便找个人就能办到。
至于真正的理由,相信郑氏会愿意帮这个忙传话过去,以大唐现在与倭国的关系,你回去一定会受到重视。”
至于这个重视是怎样的重视,郁离和女郎心里都十分清楚。
早年因为白江口之战的大败,倭国对大唐俯首称臣,若是大唐传了消息过去严惩于她,倭国是不会为了她一个小小的孤女铤而走险。
女郎震惊郁离的计划,她以为在大唐让这些人有口说不出就可以安全离开,没想到郁离根本没打算在大唐对付她,而是将她唯一的退路都给堵死了。
“你不可以这样。”
“为什么不可以?你可以教唆一个孩子弑父,又借着他的手杀死了自己的阿娘,我们不过小惩大戒而已,有什么不可以的?”
若不是顾及吴小郎君为奸人蒙蔽,郁离甚至可以让老道士直接寻了崔子业将眼前人绳之以法。
这可是大唐,别说是倭国,就是如今频频滋事的吐蕃和突厥人在这里犯了事,也一样可以将他们绳之以法。
女郎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知道郁离身边的老道士是什么人,也知道在大唐五姓有多么特殊,这一次她在劫难逃了。
第二日一早女郎被遣送回倭国,之后郑氏找上了吴丞,明白地告诉他,如果吴小郎君不能留在东都教导成材,那对于宁娘子的承诺,他们一概不会兑现。
宁弦秋知道这个结果之后,朝着郁离跪了下来,她可以安心了,以她对吴丞的了解,为了自己的仕途平顺,他一定会倾尽全力教导儿子,如此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