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拿她当软垫,她只感觉自己身子都快麻的没知觉。
殷胥显然没睡,他侧过身去躺在一旁,一床被子他只盖了个边角,不知道窸窸窣窣在干什么。崔季明眯着眼睛瞧他背影,心猜是某人早上起来有反应。
管他的,她可没有那么好的服务精神。
她身子麻的厉害,努力翻了个身,朝里侧身想再睡一会儿懒觉。
这一翻身却惊到了殷胥,他几乎是在床上捏着那小半边被子,整个人一哆嗦,偷偷摸摸的回头看崔季明。
也不是殷胥作甚么坏事了,只是他也不知道是梦里稀里糊涂,还是某人当时的音容笑貌都印在了脑袋里,他一向早睡早起,按点醒来的时候,如之前有过几次一样……
他也没胆大到那地步,只得转过身来,就跟躺尸一样僵在床上,等着那处的反应渐渐消退。
躺着躺着,他就开始瞎想,崔季明会不会也像他一样?
他或许也该好好表现一番?
殷胥想去掀开被子偷偷看她的念头刚在脑袋里成型,崔季明便转过身去朝内睡了,他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惊得缩回原处不敢动弹。一会儿,崔季明似乎又睡着,发出了悠长的呼吸,殷胥躺在床上听了一会儿,只觉得平静,忍不住想将自己的呼吸也拖慢到和她一个节奏。
他却知道自己不能这样耽误时间,今日便要去宣州的。
殷胥偷偷起身,披上外衣,看见地上那团软被,忍不住有些难堪,踢了被子一脚站起身来。
他才起身,身后便传来某人醒后微哑的声音:“这就要要甩甩衣袖走了,当真无情。”
殷胥回头,崔季明撑着身子在床上轻笑,她手指还抚过床面,一副恩客别走的模样,头发乱蓬蓬的搭在肩上,抬眼瞧他。殷胥仿佛他心心念念的场景重现在面前,懵了一下,半晌憋出几个干巴巴的词:“我要走了,天冷,你要不再躺一会儿。”
崔季明摇了摇头,她掀开薄被起身,道:“我来帮你穿戴。”
她怕是心知殷胥没脸叫崔家的下人进屋来,到底干了什么他们俩知道,外人可不知道。她捡起他的外衣,顺着衣线捋直皱褶。崔季明常年出入军中,军中可不能下人连轴跟着转,她一直都很会照顾自己,自然不会像那些世家子一般自己连衣服都穿不好。
殷胥站在原地,崔季明将腰带给他理好。殷胥竟有一种自己在宫内的感觉,要是每天早上帮他穿戴的不是宫女,是崔季明,那他每天迈出门去都觉得没什么跨不过的难关。
但这只是私下想,毕竟崔季明身份与责任放在那里,她不可能随时围着他转。围着他的崔季明,也就不是他心中的那个她了。
殷胥低头瞧她,崔季明身上衣服睡皱了,她没管自己,先将他衣领都理得整齐,将环佩系好,拍了拍他胸口,才道:“坐下,我给你梳头。”
殷胥心里高兴她为他做这做那,面上却不肯显露,他跪坐在镜前,崔季明跪直在他身后,拿着象牙梳。
殷胥从镜中看她衔着发簪的双唇,一时竟看的难以回神。
外头其实天还没有完全亮,冬日朦朦胧胧的晨光不足以映亮镜面,还需点两盏烛火在旁。暖炉的火稍稍有些弱,比昨日夜里冷一点点,天光的透蓝与烛光的金色一同映在二人面上,谁也没有叫下人进来,静静享受着二人的独处。
崔季明的手指如游鱼般,穿过他如瀑的黑发。从前往西北的路上,到今日今时,殷胥竟有一种可以永远这样下去的笃定。
她给旁人束发的技术,只能算上马马虎虎,殷胥的发髻看起来完全不像来时那样一丝不苟,崔季明左右看来不甚满意,她还想伸手拆开。
殷胥道:“很好了,很好了。”
崔季明笑:“出门旁人见了,笑话你也不怕?”
