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思右想,郁离到底没能耐住性子等老道士的消息。
秦白月不在眼前也就罢了,如今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弄清楚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她实在坐立难安。
郁离赶在午时前去了永泰坊,去岁她曾在七月帮过一户人家过世了的阿郎,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户人家祖籍琅琊,是五年前才迁入东都。
而秦白月至少在显庆三年时还在夫家。
郁离穿过永泰坊坊门,沿着南街直第二条巷子走到中间那户人家的宅子前停住,刚要抬手敲门,被一人喊住了。
“小娘子找谁?”
郁离转头去看,见是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妪,便颔首一礼道:“阿婆可识得这人家?”
“自然,我就是这家的。”
老妪笑呵呵地走上前,真就推门走了进去,末了还不忘回身示意郁离进去说话。
宅子不算大,进门便能看见全貌,院子一侧有丈许长的花圃,里头的忍冬正茂盛。
“阿婆便是这家的人?”郁离从忍冬上收回目光,跟着老妪坐到了屋前的台阶上。
老妪笑呵呵地点头,“是啊,去岁因家中有事回了琅琊,年初随着商队又来了东都。”
顿了顿,老妪才想起来再问郁离一句,“小娘子到底是要找谁呀?也许我识得。”
“找阿婆也是一样的。”
郁离笑了笑,“我想问的事就在琅琊发生,也许阿婆会知道呢。”
老妪哦了一声,拿了衣裳一边缝补一边道:“那小娘子问吧,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似乎很少有人同她这般说说话,老妪甚至都不在意郁离为什么要问琅琊的事。
“琅琊秦家二娘曾嫁过一个人,我听闻夫妻二人琴瑟和鸣,怎么显庆五年突然就被接到了长安?”
从郁离说起秦家二娘,老妪就开始蹙眉回忆,待她说完,一脸不赞同的看着她。
“小娘子莫要听风是雨,秦家二娘与她夫君琴瑟和鸣?怎么可能?”
老妪摆摆手,“那时王氏有个同秦家二娘要好的小娘子,不知何故在永徽六年冬月突然就失踪了,王氏找了她很久,秦家二娘也找了她很久。
不过显庆元年秦家二娘就被她阿兄许了人家了,对外秦家说是幼时定的亲,可我有个姊妹就在秦家帮工,亲口告诉我,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老妪说着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衣裳翻了个面儿。
郁离心急,“那是怎么回事?”
她的记忆里,秦大郎君十分疼爱白月,不仅因为白月是他阿爷托付给他的,还因为曾经有位高僧说过,白月会是秦家的福星。
“怎么回事?还不是为了秦家的生意,硬生生把自己的亲妹妹卖给了人家。”老妪啧啧两声,“就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兄长,那卫家郎君虽不是祖籍琅琊,可也离得不远,稍一打听就知道是个什么货色,那样的郎君,即便家底丰厚,好人家也不会把女儿送进去等死。”
郁离啊了一下,她不敢相信眼前老妪说的话,若她所说是真,那她记忆里的秦大郎君又是怎么回事?
“小娘子不信?”老妪似乎被点燃了斗志,眼睛都亮了几分,“这件事当时琅琊许多名门都知道,秦家大郎为了救活秦家的生意,把自己的妹妹当成筹码嫁给了卫家。”
郁离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来接受老妪口中的真相,她那时为什么都没察觉到秦家的生意有任何问题。
“那后来呢?”
郁离将心中的澎湃情绪压制住,尽可能平静地问出来。
老妪又是一声叹,这叹息比刚才多了几分感同身受,“那秦家二娘最后是被秦五郎亲自送去卫家,显庆三年前秦家还未迁入长安,我从姊妹那里知道秦家二娘每每回到秦家都遍体鳞伤,要养上小半月才能全然恢复。
直到秦家迁去长安,秦家二娘那边的消息我就再也不知道了,但后来听我那姊妹说起过,说是秦家入长安之后秦大郎君就突然死了,秦五郎成了一家之主,只是到底比不上秦大郎君能干,秦家的家业秦五郎撑不起来。”
老妪说着担心起自己那位姊妹来,当初她就劝说过她,秦家家主竟能做出此等泯灭良心的事,定不是个好雇主,偏她贪那几十钱,不仅没离开秦家,还跟着去了长安。
如今倒好,被无缘无故给赶了出去,一个人独居于长安偏远的坊中艰难度日。
“所以秦家二娘是因为秦家家业才被接回秦家的?”
郁离想起老道士说的那些话,外间传言秦白月是让秦家起死回生的人,而她之所以有这个能力,全都是因为那只酒虫。
老妪将手中的衣裳放下,“大概是吧,我那姊妹就在长安,秦家二娘回去那一年她也去迎接了,还说若非秦家形势危急,郎君也不会想起这个姊姊。”
顿了顿,老妪又道:“说起来,我去岁回琅琊还听到过一些传闻,卫家郎君这许多年里娶了几个续弦,也有过不少侍妾,可却一个子嗣都没有,连当初秦家二娘在时那些侍妾留下的子嗣也都因各种意外夭折了。”
老妪摇摇头,“卫郎君自己造孽,却连累了这些无辜的孩子呀。”
郁离抿唇,沉默了许久,那些孩子是怎么没的她不敢去深究,她眼下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的那些记忆,二十几年前的记忆,也许从一开始她就是错的。
否则老妪口中那个秦家,怎么同她记得的不一样呢?
“阿婆,我还想冒昧地问一句,秦家二娘是什么时候开始喝酒的呢?”
郁离暗自吸了口气,她记得自己的初衷,虽然很多事都跟她想的不同,但她对白月的情意是真的。
老妪顺了顺自己的鬓角,想了许久才说道:“这个我倒是没怎么听我那姊妹说起过,不过似乎在回秦家之后吧。”
从巷子里出来,郁离回身再看了眼站在门前冲她摆手的老妪。
很多问题虽然那老妪说是从她的姊妹口中得知,可未免太过事无巨细,她像是知道她来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