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离缓缓起身,神情平静无波。
老道士知晓她是生气了,眼珠一转说道:“也不是完全没办法,这小东西应当是有过机遇,虽然也即将消散,但老道我有办法让你看一看它的记忆。”
郁离挑眉,老道士已经蹲下身在狸奴周身画下法阵,片刻后微光闪烁,老道士忙道:“这个法阵顶多延缓她妖魂消散的速度,你赶紧看看她还剩下多少记忆。”
“怎么看?”郁离无奈了,她能探入旁人记忆是因为签了契约,跟这小东西可没签过。
“眉心,你按上去,只要这狸奴不抗拒,你就能看到它曾看到的东西。”
老道士会的这个术法只能同类来,他是个人,探不了妖的。
郁离就不同了,怎么说也有一半妖的本质。
“好。”郁离当即蹲下身,以双指按在狸奴眉心。
原以为会费些口舌,却没想到一下子就被拉进了它的记忆中。
“喵!!”一声尖厉的猫叫,接着是一片血污。
郁离浑身一震,看见两张熟悉的脸凑近,那是何茵和一身侍女装扮的阿沅。
她听到两人怜惜的话语,接着画面一转,是杨氏吩咐何茵不必带侍女同往长安的画面,何茵想向爷娘求助,却被他们先一步点头应了下来。
彼时的何茵应当已经察觉到了什么,眼神里带着几分失望和惶恐。
再然后便是何茵吊在树上的样子,长发散乱,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儒裙。
她已经瘦弱得如同一只刚刚出生的幼兽,蓬头垢面,丝毫看不出是太常丞家的女郎,反倒像是走投无路的孤女。
从这段记忆被抽离的一瞬间,郁离看见康娘子冲到了何茵身边,梨花带雨,几乎要晕厥过去。
再然后便是一条狭长的巷子里,阿沅被人杀死在此处,这只被何茵和阿沅救下的狸奴走过去舔了舔她的脸,又突然朝黑暗中凄厉叫了一声。
可它终究是个弱小的妖,这一声没能吓住那人,反倒自己落得个和主人一样灰飞烟灭的下场。
郁离缓缓睁开眼,收回按在狸奴眉心的手指,“它想让我们给它的主人报仇。”
她垂眼看向因妖魂散尽而迅速衰败的狸奴,有一瞬间想到了当初的青竹,世人都说妖无恶不作,该诛杀,可她所见的妖却可以为了人牺牲自己。
反倒是人......
郁离轻轻一叹,眼前这一人一狸奴和她当年何其相似?
只是她有幸得了青竹回护,又遇见了老道士,侥幸保住了半身魂魄,尽管如今被束缚自由,却是好过自此消失。
老道士看她神情,便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心下跟着一声轻叹。
当年的事他隐瞒了许多,那些秘密不能说,但他绝无加害之心,尤其当年送郁离入冥府时无意间察觉到那缕气息,他就更不敢了。
郁离起身朝着巷子尽头看了一眼,“有人来了,走吧”
她脚下一点,轻巧跃上了屋顶。
老道士跟着跃上去,他本以为何茵的执念无非是三年前所遭受的屈辱,却没想到暗中竟还有高人跟着杀人灭口。
“郁离,这件事既然是我惹出来的,怎么说也不会袖手旁观,你放心,我始终看好你。”想了想,老道士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
郁离深吸一口气,横了老道士一眼,“用嘴看好我?说什么不会袖手旁观,那就能背着手看我笑话了?”
“当然不是,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可是九灵真人,高人中的高人,哪能做这缺德事儿?”
他说完,就看见郁离一脸你从来只干缺德事的表情看着他。
“我可以弥补,力所能及绝不推辞。”老道士觉得有必要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怎么说他也是曾在圣人跟前侍奉过的高人,脸多少还是要一点的。
郁离等的就是这句话,她毫不客气地说道:“揪出杀死阿沅和狸奴的人,不为难九灵真人吧。”
把哭丧着一张脸的老道士送走,郁离转身回了七月居,正巧与同样回来的孟极遇在了一处。
“我查到了,何家被发卖出去的仆妇许多都是何家老妇院子里的,除此之外,那些被发卖出去的人如今都没了踪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孟极幻化成小童模样,跟在郁离身侧边走边说:“你猜猜我还查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尽管郁离没吩咐,但作为一个合格的神兽,孟极很是自觉。
“阿沅死了。”郁离没接他的话茬,反倒将今日所得告诉了孟极,“不仅阿沅死了,连她和何茵一起救下的狸奴也被一起震散了妖魂。”
“还真有美味小妖?”孟极一下子支棱起来,随后又很失望。
美味小妖没吃到嘴里,妖魂还被震散了,可惜,真可惜。
郁离无奈,从前的孟极可没这么贪吃,她却不曾想过,从前的孟极也没这么穷。
“何家那位老妇人并非何明昌亲母,但她确实有一个亲生儿子,名唤谭元青。”郁离抿唇,“杨氏是被人骗了,接连害死何家大郎和何茵两兄妹,只为她那个亲儿子谋夺何家家产。”
“啧啧,这么说那个叫谭元青的郎君过得很不怎么样嘛。”
“你一点都不惊讶?”郁离看向孟极,眼中有探究。
“我查到了他,惊讶啥?”孟极的小脸上都是得意。
“你是在求夸奖吗?”郁离不等孟极张嘴,正了神色继续说下去,“这些都不算什么,但奇怪的是那个所谓的高人,为什么会找上何家?”
郁离在洛水畔听那水鬼说过何家的情况,何家祖上最显赫时无非是大唐开国那会儿,也就混到了从四品下一个文散官。
在那之前或是之后,一直不上不下,从无什么奇遇,所以那所谓的高人,不大可能觊觎何家什么东西才帮杨氏。
且做到了杀人灭口这一步。
“那人骗杨氏,杀的却是何家兄妹,难道是他们二人从前无意中得罪的?”孟极见过凡人因一点龃龉就大动干戈,也许这次也是。
郁离却摇头,“何大郎看着敦厚老实,何茵那时年岁尚小,应当不可能因为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