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卡跟我们在楼下死气沉沉的大厅碰面,然后领着我们到旁边的房间里。我们把查到的东西都告诉他,他点点头,双眼闪耀着光芒,心里在想:大案子来了。
“干得好,朋友们,”他说,“但是我们的对手到底是谁?我觉得那些拉丁美洲裔小个子都是外来的,是用钱买来的帮手,他们不是背后的推手。但是在马格瑞夫,十个人里面还有五个没有曝光,还没被我们找出来,事情可能会变得很棘手。我们知道摩里森、帝尔、贝克还有克林纳父子,对不对?但是其他五个人呢?镇上任何人都有可能,对吧?”
我对他摇摇头。
“我们只需要再找出一个人就可以了。”我说,“昨晚我又查出了四个,只有第十个家伙是我们不知道的。”
皮卡跟芬雷两人都在椅子里挺起身子。
“有哪些人?”皮卡说。
“仓库的两个守卫。”我说,“另外两个也是警察,上礼拜五负责支持组的那两个人。”
“也是警察?”芬雷说,“妈的。”
皮卡点点头,把那一双巨人般的手掌摆在桌上。
“好,”他说,“你们现在就赶回马格瑞夫,尽量不要惹麻烦,如果还是碰上了麻烦,就动手逮人。但是千万要小心这第十个家伙,他有可能是任何人。我马上就去找你们,给我二十分钟,我要去载萝丝可,我们到那里会合。”
我们三人站起来握手,皮卡上楼去,芬雷跟我一起走向外面的宾利轿车。
“你怎么查出来的?”他问我。
“我利用了贝克,”我说,“他昨晚碰巧遇到我,我跟他吹牛说我要去哈伯家找文档,然后我就真的去了,等着看会发生什么事,结果克林纳小子跟他的四个喽啰真的来了。他们想要把我钉死在哈伯家的卧室墙上。”
“天啊!”他说,“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我把他们都干掉了。”我说。
他一边把车速开到九十英里,一边转头瞪我,这是他第二次做这种事了。
“你把他们都干掉了?”他说,“你把克林纳小子给干掉了?”
我点点头,他有好一会儿都不发一语,把车速降到八十五英里。
“到底怎么一回事?”他问我。
“我突袭他们。”我说,“有三个被我打爆了头,一个被我割喉,克林纳小子则是被我溺死在游泳池里面。所以乔伊的名单才会湿透了,字迹全部不见。”
“天啊!”他又说了一次,“你干掉了五个人耶!这件事可真了不起。你现在有什么感想吗?”
我耸耸肩。我脑海里面浮现乔伊的影像,想到他十八岁那年还是个像驴蛋一样的高个儿,刚要去西点军校念书。我想到茉莉·贝丝·高登,想到她一边举起沉重的枣红色皮公事包,一边还对我微笑。我瞥了芬雷一眼,用另一个问题回答他的问题。
“你踩死蟑螂的时候会有什么感想?”我问他。
他用力摇头,好像一只要甩掉冷水的老狗。
“只剩四个了。”他说。
他开始捏揉那辆老车的方向盘,好像在做点心的面包师傅一样。他望着前方的挡风玻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有想到这第十个家伙可能是谁吗?”他说。
“是谁都无关紧要,”我说,“现在他一定跟其他三人都待在仓库里,因为人手不够,对不对?他们今晚都要负责守夜,明天还要把货弄上车,四个人都得帮忙。”
我打开宾利轿车的收音机,接收到了一家很棒的电台。这是一台金属制的大收音机,二十年前的英国原厂货,但还可以用。我坐着听音乐,努力驱逐睡意。
“真是难以置信,”芬雷说,“像马格瑞夫这种地方,是怎么开始跟这种事情扯上关系的?”
“怎么开始的?”我说,“那要怪艾森豪,都是他的错。”
“艾森豪?”他说,“你怎么把他给扯进来?”