殷胥看向镜中,道:“能不能梳子也送我。”
崔季明笑:“看见象牙的就想要了?家里还有好几个象牙簟席,你要不要一并收走。”她微微低头,亲了亲他发髻,笑道:“何必急于一时。以后机会有的是。”
殷胥听了这话,垂下头去笑道:“嗯。”
她连言说着自己要补觉,将殷胥送出屋门,只道回头也要再回长安,时间也不急,长安再会面。
殷胥讷讷的点头,依依不舍,又觉得崔家连廊下都站着两排下人,实在太烦人,只偷偷捏了捏她手指才离开。
殷胥被两排下人拥着送出门去,崔季明这才觉得这场面实在有些好笑,笑着摇头回了屋内,坐在矮桌前想着要不然还是换上她那套粉色飞燕睡意,好好补个觉才行。
就见着几个侍女躬身进屋内,收拾了地上的杯盏和软被,最后一人凑到崔季明面前,递上热茶汤,道:“郎君,管事要我传话来。”
崔季明饮了一口茶汤,垂眼看她,神色懒懒道:“什么?”
那侍女面上有些红,道:“管事问,需不需要下人准备……避子汤?”
崔季明一口茶差点低头吐在裆上,咳得半死不活道:“这真是要搞大事的人,都一个个怎么这么……不用,你传话不用。”
这简直比带男朋友回家探亲,发现自己房间的枕头下放着一沓父母准备好的套套还可怕。
侍女有点急了,一脸“三郎你要是哪天怀孕了我们都可能要跟着掉脑袋”的神情望着她,崔季明真想捂脸死过去算了,半晌她才从嗓子眼里憋出几个词儿:“又没真的干了什么实事儿,你跟老崔说去,别整天瞎操这个心,我就是——昨儿闹着玩。”
侍女真想说,她昨儿守夜,隔着窗户都听见那位殿下的喘了,这还闹什么玩啊。
崔季明这么说,她又不好多言,只得老老实实行礼,下去传话了。
看着一帮侍女鱼贯而出,崔季明哼哼了两声,捂着脸倒到一边去。
啊啊啊——她在这帮人心中是不是成了把王爷带回家睡了再送走的女中豪杰了啊!/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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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季明没有坐马车,风雪稍顿,但土路上连续冰冻几日已经很难跑车了。马脚在冰面上还算能行走,崔季明带着有兜帽的厚斗篷,策马朝宣州城附近赶去。
流民已经被镇压了一波,往安吉的方向靠拢,宣州城附近仍然有许多流民聚集,他们看见崔季明这样带着侍卫的贵家郎君,是绝不敢上来乞讨的,但是他们的目光包含着更深的恶意。崔季明纵然走过突厥人阵前,也未曾感觉过这种想要将她如何分尸当场的杀意。
她几乎不敢偏过头去,跟那帮蹲在官道两侧席地跪坐的流民对视。他们的眼神里却充斥着无边的恨,崔季明很难理解可以厌恶,可以愤怒,但为何要是要这种态度……
她没有进宣州城,而是去到了附近军镇扎营的远郊。
大邺有六所大营在外,这六座大营汇聚大邺最精英的将士,最精良的武器,纵然军备开销不断紧缩,也一定是以这六座大营为优先供给。所以大邺的政策几乎是外强内弱,外紧内松,对于内地的管束也在忽视的情况下逐渐减弱。
没人管一般会出现两种状况,一是军械老旧,缺乏训练,士兵几乎没什么战斗力。二则是兼并严重,强的军镇反而会大肆掠夺资源越变越臃肿。
但宣州的军镇却不是崔季明想象的那般。
崔季明并不了解南地这些大小军镇,她也未曾事先问过此地节度使究竟是何人,只是先来了驻扎营地。行军青庐都十分破旧,上头还有些许补丁,外头斜斜插着各种长短不一削成尖的竹子,用来当做大营外的围栏。
里头传来操练的声音,渺渺炊烟淡淡的笼罩在上头,靠河川的位置还有伙兵在碎冰捞鱼。
显然各地豪强把持的军镇中,并不包括宣州。
崔季明带着考兰与侍卫,策马停在了这座简陋的大营外。营外四五个守门的年轻士兵还是很有精神的挺直着脊背,他们跟崔季明差不多年纪,抬头望了一眼崔季明那镶玉的马鞍和华贵的服饰,便知来的不是一般人,连忙问道:“敢问郎君是?”
