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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是要个念想的,你别说了。”

他没法承认自己在做无意义的事,他更没法承认自己被行归于周控制的这十年是在被利用,是在吃根本没必要活着的苦。或许他从内心,每天起床后都要告诉自己,他是在为了事业而奋斗,为了能让天下不再有他这样的人而努力。

崔季明心头闷了一下。

她半晌才拨开言玉的手,道:“你要靠这种东西活着的话,那怕是一切崩盘的那一天很快就来了。你连自己都骗不过,还指望自己能走多远。”

言玉收回了手,他没有回答,或是没有力气回答。

崔季明本想说什么,言玉忽然开口淡淡道:“他对你可好?”

崔季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殷胥,偏头道:“你这说法奇怪。各自真心,你情我愿,我自个活得好,何必非要他对我好才叫好。我更愿意对他好。”

言玉愣了,他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回答。

她愿意对他好,这才是说明了一切。

他自己明知是白问,还是问了,点点头,便微微拉开门,转身离开,最后轻声道:“那事,我会替你做,不必动手。此事残酷,你曾经撞见一次,是意外也是我年幼无能。这回不必了。”

崔季明语塞,言玉离开,她拉开门想要追过去,却看他的身影挂的那旧衣裳也晃荡,快步走远了。

画舫上的会选一直持续到夜里,来来回回的人上人下,到了夜间也在画舫各处点上灯。在一次停靠岸边时,闲杂人等纷纷下船,各家的贴身奴仆和侍从涌上船,来的还有建康十几位名妓,各自带着婢女,满身香云,谈吐有度的登上船舱。若非衣着有些端倪,其容貌和言辞更像是贵家女子。

崔季明知道从这个点儿往后,也不再是谈正事的时间了,她本想下船,却以“尝闻崔家三郎长安风流之名”“少年得需快意,三郎是今年会选的重头客”之言给拉住。

她倒是不怕饮酒,便笑着留了下来。

郑翼与她年纪相仿,与她坐的比较靠近,这一层广间内几乎汇聚了会选中地位最重的人物,一两个名妓笑着在场间组织游戏,应对有度。但真的贴着贵人们坐的,都是各自带来的家妓,他们不愿让这些身份未必明白的名妓近身。

许多门户养家妓成风,无数美女供着,都是为了这时候用来撑场面的。

郑翼没有带家妓来,但这场面也都是众人聊些轻快话题,并不是什么酒池肉林。郑翼身边坐着个年纪尚小的乐伎,只是偶尔给他倒酒,倒也没人说笑他。

言玉也在场,他坐的位置并不是角落,身边却也没人。没人拿他缺陷来说道,也没人去靠近,显然这些年大家也知道他的脾性规矩。

几位长者见崔季明独自一人,笑着让个年纪稍长的貌美名妓靠她坐着,崔季明笑着推却了这位大姐姐,笑道:“我这是不想改脾气,也要改脾气。家中养了个性子火爆的美人,他若知道我又揽着旁人,实在是给自己找罪受啊。”

他们正要笑问,却看着奴仆出入的门内,走进来一个红衣少年。

身材是一副没有长开的瘦弱少年模样,却挽着女子编发,五官精致雌雄莫辩,神色中有一种倨傲的柔弱,肌肤在华灯之下跟透亮一般,他进了场反倒抬了抬低垂的睫毛,好似谁也不放在眼里似的掠过。

这等美人,连李治平心里头都暗叹一声,却见着那少年衣袖蹁跹的往崔季明的方向去了,夺过她杯盏,将自己的身姿挤进她臂弯里去,活似霸占着般,瞪向了那笑着的貌美名妓。

崔季明笑道:“说来便来了。”/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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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州城内,殷胥坐在屋内,空气微冷,喝茶后呼出一团白雾。四周绘有山水的折门敞开,露出覆满白雪的内院,灰蓝色的池中锦鲤也不愿探头。

泽一身暗绿色圆领长衣,手腕上挂有一串佛珠,盘腿散座,皱眉道:“你是说兆与世家联合?”

