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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上次用罢,双眼伤了半年多未能恢复。”

崔季明只得放弃这个想法。她这会儿完全忘了刚刚讨论的什么佛法精深,脑子里全想的是,要是殷胥忽悠她,那他平日里,倒是很会装啊!

嘉尚却定了定心思。他曾经有意找寻端王,一是天眼驱使,他曾窥得过天象变化,亦对大邺曾经的走向有过一丝了解,想要改变些什么。二则是他想要端王支持他与师父的真经著论,能让师父在回大邺后也有自己立足的宗派。

然而前者,这位前世的帝王显然已经知晓自己的方向,他行事的计划由不得嘉尚这种外人插手。后者,如今他也已经明白,旧派的佛法是不可能在中原完全立足

嘉尚猛地躬身行礼,道:“三郎,我负端王之命来保圣寺,佛法推行,或许需要位高权重之人的大力支持,但我不能为权势定制佛法,我走过长安,去过西域,还未曾走过江南岭南,我想去寻找真正适宜中原的佛法。”

他说罢,拎着自己装满了锅碗瓢盆的破布袋子,就生怕崔季明拦他似的,雄赳赳气昂昂的顺着竹林往下走。

然后就让砍断的矮竹节绊了一跤,连带着那袋内丁零当啷响的玩意儿,刹不住车似的朝坡下滚了下去。

崔季明回过神来想捞他,没捞着,看着他刚刚那个大彻大悟,又满怀信心的青年人,跟一只失足的熊猫般卷着竹叶滚到快看不见了。

她本来想说,说是去寻佛法,但能得到殷胥支持的机会,却并不多。或许等到他寻找到佛法,殷胥也找到了别的与空宗相抗衡的宗派,嘉尚和他的中原佛法,可能就像是过眼云烟一般还没兴起就被束之高阁。

但她没法去说。毕竟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被嘉尚这种不懂的投机取巧的人改变的。很多领域内,也都是因为他这样无数固执且不计成败的笨蛋,才一步步兴盛起来的。

若是殷胥知道,自己千里迢迢带过来的大和尚,却自己陡然要离开,不知道会如何做想。然而她想得更多的是……她好想知道,到底前世的殷胥,干没干过什么没良心的事儿!/dd

正文¥

李治平身着圆领窄袖袍,两手背在身后,看着崔季明面上的神情,笑道:“倒是忘了,何仙人曾在弘文馆任教,算来应当还是三郎的先生。”

崔季明如同谈起年幼时趣事般笑了起来:“可不是。何先生没少揍我,也知晓我多么不学无术,胡作非为,别在如今嘲讽我便是。”

何元白眼神复杂,他勉力笑道:“那时纵然顽劣,却才思敏捷又自有见解,并非常人能比。”

这几句褒奖也说得干巴巴的。

崔季明在弘文馆读书时,未曾少听几个少年郎津津乐道某两位中年男女自以为隐秘的恋情。萧烟清年轻时并不出名,何元白虽有情意,但自认为人生应该属于烈酒与马刀、诗歌和远方,于是乎便从军去了。

从国子监相见,到如今——

萧烟清在长安城内成风云人物,何元白则出现了行归于周。兰陵萧家是南方有些落魄却骨架仍在的大士族,萧家人好似也有部分参与行归于周……但萧烟清显然已经显露出了自己要走的不同路子。

李治平笑道:“天下少年,也未能有几个有三郎这样的本事了。距离弱冠还有三年,就见过不知道多少场战役,改变过几次天下局势。”

崔季明知晓他说的改变天下局势,正是崔季明曾几次破坏过李党或行归于周的行动。

她笑了笑:“年幼时不太懂事,总是认真太过。我一个不懂事的毛头小子,哪里能改什么局势,是时运。”时运于你们李党不济罢了。

李治平莞尔一笑,并不太在意她的话,只是道:“在翕公面前,我也是小辈。知晓翕公大名也有几十年,翕公看人总是不会错的。”他说罢,叫人拿酒来,与崔季明站在画舫中层的回廊边说话,这里的毛皮盖帘被支起,外头天地湖面一片素白,风吹来令人清醒,手中热酒的不断蒸腾着氤氲。

崔季明是来为崔翕传话的,果不其然李治平提及了关于政绩考察一事。此事没有什么崔季明做主意的,他只是将翕公和郑王黄几家商议好的意见说出。李治平反复试探,崔家到底打算在朝廷上出多少力,是否打算借此有意来打压李党。

崔三仗着自己年纪小,演起来极为不要脸,反复表现出一脸傻眼懵逼的不知道如何回答。李治平问的紧了,她居然涨红了脸急的快哭了,外人看来活像是李治平一个中年人在逼问少年郎。

李治平心里暗骂崔翕老狐狸竟然带了个小狐狸,只好不再骂。

他转开了此话,提及道:“三郎可知晓如今流民bào • dòng闹得最厉害的是哪里?”

