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苕事无巨细地将昨夜发生的事一一说给郁离听。
“昨夜我在屋中睡得好好的,约莫四更天时,那声音又在我耳边响起,我被惊醒,身不由己的出了门,径直去了通津渠。
而后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我醒来便在门外后巷,那更夫被我的模样吓晕了过去......”
说到这里李陵苕顿了顿,迟疑了许久才又说道:“我当时神志模糊,隐约间感觉像是有人将我抱了起来,再清醒便已经在卧房。”
她不想那人是袁良功,可除了他还能有谁?
“所以你便缩在屋中,佯装自己受了惊吓?”郁离揉了揉眉心,“可你那哭声未免太假,再者若真是他带你回来,怕是已经看见了你半人半鱼的模样,那受惊吓的该是他,可不是你。”
李陵苕抿着唇不说话,她怕的就是这个。
可袁朗今日并未有任何异常,李陵苕心里就更加没底。
郁离觉得自己果真看不得这个,平日孟极搜罗来的话本子里若是遇上这等情节她都要无语半天,实际遇上了,甚至恨不得当场甩袖子走人。
深吸一口气,郁离默念着客人乃是至高无上的,既要人家付出,总要自己辛苦,我可以,我可以!
“既有怀疑,何不敞开了说,他若当真瞧见了你那模样,却仍然如常待你,你还有何顾忌的?”
郁离当初也是从小娘子过来的,知晓女郎家的心思。
李陵苕却轻轻摇头,“并非如此,我与袁朗并非两心相悦,我阿爷为的是袁家的技艺,而袁朗为的是我李家在长安的势力。
我们两个与其说郎情妾意,倒不如说是利益结合,如此,我还能对袁朗有什么期待不成?”
“罢了,这终归是你们二人的事。”郁离呼出一口浊气,她弄不懂这些,还是办正事要紧,“昨夜那声音在你耳边说了什么?这次你可听清是男是女?”
李陵苕摇头,“并未。”
那声音比上一次更加飘忽,连说的什么都没听清,更别说男女了。
“只是......”
李陵苕在郁离有些失望的眼神中继续道:“我隐约间听到了铃声,清脆却又不刺耳,如同指引一般,我上次并未听到,所以我猜测,这次如此身不由己,约莫便是因为这铃声。”
郁离眯了眯眼,铃声?能作指引之用,又牵扯那所谓的高人,难道是某种道术?
可看李陵苕又不像是中术,且再怎么说鱼妇也是上古时出现的妖,寻常术法怎能迷惑得了它?
且这般大费周折,目的是什么?
李陵苕却不担心那许多,她只问郁离,可否有法子不让此种事情再发生?
郁离点了点头,从窄袖中摸出两张纸钱,“一张压于枕下,一张贴身佩戴。”
李陵苕接了纸钱,郁离才又继续说道:“不过这些日还是不要出门的好,那人虽然身份不明,但不容置疑的是道行不浅,不惧天宫引鱼妇让你重生,这世上没几个人敢。”
“我知道了。”尽管不知道两张纸钱能有什么稀奇,竟能抵得过那铃声摄人,李陵苕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那我便告辞了。”
出了院子,郁离看见袁良功等在不远处,正踟蹰着是否上前,见她出来,便和善地一笑,“郁小娘子,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袁郎君请。”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园子,袁良功急切地问道:“七娘如何了?”
郁离站得笔直,再加上头上繁复的发髻和钗环,总让人感觉她不是一间小店的掌柜,倒是更像长安的士族贵女。
“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郁离语带笑意,只是那笑意未及眼底,她试探般地问道:“外间那些流言,郎君当真不在意吗?”
袁良功摇头,“我与她成婚年余,即便不是朝夕相处,也差不了多少,她是人是妖,我很确定。”
“罢了,同你说一句实话,她确实是人,只是如今情况特殊,我须得找到那个对她下手的人,这些时日袁郎君务必保护好她,莫要她再让人设计了去。”
袁良功目送郁离出了袁宅,脑子里回荡的就那一句话,莫要她再让人设计了去......
他不傻,这句话的意思听得明白。
袁良功握紧了拳头,坊间传言他娶李少监之女是为了攀附权贵,而李少监嫁女,则是为了袁家技艺。
谁会知道,其实不然。
他那年在长安上元节见到七娘时,便已经注定今生非卿不娶,所以他借着袁家的织锦技艺搭上了将作监的高枝。
后来他用尽办法才求娶到李家七娘,当时李少监和李家娘子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好照顾七娘,莫要让她受了委屈。
可如今......
袁良功垂首,一切都是他的错,只盼着事情平息后好好弥补妻子。
郁离从袁宅出来,慢悠悠的往南市去,心里乱糟糟的,不管是上一单还是这一单生意,似乎所有的点都卡在了那神秘高人身上。
“唉......老道士也不知道查到没有,还是卷铺盖跑了?”
念叨着,郁离再次走到了原先卖莼菜羹的摊子前,摊前挂着木牌,写着莼菜羹没了,这一趟,实在能力有限,若是想吃,只能等来年。
郁离坐到桌前,摊主询问她要些什么,郁离便点了胡麻粥,配上一小碟馓子,细细地品尝。
“看小娘子过来的方向,莫不是去了袁宅?”摊主将东西放下,笑呵呵地同郁离搭话。
“哦?摊主怎么看出来我是去了袁宅?”
郁离吹了吹面前的胡麻粥,舀了一小勺送入口中,味道果真不错。
“那日见袁家新妇同小娘子打招呼了,想来你们认识,如今坊间流言四起,小娘子八成是去安慰袁家新妇吧。”
摊主顿了顿,又道:“说来真巧,那天白日曾有人打听袁家新妇的事,结果夜里她就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