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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猛然蹦到她身上,盘腿熊抱,兴奋的晃着她脖子:“大哥!大哥!”

……这是年八岁,犬属性的幼妹。

等她长大开始记事,崔季明已经开始穿男装,故这位幼妹一直不知道她的真实性别。

她将崔妙仪从身上薅下来,抱在手上掀开车帘。

里头那个小小少女刚刚还在偷看,却转瞬间坐直了身子,崔舒窈温柔的偏过头来,从丫鬟手中接过一杯茶,波澜不惊的转过脸来,故作几分矜持的吃惊:“大哥来了啊。”

……这是年十一岁,影帝属性的二妹。

完美继承了崔式的长相、智商以及内心,小小年纪好看的吓人,心窝子也腹黑的吓人啊。

崔式是长安这一支崔家的二房,生的三个全是女儿,由于排位要按着本家一大帮子人来,所以崔季明这个二房的长女,本家排第三,外面人叫她崔三。

崔季明这个年纪,不好在往有幼妹的车里坐,车里头的丫鬟将车帘撑开,她边坐在边上和两个妹妹说话。

妙仪样貌没有舒窈那般优异,只是普通的清秀,却相当粘人,抱着崔季明的脖子不撒手,下巴放在她肩膀上拱来拱去。

崔舒窈一副不太愿意跟崔季明说话的样子,转过脸去从车内小梳妆柜下头拿了一盒面脂来,扯过崔季明的两只手。

崔舒窈道:“我估计现在问你,长安本家里的人名你也说不上来几个!到了本家里,可别丢脸。”

崔舒窈嘴上训着她,伸手却将那玉屑面脂抠出一坨,毫不吝啬的抹在崔季明的手背上,将面脂推开,涂在她那双粗糙生茧的手上。

“不用这样。”崔季明知道她是个刀子嘴死傲娇,便想收回手来。

崔舒窈那白皙玉笋尖般的小手将她扯住,强硬的给她涂好了“护手霜”,愤愤道:“你瞧瞧你——现在都成什么样了,这个面脂没有香料,别人不会发现的。”

崔季明莞尔一笑:“舒窈倒是细心,也不知道你这特意不加香料的面脂,是不是特意给我备下的呢?”

崔舒窈仿佛被戳穿了心事,耳朵都红了,将那没有花纹的青色瓷盒朝崔季明砸过去,恼羞成怒斥道:“是下人们忘了加香料的残次品,收着吧你!”