殷胥两手团住瓷杯,轻声道:“世家此次,可不像当年迎袁太后还朝与扶父皇上位时候那样了,兆或许根本都没机会接触到实权。”

泽紧紧皱眉,一年多以来,他已临近弱冠,面上显露出青年的沉稳,道:“他对此可知晓?若是按你说的那样,如此多的官员在建康齐聚,那必定在谋划大事。”

殷胥叹:“他是明知故犯。兆似乎与他们联系并不是一两年的事情了,连万贵妃如今的位置,指不定也与他们相关。兆明知对方深浅,却仍想一搏,怕是觉得这皇位轻易轮不到他头上去。却不知这是引狼入室,世家前两次扶持上台后都被回头狠狠地压制,他们不会再第三次做这种傻事。”

泽从未想过,自己会坐在这里与殷胥探讨大邺的未来,他道:“兆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世家根基在大邺已经扎的太深了。”

殷胥放下茶杯:“初生牛犊不是不怕虎,是不识虎。不知深浅,对着强大的对手也想不用脑子,只拼勇气的搏一把,这是无知。”

殷胥知晓自己往皇位进发,必然不能孤军奋战。皇后与薛菱联手在后,他也有必要拉拢身在泽。泽一直以来受着帝国太子的教育,他天性悲悯更能关注大邺的前景而非夺嫡,身处南地还能做一方耳目监控世家。另一面殷邛觉得对不起他,也对待他耳根子很软,他若是上书朝廷,反映实事推行政策,殷邛几乎很难置之不理。

泽是愈演愈烈的摩擦中柔软的存在,能很大程度上缓冲局势。只是泽几次遇害,外头对于殷胥的传言愈演愈烈,他纵然不怀疑也很难不受影响;修又是他的亲弟弟,是与他一同长大的存在,泽也不可能轻易偏倒方向。

一年多以来在殷胥在朝廷上加大对南地的政策支持,在泽来了宣州后利用陆行帮为他提供了大大小小的方便,以及常年不断的与他通信,甚至要林皇后为二人交好一事写信。

殷胥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在自己这一方加重砝码。

如他所料,外头满是对于太子修荒唐的传言,殷胥却依旧与泽在心中探讨大邺的危机和未来,泽毕竟年轻,心中满揣着的理想使他渐渐向殷胥靠拢。

修因泽受伤、皇后挨打一事,性情转变甚大,几乎是满心偏门邪道的与他针锋相对。如今殷邛毕竟……病重,不太怎么往朝堂上跑了,薛菱的垂帘听政下,修也开始在朝堂上激烈的抵抗。

泽半晌道:“兆如今已经离开长安了?”

殷胥:“收到消息已经很晚了,他前些日子成婚的。圣人觉得他分封是有意推出夺嫡的和平态度,便安慰般的要他去了兖州。”

外头传来些奴仆进门的嘈杂,泽却没听见般倒吸了一口冷气:“兖州?!这等重镇,他去了打算做什么!如今兖州都督府领兖、秦、沂三个州,山东兵力最强的不过是兖州,这是……这是要酿成大祸啊!你如今不是在朝中势力颇盛,为何不拦着!”

殷胥垂下眼,瞳孔从眼睑半月形的弧中偏过去,道:“我们本以为圣人会将兆分至蜀地,却不料他倒是更大方。薛妃再如何也插手不了圣人要给自己儿子设封地的事,圣人在这种脸面的问题上相当看重,他如今脾气已经古怪,再闹起来朝堂就要成菜市口了。更何况修认为这是兆的退让,他也在朝堂上支持圣人的决定。”

泽往前探了探身子:“他已经走了?为何不直接下手?!”

殷胥抬眼,道:“怎么拦?暗杀还是派兵?如今三足鼎立的状况勉强撑住,我的实力暂还承担不住这状况突然改变。”

泽还要说,忽然听着那头奴仆道:“安王妃,小心脚下。”泽忽然住口,不再谈朝堂一事,转过头去。刁琢披着雪白的貂毛领斗篷,里头穿的是跟泽颇为相配的浅绿裙衫,笑着提裙上来,向殷胥屈膝行礼。

泽笑着伸出手去,她笑着走过来二人牵过,泽将她两只手团在掌心暖了暖,道:“不必见外,就坐下吧,城外石炭一事如何了?”