“州际公路是他开始建造的,”我说,“是他扼杀了马格瑞夫的生计。很久以前,那条老旧的郡道本来是唯一的信道,不管是人还是货物都得经过马格瑞夫,整个镇上到处是投宿的地方跟酒吧,路过的人总是会花钱。后来不但高速公路盖了起来,空运也变得便宜,小镇在一夕之间像是死掉一样。高速公路离马格瑞夫有十四英里之远,所以它就缩成了地图上的一个小点。”
“所以要怪高速公路啰?”他说。
“要怪帝尔镇长。”我说,“为了取得新的财源,小镇把土地卖掉,让人盖仓库,对不对?老帝尔是这笔交易的掮客,但是他发现新财源其实是脏钱的时候,却没有勇气拒绝。克林纳盖仓库是为了做坏事,帝尔毫不考虑就变成魔鬼的帮手。”
“他是个政客,”芬雷说,“这种人哪有可能跟钱过不去?而且又是那么大一笔钱,帝尔还用这笔钱重建小镇。”
“他把整个小镇都拖下水,”我说,“那小镇就像粪坑似的,上至镇长、下到照顾樱桃树的工人,大家都在里头随波逐流。”
我们又陷入了一阵沉默。我随意乱转收音机的选台钮,听到蓝调乐手亚伯特·金(Albert King)在唱着:我不是缺乏运气,只是找上我的都是厄运。
“但是为什么会发生在马格瑞夫镇呢?”芬雷又说了一次。
老亚伯特又唱了:厄运与麻烦是我仅有的两个朋友。
“因为地理位置跟机运,”我说,“它刚好卡到那个位置。各种高速公路在那里交会,而且从那里南下到佛罗里达州的船坞可以说是畅通无阻。它是个很低调的地方,而且镇长又是个肯听命办事的贪婪浑球。”
芬雷没有再说什么。他想着有那么多一元纸钞像洪流一样往南、往东流向马格瑞夫,它就像是个接收洪水的进水口,一个小型的海啸,几个在马格瑞夫的坏人就可以兴风作浪。就像下水道一样,只要有一点点阻碍,几十万、上百万的钱流就会卡死堵住,这里的钱足够把整个小镇淹没。他修长的指头有节奏地敲打方向盘,回程大部分的路途他只是静静开着车。
我们把车停在最靠近警局的空位,门口玻璃映照着这辆黑色宾利古董车。它本身就价值十万,车厢里也摆着十万块,所以它可以说是全格鲁吉亚州最贵的一辆车。我打开行李厢盖,把夹克盖在冷气机纸箱上面,等着跟芬雷一起走向门口。
除了报案柜台那个警官之外,整间警局都没人。他对我们点点头。我们绕过柜台,穿过静悄悄的开放式办公区走到后面的紫檀木办公室,进去后关上门。芬雷看起来很不安。
“我想查出第十个家伙是谁,”他说,“任何人都有可能,包括报案柜台的警官。这案子已经有四个警察涉案了。”
“不是他,”我说,“他从来不干活,那肥屁股好像黏在凳子上似的。但有可能是史帝文生,他是哈伯的亲戚。”
他摇摇头。
“他不是,”他说,“帝尔接管这里后,就不让他出去办案了,要他待在自己可以看到的地方,所以不是史帝文生。我猜任何人都有嫌疑,包括安诺,就是那餐厅的老板,他是个脾气暴躁的家伙。”
我看看他。
“你也是个脾气暴躁的家伙,芬雷,”我说,“暴躁的脾气从来不是让人犯罪的主因。”
他耸耸肩,对我的揶揄一笑置之。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他说。
“我们等萝丝可跟皮卡。”我说。“等他们来再行动。”
我坐在紫檀木大桌的边边上晃着双脚,芬雷在那张昂贵的地毯上面来回踱步。就这样等了大概二十分钟以后,有人打开门——是皮卡站在那儿,他的庞大身躯把整个出口都挡住了。我看见芬雷瞪着他,好像他有哪里不对劲一样,便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
皮卡确实有两件事不对劲。第一,他没有带着萝丝可;第二,他那只大手拿着政府配发的点三八口径手枪。他像一座握着枪的雕像,枪口对准芬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