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老爷子的训斥

郭安谨听到他的声音,原本一直盯着郭安嘉看的视线稍微往他这边一移,可也就停顿了一秒都不到,就把视线挪开了。

这样故意忽视的态度让郭安澜有点不太高兴,小时候郭安谨虽不太爱说话,可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忽视他,他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有必要避之不及吗?

郭安谨的视线微微收敛,可语气依然还是不近人情,道:“就算小两天也是哥哥,更何况,安谨还是家中的嫡子,安嘉,你可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郭安嘉兴致被大哥这番话搅得没了,只能垂着头低声道:“我知道了,大哥,还有……二哥,刚刚是安嘉逾矩了。”

郭安谨眼中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满意,然后将头转过去,一语不发地离开了。

只留下低落的郭安嘉和一时不知道该用何种态度面对他的郭安澜。

被教训一番的郭安嘉显然还处于低落的状态中,郭安澜看了一眼有些萎靡的三弟,仔细想想,他现在还不能在这两兄弟面前露馅,自己平白无故多做了一个梦,还是一个非常真实的梦,想到里面发生的种种事情,郭安澜很难对从小跟自己亲近的郭安嘉做到以前那么毫无防备。

“三弟,大哥只是碍于侯府规矩才会这么说你,你就别跟他一般计较了。”郭安澜思考了很久,才决定说出口。

没想到听了她这话的郭安嘉抬起头,眼睛亮亮地注视着郭安澜,就像初生的狗崽子一样,那热枕的眼神看的郭安澜有点尴尬。

她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安慰会让郭安嘉像是换了个人,一扫之前的阴霾和低落,整个人变得神采奕奕起来。

郭安嘉刚要开口说话,郭安澜的书童四宝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面色焦急道:“世子,不好了,老侯爷正在发怒呢,让您赶郭老爷子发起火来,没谁敢在他面前吱一声,便是如今继承爵位的顺德侯爷,见了这位老爷子也只能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不敢多嘴。

即便受训斥的是他唯一的嫡子。

郭安澜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她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写的好端端的文章会浸湿了墨水,大片的墨汁晕染在浅米色的宣纸上,上面写的字体完全看不清楚。

到底是谁趁她不注意打翻了砚台,郭安澜作为备受家族看中的嫡子,自然也属于心高气傲的那种人,不过,若是放在平时,她好好跟授课的夫子解释一番,这事便也揭过去了。可这次不一样,亲自检查她作业的可不是好说话的钱老夫子,而是郭老爷子,她的嫡亲祖父。

郭老爷子早年为官时,就以刚正不阿,敢于进谏的威名闻名于整个朝廷,只可惜,空有一腔抱负的郭老爷子很快就因为性格问题得罪了不少朝廷官员,没过多久就从位置上退了下来。他本想培养当时还是世子的郭侯爷,可读书这门活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念好的,郭侯爷在科举上成绩极为平庸,靠着家里的关系,混了个五品的闲职,一做就是几十年,半点晋升的。

郭安澜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倒霉,正巧碰上祖父检查文章,而就趁她去宋氏那里请安的一小会儿时间,她的文章就被人丢在地上,上面还打翻了墨盒,墨汁全洒在自己文章上。

郭安澜忍不住轻声叹气,也不知是那个丫鬟打扫她屋子时打翻的,看来等这件事回去后,必须要抽点时间让宋嬷嬷提她敲打他们,若是再出现这种情况,她绝不会心软,更不会姑息养奸。

宗祠里面点了两根手腕粗细的大红香烛,此刻,橘红的烛火正随着外面吹进来的冷风肆虐地翻腾着,正中间摆放的青铜瑞兽香炉的青色浓烟。算不好好闻的气味窜进郭安澜的鼻内,她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头。

郭安澜自小就被当最男孩子来养,早就习惯了有苦自己挨过去,而不是低头向祖父认错,她是个倔脾气,又觉得低头很没有嫡子的面子,便一直强忍着膝盖的刺痛,背挺的直直的,就是不肯向祖父低头认输。

一双暗纹花底纹青色长靴停在郭安澜面前,郭安谨看着这个满脸冒冷汗,脸色惨白的却一直咬住嘴唇也不肯向祖父低头的弟弟,有些微妙且复杂的情绪慢慢从心底升了上来。

论出身,他虽占了个侯府长子的称号,却远不如这位小他四年出生的弟弟,谁让他的生母是个身份低微的破落商户之女,而他这位弟弟的母亲却是出生名门望族,从一出生就注定了的差距不是他拼尽一切都能弥补上的。

嫉妒吗?