崔季明欢喜的应了一声,塞进衣领里藏好。

说句实在话,崔季明对着穿越后的这一家人,很有归属感。

当年她还在襁褓里,便被带着离开了长安。

只不过那时候,她看不见任何外面的状况,只听得见急促的马蹄声。

当初同行的还有崔季明的祖父崔翕,虽然说是就几个人同行,但由于崔式这一支人丁稀少,整个崔家第二房就全都一夜之间离开了长安。

那时候的崔季明心里凉了大半截——

这是要出生就要经历身世变故,马上就会苦大情深的节奏啊!什么高门嫡女惨遭贩卖,什么异国公主流落民间……

然而并没有。

崔式和贺拔明珠顺利离开了长安之后,将宅子定在仅次于长安洛阳繁华的建康,生活的简直太有滋有味了。

崔式是贬官到建康,一个闲职,他每天连上班打卡都懒得。

贺拔明珠也是个爱玩爱闹腾的不安分性子,夫妻俩将崔季明扔给老爷子的崔翕,就四处游山玩水,在大好河山的游历路上不遗余力的啪啪啪,连接又产出了两个闺女。

这俩人一边游玩一边生娃子的剽悍作风,直接导致了崔家三姑娘出生地千差万别。

可自生了年纪最小的崔妙仪,贺拔明珠这身子就不大好了。

崔式便小心的在建康给贺拔明珠养身子。

过了年关,在妙仪一岁多的时候,她身子总算是见好了些,夫妻俩为了庆祝重回生龙活虎,便决定再出去疯玩一把。

这次选择去从荆州坐船往下游览长江,带上了死缠烂打强插在夫妻蜜月之间的崔季明,崔季明又拉上了那时候跟她玩的不错的言玉。

那一年崔季明有七岁了,她却也在这正儿八经的第一次出游中,失去了让她她打心眼里喜欢的、乐观开朗的贺拔明珠。

两层大船是因为什么倾覆,她是如何被崔式推出船外,打着漩涡的江水如何将船只卷入两侧悬崖中的水洞,她是如何漂到岸上——崔季明已经记不得了。

她记得比那更让她印象深刻的事情。

冲上岸的她,因为种种原因,不敢在当时在江岸寻找她的“崔家人”面前露面,她谁也不能相信,自己找回家的那条路才是太过艰辛。

一个没有任何公文、没有钱的七岁女孩身子,躲在洪灾后流民东迁的人潮中,若不是因为内里有个做过武警又死不要脸的灵魂,她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靠着偷抢拐骗、忍耐饥饿,也靠着旁人的善意与点点帮助,她一路顺着长江顺着官道,想要回到建康去。

她那时候才知道,原来高门以外的大邺,是个怎样的世界。

纵然是历史上的盛唐,说的最多的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她才知道大邺也并不夸张。

或许是惦记着回了崔家会有的好生活好吃食,或许是她实在是没法留下两个年幼的妹妹,她走到了宣州附近。

清河崔家,千年氏族,在大邺约有二十多个庞大分支,她找到了宣州附近一个前朝时候就没大有联系的崔家旁支。或许是崔家孩子从小接受的教育实在容易区分,或许是她的淡定成熟,她几乎无错背了前朝家谱与家训,便得了这帮富得流油的远房亲戚的信任,派马车送回了建康。

崔季明才知道,多年清河崔家的家训中,最重要的那个“团结”二字,并不是做伪。

几百年前五胡乱华,衣冠南渡,清河崔家也有不少迁往南地,时逢生灵涂炭,各国割据,局势混乱的一塌糊涂。

而南迁路上只要是遇到跟清河有血缘关系的,不论是流离在外的孩子,儿孙俱逝的老者,崔家南迁的庞大队伍,总会带着孩子老人带上路,当作自家的儿孙长辈一般赡养。

幼时崔季明听崔式讲过这一段往事,还不肯相信。

几百年世家,必定压迫人性,多肮脏内|幕,这是她一个现代人十分偏见的印象。

然五姓之家,受人敬仰,是真的有种种优秀的家训,有高洁的风骨,有包容宽厚的人心。

被远房亲戚送到建康的崔季明,家里的下人们看到她,几乎是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顺水坐船要四天四夜的路程,崔季明用将近两个月才回到建康。所有人都以为她死透了啊。

崔式几乎不敢想那瘦小的身子里,到底有怎样的能量。

崔季明瘦的脱型,两眼显得大得离谱,满是老茧的双脚与遍布伤痕的手。

她见到活着的崔式,反而像是心里石头落了地般叹了口气,昏倒在家里院中。从那之后崔季明便有了填不饱一样的饭量,以及仿佛生来就会的奇怪武艺。

贺拔明珠死在了船难之中,崔式虽活着回来,却双腿无力到残废,后来花了半年多的时间才开始能走路。

自那之后,崔式整个人就有点不太好了。

他整日喝得烂醉,连一切事务都不再管了,只是带着三个姑娘疯玩,在自家院子里推铁环荡秋千,给姑娘们弄蛐蛐。崔翕震怒,崔式再怎么伤情也不可如此!

三姑娘尚在襁褓,二姑娘身子娇弱,大姑娘学龄已至,他烂醉如泥跟个痴儿一般闹腾,怎么照料得了三个闺女!

于是最小的妙仪便被抱到了祖父崔翕身边,外公贺拔庆元想接走崔季明,混账爹要疯了。

他宝贝几个宝贝闺女的比命还重,这般将几个姑娘抱走,岂不是要割了他的脖子!

冬日里崔式跪在雪里头,求隐居在山村中的崔翕将妙仪还回来,可祖父心意已决就在村里头的柴门内,抱着崔妙仪闭门不见。

那时候还没离开的崔季明,看着二十来岁的崔式跪在雪地里,他竟哭得跟个少年郎一般,肩膀发抖,再撑不住那脊梁。

仿佛是因为贺拔明珠去世而憋了太久的泪,在这一刻宣泄了出来。

最终,那时候七岁的崔季明与四岁的崔舒窈,叫下人驱了车来。

崔舒窈一个团子娃娃,带着狐皮的白绒帽子,拎着小灯笼,叫下人打着红伞给阿耶挡雪。崔式看着乖巧的舒窈,眼眶更红了,脸上鼻涕眼泪都给凝成了冰。

崔舒窈往雪里一跪,却不是给祖父跪的,而是给崔式跪的。

“阿耶,我们回去罢。我哪儿也不去。我不去外公家,我就跟着阿耶——”崔季明抱着暖炉坐在车上,隔着车壁听见了舒窈的声音。

崔式鼻子一酸,眼泪当真再也止不住,抱着舒窈泣不成声,他一把扛起她,用袖子抹去了一脸冰碴,沉声对屋里抱着妙仪的崔翕道:“待我能给姑娘们一个家时,我再回来接妙仪!”

