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八九 进入战场

大军出雁门,顺着蜿蜒山道如蛇前行,出了山口进入无垠草原后,视野豁然开朗。于是队伍分为左中右三股,在斥候的引领下一路向北。

右翼打头的将领,是个三四十岁的魁梧壮汉,碧眼卷发,深眼高鼻,俨然西域胡人面孔。这便是雁门关防御使,安思明。

乾符六年,朝廷以塞北不靖为由,调禁军三万,充雁门关;乾符七年,因北胡公主孛儿炽君燕燕特穆尔之乱,皇帝再往雁门关增兵三万。

至此,一年之内,雁门关扩军六万。为协调边关防务,朝廷新增雁门关防御使之职,以右武卫大将军安思明任之,统领六万新卒,实为雁门关副将。

“末将原以为,此战大都督会让我们留守雁门关,没想到大都督并没有这样做,反而给了我们参战立功的机会。”

安思明身旁,一名长脸将领小声说道,眸子里闪烁着精光。

策马而行的安思明不露声色,淡淡道:“如何征战,自有大都督说了算,你我听令行事即可。”

“就是不知真到了战场上,我们有没有立大功的机会。先锋可是赵北望,左翼也是赵氏将领,我们不要变成后军才好。”马脸将领不无深意的道。

安思明瞥了马脸将领一眼,“我们初来乍到,站稳脚跟为第一要务。大都督让我们做什么,那就做什么。哪怕是跑腿,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明不明白?”

马脸将领见对方口风紧,根本不给自己透露更多想法,也只能停止努力,“是,将军。”

凤鸣山,一座山势高耸,视野宽阔的山峰半腰处,搭建了几座不大不小的毡帐,周围布防严密,遍于四处的修行者,正在机敏的监视各方。

居中的大帐里,几名天元大军的高级将领,正在沙盘前讨论军机,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右贤王察拉罕。

不多时,有修行者高手前来禀报:雁门军先锋三万骑,已经逼近凤鸣山。

“来得倒是挺快。”察拉罕抬起头来,眼中厉芒一闪,“先锋大将是谁?”

“赵北望!”

察拉罕略感诧异,“赵北望竟然亲自担任先锋?”稍作沉吟,又道:“如此说来,赵玄极很可能已经来了雁门关。”

说着,他挥挥手,示意斥候退下,继续探查雁门军行动。

“这些天来,双方斥候频繁交锋,我们在凤鸣山、红叶原等地,布置有不少兵力的事实,雁门军应该已经得知。”

察拉罕的谋主,半百老者白音,摸着没有几根胡须的下巴,寻思着道:“这个时候,赵北望径直冲我们来,真是打算主攻我们这里?”

察拉罕没有妄下论断,赵北望可能就是冲着他们来的,也可能只是疑兵。这需要斥候探查到了雁门军主力的动向,才能得出结论。

“无论如何,凤鸣山可能即将爆发激战,将斥候全都撒出去,各部做好迎战准备,高手强者随时策应。”

察拉罕下达完命令,走出帐篷,放眼向前望去。他所在的位置,在凤鸣山最险峻的地方,说是最险峻,山高也没有多少,至少跟雁门关那边没法比。

在他面前,起伏和缓的草坡,犹如一道道海波铺陈开来。两侧一望无际,前

方却能看到尽头,数十里外就是基本平坦的草原。

时已入秋,草木枯黄。

一座座山包上,天元军的游骑、斥候,好似浪花点点,有的驻足不动,像是跟景物融为一体,有的往来奔驰,在身后扬起长蛇般的灰尘。

天元军的主要兵力,布置在察拉罕脚下这座山峰的近前,这里的地势最好依托,营寨彼此相望,互为援引。

每一个山包,每一个可供大量兵马通行的平缓草坡、山谷道路,都有重兵把守。但兵力也不是完全分散开、平均在每个要地,主力都在各个关键节点上。

整体防线也有所侧重,主要分为两部分。

一部分以察拉罕脚下的山岭为后盾,布防方式跟雁门关类似;另一部分在前方二三十里外,那里的大片平缓草坡中,也有一处门户。

所谓门户,即为山势相对险峻,通道狭窄,兵力无法完全展开,利于防守,不利于进攻之地。

眼下,十多万天元军的主力,并不在凤鸣山,而是摆放在凤鸣山与红叶原的中间地带。

当然,十万大军也没有挤作一团,而是分作了左中右三部分,互有间隔。

这样布置的好处,就是左右两部分,分别距离凤鸣山、红叶原都比较近,可以快速驰援。劣势也不是没有,距离最远的那部分兵马,驰援过来就慢些。

但只要前两部赶到了,六七万将士足以稳定战局。就算不能取胜,也能消耗雁门军体力,等到最后一部分生力军加入,就容易一举反击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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阻截雁门军的天元军将士,穿的都是契丹部衣着,打得也是契丹部旗号。