郭安谨面无表情地看着郭安澜,这还是他近几年最为靠近他的一次——一眼就能看到郭安澜的脖子雪白细腻、纤细修长,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会对一个男人的脖子感兴趣,竟然直直地盯着瞧了好一会儿。

这让的事若是让他身边那帮好友知晓了,怕是下巴都要惊掉了,几乎不近女色,对女没有任何兴趣的郭安谨会盯着一个少年的脖子愣神,简直是匪夷所思。

郭安嘉回过神来后,很快便将目光投向了一边燃着香的烟炉子,声音不带一丝起伏道:“二弟若是觉得熬不住了,我会进去跟祖父求情。身为侯府唯一的嫡子,可别在这点小事上伤了身体。”

只要是顺德侯府的人,上至老爷子和侯爷,小至家里的仆人小厮,待上几个月都会听闻一件事,那就是他们侯府的小主子自幼身体就不好,说是从娘胎带出来的病气,宋氏怀小世子的时候,顺德侯府遭了难,正赶着向南方逃难,在路上遇见了流寇匪徒,宋氏受到惊吓,肚子里的孩子便提前了一个月出来。

郭安澜从小体质就不太好,个头虽然高挑,可体型却比同龄的郭安嘉瘦很多,天气一转凉不注意的话,容易得风寒咳嗽。

宋氏找了接连找了几位大夫来看,都没得法子,只能小心注意着,开点调养身体的中药喝喝。

老爷子当然知道自己这宝贝孙子的情况,只是,他的脾气倔起来比谁都要犟,郭安澜不肯低头认错,找不到梯子下去的老爷子又死要面子,怎么可能主动开口让她回去休息。

于是,便有了她在祖宗祠堂里跪着的情形。

郭安澜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了,她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大哥郭安谨的声音,冰冰冷冷的,内容是什么没太注意。

不过,这个时候出现在她面前多半还是为了劝她不要跟老爷子拗气,郭安澜努力压制住昏沉沉的感觉,礼貌冷淡地回了一句:“多谢大哥,安澜身子扛得住,不劳大哥费心了。”

只不过,她的话还没讲完,头晕目眩的感觉宛如波涛汹涌的潮水向她袭来,再也无法凭借自己毅力坚持下来的郭安澜头一沉,整个身体失去了重心朝一边直直地倒去。

郭安谨心中一动,几乎是下意识地身体一移,双臂一捞将那具身体接在了怀里。

他修长的剑眉微微一动,这具身体比他想象的要柔软轻盈的多,这个时候,他才想起郭安澜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然而家族的重担几乎全压在她一个人身上,还是少年的郭安澜却一声不吭地将这一切背负起来,聪慧早熟,有着同龄人所没有的沉稳,也总是会让人遗忘掉她的年纪。

等在门口的小厮见自己少爷抱着人出来,立刻迎了上去:“大少爷,还是让奴婢来背着世子吧。”

小厮跟在郭安谨身边伺候了几个月,知道他不喜靠近府里的世子爷,想必也不愿抱着她。

哪知道听到这话的郭安谨冷冷地斜了他一眼,寒意点点,看得这小厮立马低下头,跪了下来,哆嗦道:“是奴婢多嘴了,奴婢这就给自己掌嘴。”

说完,两手交替朝着脸上“啪啪啪”地扇了下去,下手那是一点情面都不敢留,主子的事可不是他们这种下人能够多嘴的。

更别说他面前这位侯府长子了。

虽然伺候大公子只有短短几个月,可小厮心里总是有种对这位爷说不清道不明的忌惮感,而对侯府的世子就不会产生这样的感觉。

小厮心惊肉跳地看着大公子将世子抱着离开了宗堂,等终于看不到人影时才忍不住长吁一口气,果然,这侯府当差还不如之前在米铺给人打零工来的轻松快活,这些主子真是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等攥够了钱,他可得早点离开这里,拿着礼金去村头上的小燕家跟他们提亲哩,侯府生活虽好,但也得有命才能享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