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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军的队伍靠近城池,似乎是后头拖着的长长叛军队伍中发生了骚动,郑军正在想要回头控制场面,进城的队伍缓缓在在郓州城墙下的宽阔平原上胶着着。

与此同时,一条火龙从郓州东侧的树林和薄雾中窜出,急速前进的骑兵手持火把,火光连成了一条蜿蜒前进线,直朝郓州而来。

郑泽野想要关闭城门,然而他的两个儿子也发现了远远朝他们而来的骑兵队伍,火龙的尾巴还隐在山林后面看不清楚到底有长,他们立刻慌张起来,抛下俘虏想要逃进城中。

一批俘虏奋起挣扎,夺郑军步兵的武器,却不shā • rén,只跟着前头骑马的将领,也想挤进郓州城去!

只是昏暗还未全黑的天色下,城墙下乱成一片。

俘虏被抛下后,立刻解散组队,训练有素到惊人,几乎就是眨几眼的功夫,就组成无数的三角形小队,五十人一组,夺取郑家步兵手中的武器,和他们用驮马装载的从齐州收缴的兵械。郑军士兵看着主将正在慌不择路往城内窜,哪里还有心恋战,几乎是抛下兵器就撒丫跑,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是主将进城了,他们还在城外,就是死路一条了!

当年刘备抛妻弃子长坂坡逃亡,也怕是比不得眼前郑军主将看着家门在前,毫不犹豫就想先逃回家的果断。

而穿着裴军衣甲的“俘虏”们,居然也不打,天色昏暗,谁看不清谁,他们混入郑军之中,也想涌入郓州!

这时,火龙已经袭来了,他们兵分两路,依然不放箭不缠斗,只去冲击打开的郓州城门!

崔季明也没有想到时间会掐的这么准,一切都备好了其他的选项,却没想到郑家一步步走在最不利于他们的反向。

对裴军俘虏进行筛选,有意把最垃圾的一批人踹出军营去。虽然对周围百姓有影响,但崔季明为了战事,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他们成了流匪。

焚烧掉几艘受了损伤却还能用的战船,弄的浓烟滚滚人尽皆知,而后再将焚烧后的残骸抛至河岸。

“大乱”的齐州看似城内空旷,其实军队藏在街巷之中,如果没来得及关闭城门,郑军突入,崔季明便带兵和郑军这一两万兵力厮杀,将他们的脑袋留在齐州。

然而城门关闭将他们挡在了外头,郑军也没有任何要去攻打齐州的打算,围住了“逃跑”的“裴家俘虏”,清点兵械,准备回郓州。

崔季明的纯骑兵队伍立刻从另一侧城门出来,追随着化雪后泥地里的脚印,远远几里地缀着他们而来。裴军俘虏中,还有灰头土脸的张富十和配合此计的齐州主将,这两个人……虽然因为某人的原因互相看不顺眼,但在战事面前还是统一战线。

扮演俘虏的魏军将士如早早预演好的那般,开始拖慢脚步,走走停停。

崔季明带领的纯骑兵的队伍并不适合攻城或巷战,不过她的步兵,已经先一步随着郑军,大摇大摆的到达了郓州城墙下。

这项计划中,最难的怕也是扮演俘虏的部分,谁也不知道郑家会怎么对待俘虏,指不定是杀几人震慑,或是打骂侮辱,但魏军要做的就是忍耐一切,一直等到靠近郓州。

这是军令,就算是郑家杀了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魏军,就算是他们在马上对他们乱踹,也要死死咬着牙,等待几个时辰后复仇。

能担当此任的,唯有崔季明最信任的魏军。

他们也给了崔季明令她荣耀的表现。

至于靠近郓州,他们什么时候打开城门,崔季明虽然只隔几里地,但毕竟要躲在郓州城能看到的界限以外,很难完全掐准时间。来早了,打不开城门,只能收割两万郑军的脑袋,倒也算不亏了;来晚了,俘虏跟着进城,想要再里应外合,城内伪装成俘虏的魏军就身陷险境,唯有付出更多的鲜血才能打开城门。

而如同每一场打仗都有赌的成分,如今,崔季明成了山东地区最受眷顾的赌徒。

她来的时机卡在了最好的时间段,崔季明也做出了决策。混乱之中为了不伤害自己人,进城前绝不先拔刀shā • rén,唯一的目的就是冲开郓州的城门!

