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我回到曹宅,给第五扬写了信,悄悄地在自己的房间收拾了一下。
晚上吃完了饭后我就借口身体不舒服躲回了房间。曹氏夫妇也没说什么,那天他们好像睡得很早,天还没黑就已经回房了。
大概夜里十一点过后,我估计曹氏夫妇已经睡熟了,我提着行李,悄悄地走出了房间。一楼一片黑暗,几乎什么也看不见。我站了好一会儿双眼才适应。
我打开大门,走到庭院里,外面依旧是一片黑暗,那晚的天空连一颗星星也没有。我回头望了望——我现在真希望那时我没有回头而是一口气离开那里——我看见楼顶阁楼的天窗竟然隐隐有灯光渗出!
这么晚了是谁在阁楼里?
那时我的心一紧,有两个声音在我心里响起,一个叫我什么也别管一口气离开这里,另一个则劝我回去看看。我愣在原地,在矛盾中苦苦挣扎。最终我的好奇心占了上风,我放下行李,往回走去。
我小心翼翼地沿着楼梯向阁楼走去,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二楼走廊上静悄悄的,曹氏夫妇的房门紧闭。我向阁楼望了望,那扇紧锁的大门此时竟是开启的。从门缝里透出一丝灯光。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向阁楼走去。那楼梯好像走不完一样,一级又一级,我的腿抖了起来,那一刻我不知道我的选择是否正确,我只知道我即将知道这个阁楼的真相。阁楼里到底有什么,这是支持我向上走的力量。
我终于来到阁楼门口,鼓起勇气向里望去,阁楼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我打量了一下四周,这间阁楼里空荡荡的,只有两张白布遮住两个大约一人高的东西。我慢慢地挪进了阁楼,雪白的灯光、雪白的墙壁,还有眼前的白布,让我感觉无比压抑。
我心一横,闭上眼睛,猛地拉掉面前的白布!慢慢地,我睁开眼睛,眼前竟是一尊一人高的石膏塑像。那塑像是一个少女,她静静地站着,脸上的表情平静而安详。我拉开另一张白布,白布之下也是一尊少女的石膏塑像。
霎时,两尊栩栩如生的塑像立在我面前。塑像表情是那么逼真,有一刻我甚至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真人。
草草地看上去,两尊石膏像塑造的像是同一个人,但仔细一看,还是有区别的。可是……可是为什么这两尊石膏像塑造的女孩都和我长得这么像呢?!
这两个女孩是谁呢?我在心中问自己。突然,我的心猛地一紧,这两个女孩……这两个女孩不会就是之前的那两个养女吧?
这时我的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冷酷的声音:“你终于发现了!”我猛地转身,看见曹先生正站在阁楼门口,满脸狰狞。
慌乱中我碰翻了一尊石膏像,它倒在地上,裂开了。石膏像是中空的。我看见……我看见石膏像里面竟然是一具骷髅!
曹先生大叫一声,恶狠狠地朝我扑过来。那时我不知从哪里突然来了力量,竟然能一下将曹先生撞开——纵然再怎么凶恶,毕竟他也是老人了。曹先生倒在地上后连着好几秒钟都爬不起来。我趁机朝阁楼外冲了出去!
我的身后传来曹先生恐怖的叫嚷声,我的脑中一片混乱,我只知道向前狂奔,只有逃出这个恐怖的地方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我也不知道那天晚上我跑了多远,总之,当我停下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跑进了一片小树林里,耳边不时地传来夜枭的叫声,让我禁不住双腿打颤。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的汗密密地向下淌。渐渐地,我觉得我的腿开始发软,眼前的景物也开始变得模糊,一定是刚才跑得太猛了!
迷迷糊糊之中,我看见前面出现了一个人影,我想跑,但根本迈不动腿,我靠着树慢慢倒了下去,失去意识前,我好像认出眼前出现的人是施医生。
我晕了过去。
虞静雯静静地坐着,手里紧紧抓着一个香囊,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她的双眼黯然无神:“当我醒来,我就在这里了。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不信……不信你可以问他!”