坐在马车中的崔季明,却在崔式抱着舒窈回来的时候,对着昏暗马车外的崔式说道:“我应该做个男儿。”

她的声音很冷静,崔式愣了一下。

贺拔庆元一代国公,军权滔天,一子一女,儿子刚成婚便战死沙场,贺拔明珠又遭此变故,有血缘关系的只有三个外孙女。

崔翕作为前隐相、在世棋圣,膝下只有崔式一个儿子,长安崔家第二房,到崔季明这一代算是绝了男丁。

“我必须做个男儿。”崔季明开口道:“我也很想像男儿般生在世上。我不想嫁人生子。”

她上辈子就是个未婚大龄女青年,三十多岁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结婚,她喜欢自由,喜欢独自生活,喜欢去追求更多有价值的事情。

这一世,她也绝不可能十四五岁就去嫁人生孩子。

崔式却认为她是形势所迫才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头只有心疼。

在贺拔庆元的全力支持、崔式的痛心犹豫、崔季明的一意孤行中,她七岁跟到了贺拔庆元身边,习武射箭、身着男装出入勋国公府兵军营,成了今日的她。

跟在棋圣崔翕身边的妙仪;通过崔式了解南方官场士林的舒窈;多年习武出入军营的崔季明。

三个姑娘,各自成长,截然不同,却有最浓厚的血脉相牵。

心跳凝滞,殷胥只感觉血液冰凉的在四肢倒流,他紧盯着崔季明的唇,耳边只剩下她那少年时还清亮的嗓音了。

他抬起头来,望了她双眼一下,活灵灵的目光。

心忽然坠地,以千百倍的速度突突狂跳,将全身血液挤回发麻的手脚。

殷胥手撑在泥地里站起身来,却顾不上看一眼身上与崔季明同色的红衣,也没顾得瘦弱的身体,踉跄几步扑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一开口,就是这梦的破碎,却忍不住道:“子介!”

一双满是泥的双手抓住了她的缰绳,一双眼里惊愕与得而复失的激动。

崔季明让他这热情如火,惊的肠子打了个哆嗦。

今日秋分马球赛事,众皇子与外臣子有一场友谊赛。她这个刚到长安没两天的乡巴佬也被拎来参加,她虽然有点头疼自己分到了弱鸡渣渣皇子队,可一场马球输赢也不重要,她又不想在圣人前露脸。

只是这位九皇子,之前就听说是个痴儿,八岁才开口说话,眼见着连马都骑不太好,就上来打马球。殷邛这个皇帝也是心真宽,纵然他儿子多不心疼,但是这九皇子要是从马上掉下来,谁一不小心踏马过去踩死了,这就血染马场了啊!

崔季明看着那病弱的九皇子,又叫了她一声:“子介”。

成为痴傻患者纠缠对象的她一瞬间变为马球场的聚焦点,崔季明如同牙疼一般嘶了一口气:“子介是谁?我又不认识——”

她心道:有病吃药好么?不是说殷邛是个撒种遍天下的种马皇帝么,儿子就将近二十个,干嘛非拉着这个脑子不灵光的出来打马球啊!

殷胥这才想起来,子介这一表字,是他在崔季明十七岁的时候,帮着一起取的。

她为何会不知道?

崔季明一向演技浮夸嘴上念叨些有的没的,可如今莫名其妙的表情却实在不是做伪。

她没有回来!

“你没回来?为什么……只有我回来了?”殷胥不可置信的问道。

“哈?回哪儿啊?”崔季明抽了抽嘴角。

周围皇子俱是笑起来,殷胥竟然忽然在圣前发疯,这样去拽人家崔三。

他不肯撒手,崔季明知道九殿下在殷邛眼里是算不得什么的皇子,如今看着全场少年都围过来,只好伸手便去用马鞭敲了敲他手背,丝毫不客气低声道:“松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