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九五 反击(5)

在蒙哥、察拉罕捏碎几名世家修行者的脖子时,王载、方不同、何贞之等人皆是手脚冰冷。

当着他们的面被杀的,是他们的同胞,而堂而皇之下手的人,竟是国家仇寇!

眼睁睁看着蒙哥等人,像是捏小鸡一样把世家俊才屠杀,感受到对方对齐人的赤裸敌视与无穷轻蔑,不止王载等人,在场绝大部分寒门官员,无论良臣贤才还是贪官污吏,都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浓烈的屈辱感,让他们觉得自己像是没穿衣服,被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国战之前,天元人是他们俯视乃至鄙夷的存在,从不曾把对方当正常人看待,只当对方是荒原野人;国战之时,那是他们的生死仇敌,也是他们的生死威胁。

而现在,对方在含元殿上杀戮大齐子民,竟然毫无顾忌,如屠猪狗一般,还不用付出代价!

这是对所有齐人赤裸裸的羞辱!

是可忍孰不可忍?

殿外文武百官的气愤,已经不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而是感觉做人的底线都被侮辱了,做人的基本都被毁灭了!

若连这样一幕都能接受,还如何能称之为人?

如果连蒙哥这样的行为都能忍受,往后是不是连心肝都会没了,变成麻木不仁的行尸走肉?

祖宗知道了都会从坟墓里爬起来!

如徐林这种存在,已是跳着脚指着蒙哥等人破口大骂:“竖子蛮贼,焉敢如此?!”

他的声音很大,完全不避讳被人听到,哪怕身边不远处就有飞鱼卫修行者。

此情此景,他恨不得以身为剑,将蒙哥等人大卸八块!只要能杀掉对方,他纵然是当场神魂俱灭也心甘情愿!

他当然不能以身为剑,凭空拥有王极境的修为,为大齐铲除敌寇,但他的跳脚怒骂,却真的引来了飞鱼卫修行者的注目。

“徐大人,你对着含元殿大骂竖子蛮贼,是个什么意思?”

一个面白无须的宦官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飞鱼卫修行者,“如此大不敬的行为,跟辱骂陛下何异?你若不给咱家一个解释,咱家就不得不将你拿下。”

徐林一点点的转过头,死死盯着眼前的宦官,一字字地问:“你要将本官拿下?”

宦官傲慢地淡淡道:“徐大人对陛下不敬,咱家看得清清楚楚,可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他话没说完,徐林的拳头就重重砸在了他的脸上!霎时间鲜血与牙齿齐飞,打得他晕头转向脚下不稳,差些摔倒在地。

不等意外至极的宦官发怒,徐林的拳头已经紧随而至,雨点一般落了下来,伴随着他怒不可遏的咆哮:

“你这个狗阉人,有娘生没爹养的混账,本官骂几句北胡蛮贼,你竟然要拿下本官?我打死你这个无君无父、不忠不义的东西!”

他下手极重,宦官被打得骨断筋折,惨叫连连。

“徐林!你也要造反不成?”

“还不住手!敢对内侍动手,你眼中还有没有陛下?!”

两名飞鱼卫大怒上前,话刚出口,徐林的拳头已经朝他们飞来,下一瞬便砸在他们的鼻梁上,打得他们鼻血飙飞、眼冒金星!

“狗奴才,吃狗屎的混账东西,就知道在我们面前耍威风,国家敌人就在这里,你们怎么不去喝斥他们?”

徐林一介文官,此刻却满嘴脏话,下手一下比一下狠,眨眼间便将两个飞鱼卫打翻在地,打得对方只能抱头哀嚎。

周围的寒门官员看到这一幕,神色各异,却默契的没有一人出声。不少人眼见宦官与飞鱼卫修行者哀嚎,目中甚至有解气解恨之色。

他们早就瞧这些人不顺眼了,只是迫于对方的淫威无可奈何。

现如今,他们对皇帝勾结北胡高手,屠戮大齐子民的行为,发自内心感到愤怒,却同样因为实力有限,只能忍气吞声,什么也做不了。

此情此景,徐林盛怒之下殴打宦官飞鱼卫的行为,就让他们看得十分痛快,那是他们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旁人只是觉得爽快,王载、方不同等人就多了几分骇然,他们连忙过去把徐林拉住,生怕徐林当场将宦官与飞鱼卫活活打死。

众人之中,徐林性格最是刚正,比绝大部分官员都要嫉恶如仇,要不然也不会有“铁面”的诨号,此时他已经被怒火烧昏了头脑,很可能收不住手。

徐林倒是没有把宦官与飞鱼卫打死,王载等人刚要拉他,两名飞鱼卫强者就从不远处飞掠而至,先一把将徐林制住。

“徐林,你好大的胆子!敢殴打内侍,还敢跟飞鱼卫动手,你是铁了心要造反不成?还是说,你本身就跟赵氏等反贼有关系?”

为首的飞鱼卫千户,揪住徐林的衣领厉声喝问。

这个飞鱼卫是元神境后期,徐林不过元神境初期,双方实力差距较大,徐林挣脱不得,反而被对方一拳轰在肚子上,打散了真气,软趴趴的跪倒在地。

方不同、何贞之见飞鱼卫千户还要继续打人,连忙上前阻拦,却被千户一脚一个给踹翻在地,方不同胸闷难当呼吸不畅,何贞之更是当场吐了血。

“怎么,你们都是反贼?”

千户面容冰冷的俯瞰着他们,“再敢动弹分毫,本官立时将你们全都下狱!”

方不同眼见何贞之受伤,气不过就要再度冲上去,被王载从旁拉住,后者强忍着怒火,盯着眼前身着飞鱼服的千户:

“擅自殴伤朝廷命官,还无凭无据污蔑朝臣造反,你们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千户冷笑不迭,乜斜着王载:“侍郎大人,你官都做到四品了,难道还不知道,大齐王法就是陛下的法?普天之下,陛下就是最大的王法?