她带的兵力中有齐州的守兵,有裴军中挑出的部分经精英,还有独孤臧在内的不少亲信,骑兵两路绕开中间奔跑的步兵,冲入城内。火把燃烧着并不只是为了照亮前路,也是为了告诉那些扮演成俘虏的魏军——朝我们靠拢!

城门此时哪里还来得及关闭,几乎是紧跟在郑泽野的两个儿子身后,崔季明骑着金龙鱼,手提长刀冲在最前,先一步到达郓州城内!

紧接着郑泽野脚下的门洞内,大量骑兵不断地涌入!

城墙上的士兵慌乱不堪,郑泽野立刻命身边主将维持——毕竟郓州是郑家主城,加上跑回来的郑军,拥兵四万余人,还有十几万百姓——他们了解郓州内部,其他城门也没破,他们就算冲进来,也会被郑军包围的!

他们加在一起不过两万左右,只有兵马,没有干粮、攻城器械,来了只有死路一条!

郑泽野连接被耍几次,恼羞成怒反而生出了魄力,立刻命城中将士准备集队,在街巷中屠杀郑军!

就当崔季明冲进城门,在城门前等着俘虏打扮的步兵重新归队、列阵时,郓州这座庞然大城内的郑军将士也动作起来。

眼见着这就是一场不可能再避免的血与肉的厮杀,崔季明也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她先冲击一波,内部再破坏一道城门,而后分散队伍,化整为零躲入城中,以小队为单位做持久战役的打算——

而此时此刻,城墙上郑泽野刚给手下几员大将安排任务,击垮崔季明的队伍。几员大将还未退出房间,郓州城墙上弩机声音咯吱连天响起的时候,有个年轻的校尉连滚带爬的进了屋内:

“郑公!王上!西边城门,朝廷大军来了!!”

正文#

东侧的城门已经在崔季明冲入城内的时候,被紧接其后的步兵联手损坏,虽然也能合上,但门栓被砸坏,门轴也被损毁,显然是不可能合上城门了。

崔季明不知道殷胥来了,她唯一想法就是不论他早来晚来,打的一定是西城门,她就要去破了西城门。

而殷胥在城门外,也显然不知道崔季明已经进城,他做了万全的攻城准备,兵马浩浩荡荡而来,但是为了给几万将士照亮路的火把,就熏得城外一片黑烟滚滚。

看着是双方都不知道,好似配合太差。但就是因为双方不知道对方的存在,都使出了拼命地架势,才吓得郓州城内一片大乱。外头朝廷军人数未知,却远远大于郓州城内的郑军人数,对方也用圆梁木做出了几乎比城墙还高七尺的巨大塔楼,类似于当年王莽建造的巨大巢车。下头安有轮子,由步兵推动着,上头以硬木为正面,抠出无数射箭用的小口,要是推到了城墙前,就是俯视着他们往□□箭。

还有做成木轮车的可伸缩登云梯,下头不但有步兵可以拽着绳子调整角度,宽度是普通登云梯的两倍,而且前头还用木杆吊着一面大盾牌,可以在登云梯车靠近城墙时,避免登云梯上的将士被乱箭射杀。

这还只是他们看得见的,他们不知道功能的,还有那种上头支着牛皮巨网的方形木车,牛皮缓冲城墙上扔下来的重物,车头抵在城墙后,全封闭的木车下头有出口,供车内的士兵在大车的掩护下挖地道,来从底下突破城墙。

有前世在,殷胥知道贺拔罗的能力,为了这些攻城器械,甚至亲自去了一趟他府上,抱着贺拔彤威胁他,把沉迷于没卵用玩意儿的贺拔罗逼到绞尽脑汁,差点秃顶。

但毕竟攻城是很难的事情,这些器械未必没有弱点,可是看到朝廷旗帜、身影连天的兵马与闻所未闻的高大器械,郓州士兵还是慌了。

而城内的崔季明还并不知道城外的动向,她只知道先破坏西向城门,而后才能分散,骑兵以百人为纵队,步兵以五十人为小队,和郓州士兵在城内打游击,拖到殷胥的朝廷大军来。

崔季明身穿银甲,红衣领黑披风,近万人的骑兵队伍被分为了五主队,两副队,以她为首的是战马披甲,身上着铁甲的重骑兵有两主队,骑兵着皮甲、战马无甲、速度更快的是三队轻骑兵。为了适应巷战的街道,五个主队都是纵队前进,距离极近,攻势却有先后。

轻骑兵射箭掩护,重骑兵上前以长兵厮杀出一条血路来,而后轻骑兵再提兵器,穿过两队重骑兵的缝隙,交错上前。重骑兵立刻后退,两队并为一队,等待轻骑兵厮杀一波再有序离开后,重骑兵与轻骑兵退回同一位置,集体放箭。