这样做的目的,是方便战后把已经成了傀儡、幌子的契丹王庭,丢给大齐承担责任。

这场战争,只要跟雁门军交手,无论是什么理由,都会让那支军队跟大齐成为死敌。

天元王庭要统一草原后,才能跟大齐正面对决,而且战争计划是在两年后。如今,天元可汗突破天人境的时间被延后,就算灭了达旦部,也需要更多时间准备。

修行者一次次回报,雁门军先锋跟凤鸣山的距离,不断在被拉进。

当日太阳落山的时候,赵北望所部已经到了这片山区前,距离察拉罕的第一道防线,只有三十里左右。

双方斥候修行者之间的厮杀,在短时间内变得极为激烈。方圆百里之内,各地不时有真气光芒闪烁,有的萤火般一闪而逝,有的不断纠缠交替。

一些地理位置重要的道口,视野宽阔的高地,不断有游骑、斥候飞奔而去,消失在视线死角,又不断有没了骑士的战马,在一段时间后孤零零出现。

在日夜交替的时辰里,成百上千的斥候、游骑,张开了长弓,挥动起长刀,在大战还未真正开始的时候,冲向自己的敌人,燃烧了自己的斗志与生命。

在这些人里面,永远坠入黑暗,在冰冷的沙场陷于沉寂,再也见不到明日太阳的,不在少数。

很多元神境强者都开始负伤,乃至当场陨落,就更不必说御气境修行者了。

在繁华的城池中,太平的部落里,任何一个御气境修行者,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元神境更是堪称强者,每一个

都有名有姓,为人所敬畏。

但是在这里,他们的消亡就像秋叶飘零,普通寻常;一如烟花绽放,只有刹那光芒。

某些时候,两军对垒,主力并不会接战,互相观望一番后,因为形势变化就各自撤退的情况,也并不少见。

但无论主力是否交战,只要两军进入战场,斥候就会开始死亡。作为大军延伸出去的眼睛,他们中的一些将士,必定要死在最前面。

在两军斥候都付出不小代价后,彼此都了解到了对方意志。最终,天元军的斥候全都退到了第一道防线附近,雁门军的高手也没有继续往前突进。

这意味着,天元军无法探知赵北望所部身后的情况,打探不到雁门军主力的动向;而雁门军高手,也无法掌握天元军的防线虚实、兵力多寡。

赵北望顶多派遣经验丰富的将领,在防线前观望观察一番,借此做出有限的判断;而察拉罕也只能根据赵北望接下来的行动,去推断雁门军主力是否会过来。

此时此刻,察拉罕面前,有三万余天元军将士。

“看样子,赵北望是打算进攻我们了,最迟明日佛晓,他们就会发起攻势。”白音捻着下颚上为数不多的几根胡须,望着正在扎营的雁门军先锋悠悠开口。

察拉罕同意白音的判断,他叫来几名元神境高手,让对方带着他的军令,去给在凤鸣山、红叶原中间地带的骑兵传讯,让他们迅速增援。

不过战事毕竟还未爆发,眼前的对手力量也有限,察拉罕没有让那十万骑兵都过来,只是调动了离凤鸣山最近的那三万多骑。

“齐军的战略部署,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直接,哪怕我们占据了地利,只要能跟我们交上手,他们就会不顾一切抓住机会,生怕我们跑了。”

察拉罕眺望着灯火辉煌,犹如一片璀璨星海的雁门军营地,脸上浮现出浓浓的冷笑,眼中尽是讥讽之意:

“雁门军如此作为,无疑是有必胜之心。看来在他们眼中,我们仍是不堪一击,只要跟他们交战,战则必败,就像百年之前的突厥大军一样。”

白音呵呵两声:

“齐军目光短浅,认不清事实,其实也怪不得他们。他们太平日子过得太久了,自大的时间也太长了,导致他们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现在,是时候让他们付出代价,见识见识我天元大军的战力了!只要战争开始,他们就会知道,一百多年过去,两军强弱已经易形!”

双方兵力相当,无论察拉罕还是白音,对击败雁门军都有绝对信心。

“达旦军虽然集中在王庭,龟缩防守,拒不出战,但旬月之后,他们也必被太子吞灭。

“等到那时,我们怎么也击败雁门军了。如此一来,草原形势大定,南朝再是不服气,也无法改变事实。

“他日大汉成就天人境,那就是我们挥师百万,南下灭掉齐朝的时候!”

说到这,白音深吸一口气,眼中满是狂热之色。

察拉罕虽然没有口出狂言,但也深吸一口气,战意盎然。

他恨不得明日早些到来,好让他快些把赵北望阵斩于此,为百年前被赵氏先祖戕害的左贤王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