刁琢成为安王妃后,毕竟吃穿用度都不是曾经可比,气质也少了几分少女时候的淡漠傲骨,变得爱笑起来,道:“这几日雪都不大,但毕竟是流民围城,不是招徭役的时候。我便召百姓自行采取,自备材料烹炼,官府收二分率税,八成许百姓和坑户自行货卖使用。如今非常时分,也只能用这非常之法了。”

殷胥愣了,探矿炼矿都是官府的产业,朝廷只对报矿人有奖励,却从未将冶矿权交予个人。刁琢这个法子不可谓不大胆,他入宣州城时,见无数人不必劝,自行入山找矿取矿,自备车马向附近村落兜售,若是刁琢再能带着官府,主持几处大型矿井的开发,至少江南这一小片地区的取暖是不成问题的。

泽又问了几句关于外头流民的境况,刁琢说话清晰有条理,一一回答。

殷胥却想着刚刚泽的态度,显然是不愿刁琢知晓太多政治相关的事情,是否是因为她的先生萧烟清如今积极插手朝堂政治,泽不希望刁琢也像她先生一般,借安王妃的名号,往上插手政局?

如今这年头,女人干权的事儿数不胜数,泽自己双腿不能行走,他或许怕身边能依靠的刁琢也有了野心吧……

殷胥还打算在此地留几日,他正要说是去四处查访一下,起身告辞时,这才发现刁琢身上的端倪。她穿的本是齐胸襦裙,站着时不显,坐下后裙子一拢,显示出身形来。

殷胥愣道:“安王妃这是……”

泽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琢如今有了五个月的身孕,我还要她出去奔波,是我的不对。”

殷胥第一反应就是:……原来不能行走,也能造人啊!

他也是个愣头青,竟呆在原地干巴巴只说了两句恭喜,泽也涨红了脸,连忙岔开话题:“胥何时打算成婚?如今也都到了年纪罢,修在长安好似也已经在商议婚事了。”

殷胥道:“我不急罢——”

泽道:“有合适的婚事,你才足够在长安站稳脚步。”

殷胥摇了摇头,半晌道:“我怕是不会成婚。”

泽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还要开口,殷胥起身行礼便想匆匆告辞,泽连忙让奴仆扶他起来,架来四轮的车椅,想要送他出门。刁琢不假以他人之手,亲自为他推车。安王府也是曾经宣州的大宅改建,廊下几乎没有台阶,只有坡道,都是为了方便这轮椅行动。

殷胥看他执意要送,只得也放慢脚步同行。

刁琢时不时将他身上的毯子往上拽几分,伸手搭在他肩上,与他轻声细语。

轮椅到达门前,殷胥道:“送到这里便可以了。宣州一事我尽量想办法解决,这头就去寻刺史合整公文,最起码要将事情递到朝廷去。若是流民围城,你们也考虑尽快撤离,毕竟还要考虑到王妃的孩子。介时若寻不到路子,可带这环佩去寻宣州城南的酒家,他们虽只有下头人的门路,关键时刻却很好用。”

泽接过环佩来,点头谢过。

殷胥沉默了一下道:“我实在羡慕你。你们夫妻相依,我怕是没得能和她如此生活的一天。我跟她总像是见一面少一面似的。”

刁琢与泽纵然有嫌隙,但这些都是可以解决的问题,二人在一起难免会有摩擦,渐渐都会活的像一个人。

他一面又觉得自己不该这样想,毕竟崔季明是心中有他的,他们的感情也不再是他一头烧,迟早能跨过难关。

他另一面又实在渴望所谓的家庭,纵然能与崔季明跨过一道道坎,崔季明也未必能与他像安王夫妻这般生活在一起。

泽本以为他不愿成婚是因不想被别的家族掣肘,却不料是因心中另有旁人。

殷胥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便转头离开,披着鼠灰色斗篷的身影从一道道门内踏远了。

在殷胥在宣州城内四处查探时,另一边城外的大营,临近夜间,崔季明才带着人马迟迟归来,踏入一片青庐中简陋却宽敞的那一间。

青庐里一片昏暗,两盏都只剩两指宽的白烛要死不活的燃烧着,刘原阳坐在矮桌边满面兴奋朝她招手:“三郎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都后悔了,想着该让你带两伙兵出去的,毕竟外头这么乱。”

崔季明笑道:“我没往流民聚集的地方去,只是闲逛一下,看看地里的庄稼到底都成什么模样了。”她身边的考兰拎着几坛酒和牛肉放在桌上,拆开纸包,替二人倒上酒。

侍卫十几人全都挤进了帐篷内,他们围坐一圈,似威胁的阵仗围住二人,刘原阳笑道:“瞧崔家人小心的,咱们二人喝个酒,你还叫他们都进来。还有你带来的这个——小美人,要是贺拔庆元知道你现在玩男人,非把你吊起来打个半死不可。”

崔季明心道:贺拔庆元要知道她玩男人,能把那男人绑回家扔到她床上让她玩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