崔季明道:“麻烦传一句,某是长安崔家三郎。贺拔主帅的外孙。听闻宣州有难,境况危急,特意前来。”
那十七八岁的小兵不知道崔家,也听说过贺拔庆元,面上猛然亮了,点了点头,立马跑进去传话了。
崔季明还觉得自己这说辞太勉强了些,都要搬出贺拔庆元来撑场面,有些怪紧张的绷直在马背上。身边的考兰这一年多以来没少跟她走南闯北的,他总是好奇心旺盛,到了哪里都要抻着脑袋乱瞧。这也就罢了,偏生他特别好打扮,以前在大漠他裹两层纱就不错了,到了这里……崔府他的侧间内,衣柜就占了大半的面积。
崔季明也是有钱,他就可劲儿造。
今儿走一身绣兰白色衣裙清纯不做作风,明儿就要穿貂穿皮草辫一头小辫走大漠异族浪子路线。近日他又转了性,看见人家街上有书生带布冠穿长衣的,自个儿也非要弄一套。但他比崔季明小一岁半岁,身高也在崔季明耳垂下的位置,感觉不太可能有什么发展前景了。
崔家本家纵然有近百人的绣工,也不是用来折腾给他角色扮演的,好不容易改小了一套长衣给他套上,明明不伦不类,他还不自知,得意洋洋的就要穿着走。
考兰就没考虑过他那张脸配这羽扇纶巾与长袍,多么像一个白天给主子抄书,夜里给主子快活的貌美书童,脸上几乎就写了四个大字——以色侍人。
崔季明纵然再不要脸的想让全天下都知道她喜欢男人,也隐隐有点受不住众人诡异游走的目光。
他策马凑到崔季明身边来,刚要问那纸糊铠甲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就看着一行人急急忙忙的走出来,最前头那中年男子穿着细密的藤甲,里头裹着几层露棉絮的袄子,鼓鼓囊囊到几乎都快把藤甲撑开了。
他不过三十五六岁的模样,圆圆的面庞上蓄有滑稽的短须,明明确确的告诉众人——没钱打理就别留别胡子了。
崔季明总觉得有些眼熟,低头看了半晌才道:“是……刘将军?”
圆脸的节度使刘原阳激动的往前迈了几步:“是崔家三郎?是……那个让贺拔老头抽的四处乱跑的混小子?”
崔季明有些恍惚,她从马上下来,终于知道为何李治平要她来了。
刘原阳没想到她还认得出他来,激动地上前拥了她一下,那硬邦邦的藤甲装的崔季明一声闷哼,他哈哈大笑:“臭小子!天呐你都比我高了!怎么长这么大了!是贺拔老头跟你说了我在这儿受困,你才来的?”
刘原阳是南地农户家出身,到洛阳闯荡,做了许多年雇佣兵。后来犯了事当做囚犯被踹到凉州大营去,到了凉州大营就因为他溜门撬锁,烧火做饭什么都会做,脑袋又满是鬼点子,才被贺拔庆元选中。贺拔庆元亲自带过他好几年,他不像蒋经蒋深那么老实死板,又不跟夏辰那么腹黑,内心最孩子气,于是跟崔季明也算是关系不错。
他离营的时间与蒋经差不多,崔季明还没长大学乖,他便也因为曾经罪奴的出身以及如今贺拔庆元左臂右膀的职务,而被驱赶出了凉州大营。
他骨子里有一种对阶级的无视,对待崔季明的态度并不像是蒋深那般谦卑,也不管他是不是一身带虱子的破棉袄,就敢这么揽着崔季明往里头走。
崔季明笑着也不在意,只是由于行归于周的态度是要刘原阳的项上人头,她不可能抱着团聚的快活心境,面上笑意有点勉强。
她走进了大营内,刘原阳是个多话的人,笑道:“你知道我这人多年军功得到的银两,都没给存下来多少,当初离军后便以为要回老家了,却没料想贺拔公非要让我来宣州。当节度使需要的金银,那可是我想都不敢想的数啊。”
崔季明转念想着长安唯一的勋国公府,还没有长安崔家下人的偏院大,心中也明了。她以为贺拔公都只是将钱拿去直接给了被裁军的将士,却没料到,他也算是做了这样的投资啊。
刘原阳笑道:“我要了前两年的钱,毕竟节度使也能拿一部分赋税,也有自己的地,我便想着都将钱还给贺拔公。如今营内人数不少,就是模样看着穷酸了点,你小心些,这泥都很深。”
营内的地面上都是车辕与马蹄的一道道沟壑,在地面上碾来碾去一团浆糊,混着雪水与马粪,一股恶臭。崔季明拎着斗篷的下摆尽量避开去,刘原阳袜子上全是泥也不在乎的踩过去。
营内正在操练,满场不少士兵也穿着羊毛背心和纸甲,练兵时一个个都跟闷葫芦一样沉默,但行动却整齐。练兵结阵的招式中有很多贺拔营的影子,却又做了极大的调整。
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