“飞鱼卫效忠于陛下,直接听命于陛下,办差审案连宰相都无权过问,怎么做事难道还要你来教?侍郎大人,就算本官允许你教,可你敢教吗?”

“你”王载顿时气结。

这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吸引了很多官员的注意,很多人围了上来,没围上来的,也一边关注含元殿动静,一边不断往这边看,向前面的人了解情况。

千户目中无人的跋扈举止,让哪怕是寒门贪官都义愤填膺。

可他们还真不敢对飞鱼卫如何置喙,面对飞鱼卫的仗势欺人,他们就像面对极致皇权的压迫那样,除了忍气吞声还是忍气吞声。

不忍,就得遭殃。

“带走!”千户大手一挥,就要将徐林捕拿。

“你们不能如此!”王载横跨一步,挡在了千户面前,虽然明知无法违逆对方,但坐视对方带走徐林,他却无论如何都办不到。

千户面色一沉,眼露杀机:“侍郎大人,你是要找死不成?”

周围的寒门官员有好几个都想上前帮忙,但一想到飞鱼卫的实力,一看含元殿内外的众多王极境高手,又只能默默低下头,绝望而无奈的攥紧衣袖中的拳头。

今日皇帝的行为,固然让他们觉得愤怒屈辱,飞鱼卫的嚣张跋扈,固然令他们颜面无存,但对方实力强大,他们反抗不了。

反抗不了,就只能忍。

哪怕痛苦万分,也比死了强。

今日过后,他们还是会继续做宋治的臣子,做大齐的官员。

这不是他们狼心狗肺,全都没有道德,而是因为他们没有选择!

倘若有选择,有多少人愿意卑躬屈膝的活着?若不是迫于生存压力,有谁愿意摧眉折腰事权贵?

赵七月的话一出口,几名寒门王极境高手同时顿住身形。

全无良知与道德的人寥寥无几,绝大部分人心中的良知与道德,只是多少的差异。

身为从国战中拼杀出来的王极境修行者,眼见蒙哥察拉罕等人,杀自己的同胞如杀鸡,他们几个难以容忍。

——若大齐没有这样的人,国战又怎么会赢?

因为他们的异动,其他高手被迫停下脚步。

一时间,诸多目光落在了他们身上。

“谁让你们停下来的?你们敢抗旨不成?动手!否则朕一律当作与叛贼勾结论处!”宋治的暴喝随即响起。

几人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浓浓的悲哀与无力。

有帝室王极境在此,有蒙哥与察拉罕带领的北胡高手,他们这几个人的力量太过有限,违逆宋治的下场只有一个。

那就是死!

现在,他们没有选择。

所以虽然痛苦万分,他们也只能埋头向前。

因为没有选择,他们只能是非不分,去帮着大齐皇帝屠戮大齐的功臣良将!

眼看众人纷纷抬手,皇位前的宋治,眼中露出畅快得意的凶光。

就在王载等人要被千户一并捉拿,蒙哥与察拉罕两人,要跟宋明、敬新磨联手,围杀赵氏等世家高手时,皇城南面万里无云的天空中,平地起惊雷!

一道威严、雄浑、厚重、洪亮的声音,犹如疾风骤雨,恰似百丈巨浪,夹带着强大到令人震颤的修为气机,瞬息而至,流星般向含元殿砸了下来:

“本王倒要看看,谁敢当着本王的面,对我大齐的存国功臣动手!”

声音正中主殿,震得砖瓦片片粉碎,地基轰隆起烟尘,似乎整个主殿都下沉了一截!

殿中房梁吱呀作响,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粗大的廊柱寸寸皲裂,好像下一刻就会崩碎解体!

扑簌簌落下的灰尘,覆盖了宋治、蒙哥等人。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从远在天边的位置传来,竟能蕴含如此强大的威能!

正因有了这样匪夷所思的威能,所以这句简简单单的话,就充满了谁敢忤逆谁就要死的绝顶霸气!

宋治牙关咬碎,面颊抽搐,怒视前方,满眼狠戾之气。

敬新磨、宋明脸色大变,同时收住身法;众帝室、寒门王极境高手,俱都后退数步,摆出防守之势,一面戒备赵氏高手骤然发难,一面心惊胆战的扭头。

蒙哥笑容尽失,惊愕回首;察拉罕满脸凝重,转身严整以待。

陈询、韩昭等世家修行者,如闻天籁如受神眷,狂喜不已、迫不及待的向声音传来的方位看去。

赵玄极面容平静,赵七月嘴角微扬,赵北望露出老怀大慰的笑容,王柔花脸上全是骄傲,赵镇中等赵氏高手,皆是一副万事已足的样子。

殿外的文武百官精神一振,徐林、王载等人浑身一颤、眼前一亮,飞鱼卫千户等人手脚一僵——他们都情不自禁的抬起脑袋,仰望湛蓝如洗的苍穹。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自南方天际,如贯日白虹一般乍然出现,又在眨眼间凌空虚步,轻描淡写便跨越至皇城上空的伟岸身影。

那是一个青衫革带、衣袂飘飘的青年男子,他赶路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充满写意的美感,给人以如诗如画的视觉享受。

在他身后,七名王极境高手如雁随行,众星拱月一般,将他衬托得如仙人降世,飘渺超脱,又如神祇下凡,威压八方!

如此风仪,让人心折;这般风华,令人仰慕。

而风仪之下展露的超凡实力与强横气势,则让人不由得心颤。

如此人物,普天之下屈指可数。

这位自称本王的高手,正是大齐子民的唐郡王——赵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