而后合并成一队的重骑兵再呈尖刀型向前厮杀,轻骑兵则分两队绕巷道攻打侧翼,三向夹击。

这纯骑兵的攻打法子还是凉州大营从突厥人那里学来的,崔季明进一步衍化,成了适用于巷战,无往不利纯且靠指挥能力而不靠奇巧的战法。

崔季明是难得自己也找不出这种阵法的缺点,更何况这些人数优势却慌张的郑军士兵。

由于长安洛阳都是坊市结构,天底下大多城池都模仿它们,也建造成棋盘状的坊市模式,这大大减少了巷战的复杂程度。两副队骑兵骚扰侦查周围状况,步兵点起房屋用浓烟来遮挡魏军的阵型变化。

崔季明一路打,从东城门到西城门,长长的大道,无往不利。

一层层立盾阵,推木车出来的郑军被这样的骑兵击垮,隔两坊再结阵。

在她指着向前的路上,一道道盾被击破,到后来郑军已经被击破了不知道多少次,侧面想围攻过来的郑军被副队骑兵发现,他们第一时间以鸣镝和击鼓通知崔季明,轻骑兵立刻派出队伍支援。

背后想要围上来的步兵,却遇上了背对崔季明他们一步步随着退的步兵,他们用抢过来的大小不一的盾牌,死死守着骑兵的后背,坚决不退让一步!

由于突袭来的太快,城内的百姓还来不及逃开,步兵要烧房屋做烟幕掩护,崔季明的骑兵也不可能犹豫或者避让,崔季明只能装作什么都看不见的往前冲。

毕竟战争本身,往往是容不得为几条生命停下脚步的,这种关键时刻下的妇人之仁,只能让崔季明手底下的兵白白送了性命,她只能心无旁骛,她只能先去追逐结果。

很快的,郑军连防线也构筑不起来,崔季明的兵力有不少损失,却也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西城门,此时正恰逢郑泽野在无数将士持盾的护送下来到西城门,想要看一下朝廷的阵势,他还没来得及绝望,转头一看,崔季明的骑兵已经冲到了西城门下。

这时候就不用绝望了,坐着等死就好了。

他反被别人雪上加霜了一回。

崔季明的骑兵以长戟、□□破坏门轴,卸下门闩,终于打开了城门!

她以为她见到的会是一片黑暗中的旷野,却不料金龙鱼往前冲了几步,冲入门洞中,她眼里映进的却是一片明亮如夜间繁华灯火似的火把,沉静整齐的燃烧,几辆大车正在朝城墙推进,黑漆漆一片的人影在射程范围之外立着。

看见即将攻打的城门居然被内部突破,沉默的几万兵马也忍不住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崔季明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她梦见前世的晋州时候,也是这样城墙外无数手持火把的士兵,黑的发蓝的天幕,和木轮发出咕隆声响靠近的高大攻城器械。

然而这次却不是敌人,对面的人是大邺的将士,那里注视着她的人里有殷胥。

她冥冥中就觉得,在几百步远的黑压压人群中和殷胥对上了一眼,耳朵里好似能听到,他在无数嘈杂刀剑声中,黑烟与箭雨的层层帘外,小小的惊呼了一下。一颗义无反顾的心,就因为这一眼里望见的兵马灯火,炸酥了一片。

崔季明想——大概憋了十八里地的尿找见了一个五星级茅厕的欣喜也不过如此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面上是什么样的心情,猛地牵住缰绳,金龙鱼嘶鸣一声,她调转马头,高声道:“城门已破,杀回去!”

身边号令兵击鼓,这击鼓的声音与计划中的不同,但训练有素的士兵也听懂了意思——不分散,保持纵队,回城内,杀郑军。

崔季明脸埋在门洞阴影下,只有金龙鱼的皮毛在夜色与火光下,流光似的一摆尾回去了,她把后背留给了殷胥的方向,拿起强弓,齐刷刷的,上万士兵同时换弓,大队骑兵加快马速,奔马朝城内,随着崔季明的方向而去!

殷胥既然来,手下的兵力显然是知道了魏军和朝廷的合作,心中大喜,只等主将一击鼓,骑兵为先,步兵紧随其后,连阵队变化都不需要,朝郓州城门涌去!

头顶上只剩下稀稀落落的箭矢,这些人涌进城去,用脚都能踩死了郑军,这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