第五扬回头看了看施玉仁,他一言不发,只是怜惜地看着虞静雯。
“这个香囊还是他送给我的,他说这个可以辟邪的。”虞静雯突然望着施玉仁,“你们为什么都不相信我,我真的在那个阁楼里看到石膏像里的骷髅!”
第五扬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有些尴尬地把眼镜取下来,擦了擦。
“为什么,为什么没人相信我,”虞静雯叹了口气,她抱起桌上一个破旧的布娃娃,“只有你相信我,我最喜欢你了,让我读故事给你听。”
那个布娃娃已经很旧很旧了,它的左眼掉色了,看上去就好像瞎了一只眼睛一样。瞎了眼睛的破旧布娃娃被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女抱在怀里,那一刻第五扬觉得这好像是在看一部日式恐怖片,但很可惜,这一切却是现实。
“从前,有一个美丽的少女……”虞静雯拿起了手边的书,慢慢地念了起来,只是,第五扬注意到,她手中的书是倒着拿的。
这时一个男护士走了进来:“对不起,时间到了。”
第五扬忙站起来,看了施玉仁一眼,说:“我们走吧。”
两人走了出去,留下虞静雯一个人静静地和那个破旧的布娃娃说话……
“真是麻烦你了,施医生,”走下长长的楼梯,第五扬叹了口气,“我真没想到虞静雯现在变成了这副样子。”
“唉,大概她的家庭就有精神病史吧,这是被迫害妄想症的一种。刚开始她跟我说这些我就觉得很奇怪,曹氏夫妇一直就只有她一个养女啊,而且他们那栋房子只有两层,根本就没有什么阁楼。”施玉仁摇摇头。
“我收到虞静雯的信后就觉得这件事很奇怪,便一直打听她的下落,谁知她已经在这里了。”
“是啊,我没想到她在发病期间还给你写了信。”
“曹氏夫妇现在一定很伤心吧?”
“是啊,两个老人本以为终于有个女儿可以依靠了,谁知……唉——”施玉仁的皮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不过我会常常去看望两位老人家的。”
“那个香囊是你送给虞静雯的吧?”第五扬突然问道。
“什么?”施玉仁显然对这个问题没什么准备,愣了一下,“哦,是的,是我送给她的。怎么了?”
“没什么,嘿嘿,我只是觉得那个香囊很香啊。”第五扬憨憨地笑起来。
施玉仁若有所思地看着第五扬,什么也没说。
“知不知道,如果这是一部推理小说的话,你就是幕后凶手的最佳人选。”走出精神病医院,第五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
“哦?”施玉仁扬了扬眉毛,不置可否。
“呵呵,你送了一个香囊给虞静雯,其实那个香囊里装有迷幻类药物。虞静雯受药物作用经常出现恐怖的幻觉,你再趁机做一些心理暗示,使虞静雯对自己的幻觉深信不疑。而你则宣称虞静雯患上了被迫害妄想症,把她送进了精神病医院。这样曹氏夫妇的财产只有留给你了——你是这个世界上除了虞静雯外曹氏夫妇最亲近的人了。”
施玉仁停住脚步,说:“真是一个有趣的设想。”
“是啊,可能是我推理小说看得太多了,什么事都要往这方面想,你也别见怪,呵呵。”第五扬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幸好我们不是在推理小说的世界里。”施玉仁笑着说。
“还是现实生活美好啊,哈哈哈。”第五扬也笑了起来,他看着施玉仁,为自己一开始怀疑他感到很不好意思。
虞静雯放下布娃娃,慢慢走到窗前,透过拇指粗的铁栏杆,她看到第五扬和施玉仁在她的视野里慢慢走远。
“他怎么不相信我的话呢?”虞静雯叹了一口气,回到桌子边,坐下,对着布娃娃说,“算了,我们不管他了,还是继续读故事吧。”
虞静雯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书拿正,慢慢地念道:“从前,有一个美丽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