崔季明道:“各地都状况不佳,听闻前一段时间于潜的暴民烧杀了将尽四五座村落,甚至还冲入了镇中,盘踞镇内。宣州刺史打算出面镇压此事,但怕只是刺史已经压不住了。”

李治平道:“流民毕竟是流民,真要是军镇出手,还是能镇压住的。更何况他们怕是没那胆气敢向官府动刀。”

大邺流民自然是没有胆气,因为这世道,是犯不上拉上一大帮人豁命的。他们只是闹,只是想先让自己日子过好了,等到真要官府镇压的那天,跑的比谁都快。

李治平道:“有些军镇或府兵都尉,知晓朝廷赈灾总是轮轮贪污,到流民手中也不会留下多少,他们出身……家境贫寒,自然能感怀流民的处境,难免会对那些万恶的贪官污吏下手,想要安抚流民。”

崔季明瞪大了眼睛。

她要不是如今装世家子装了太多年,真能一句日他姥姥砸上去。

谁都知道地方官员必定会贪污,但如今大雪封路,粮草都运不来,想贪也贪不着啊!

而军镇和府兵都尉,基本都是以财力家境来选择,能有几个穷人?不论是军镇的募兵制,亦或是府兵的征兵制,他们都需要自己养兵。因此他们在军中的控制力极强,又自占土地,军中势力关系更是盘根错节,有些军镇插手本州事务,甚至势力远超刺史。

什么他们感怀流民处境,对贪官污吏动手——

这不就是军镇看流民的bào • dòng不成器,决定带着流民开始造反了么?!

李治平笑道:“但总有些军镇节度使不太……爱民如子。他们如此冷面镇压流民,岂不是叫这些可怜百姓血流成河。三郎毕竟也是个懂打仗的,家世与背景放在这里,又心系百姓,或许能前去对宣州的军镇节度使——劝诱一二。毕竟朝廷总是喜欢拖着,流民聚集成股,朝廷才能重视。”

崔季明后脊梁都是一麻。

劝诱个屁,这是要她去清宣州节度使这块挡路石!

崔季明手指差点捏碎酒盏,猛的抬起一饮而尽道:“为何要我去?这种事儿,能去做的人很多。还望相公理解,我不太想直接插手这种底下的事儿。”

李治平盯着她,唇角展露一丝温柔笑意,道:“一是,如今宣州如今有安王这位主子,三郎应该也熟悉,毕竟您曾经救过他一命。他双腿不能行走,却不是随意让人拿捏的软柿子,三郎与他能说得上话,可以见上一面。二是,士子有为天下百姓之志,怎可不去亲自为百姓操劳。从翕公到在场所有人,既然是来参会选的,哪有一个是只作壁上观的。”

面上的话是要深入群众,为百姓做点实事。

实际已经将他的怀疑与条件说的很明白了。

天下没有不脏手的活,不脏了手就不是一条道上的。

林冲上梁山还要下山杀个人才可,她入行归于周以来,还未曾做过一件和行归于周同路的事情,李治平今日才提,已经是给足了翕公面子。

崔季明心里头一时茫然,嘴上却已经条件反射的做出了应答:“此事我已知晓。怕是到时候还要有该会面的人,这都是小事,您让下头人与我再传话便是。马上便可能要回长安,正好路过宣州。”

李治平笑着点了点头,他伸出手拍了拍崔季明的肩道:“三郎的出身,便代表了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日后鹏程万里也未尝不可。”

这场面简直就是领导接过两包人民币中华,笑着拍肩说年轻人你很有未来啊。

崔季明脸色绝不算好,她知晓自己如果做了此事,南地流民之势便是难挡,bào • dòng也将会无法控制。她不像这画舫上的那些人,她见过流民大潮,她也曾衣衫褴褛的沿江寻活路。她更知道这一场bào • dòng,如同一块感染的烂肉伤疤,越溃烂越大,最后挖肉疗伤怕是都未必能止得住。

第二场会选在一轮酒后在上层再度举行,此次商议的便是政绩考察。有人甚至提议先对支持此案的薛菱下手,问题也渐渐扯到了端王上,下头众说纷纭,郑家在内的崔党是死不撒口,绝不同意率先对端王出手。

端王被杀,太子修如今如同摆设,永王几乎就可以顺利上台,李党连朝堂上的控制力也有了。

崔季明没有听进去,她闷闷的坐在几排胡椅中,最后按着预定好的投下了筹签。

此次会选结束后,崔季明随众人走出广间,走至无人的一层,还未来得及去甲板上吹吹风,忽然一双手从她背后抓来。

她虽一年多没上战场,但习武一事从未荒废过,条件反射的反手抓住对方的手腕,便是一拧一拍,朝后迅猛击去。

她还想着这条船上都能混上刺客,是谁疯了么?

才回头就看见言玉被一击打中胸口,他闷哼一声,面色惨白,眉头皱起唇角好似隐隐冒出一丝血线,他快速的抿了一下嘴唇,将那血线吞回口中,哑着嗓子道:“够了。”

崔季明皱眉:“你在做什么?”

言玉张了张嘴想说话,却似乎痛到一时没能出生,咳了两下才一言不发将她拽至画舫一层狭窄的隔间内,合上了门。

崔季明挑了挑眉:“有事?”

言玉手指在门框上撑了撑,半晌才直起身子,道:“你在会选上面色也太显眼了。难道是想为端王做傻事?”

显然言玉将她刚才阴沉的面色,当成了为殷胥而忧心。

崔季明拧着眉毛冷笑了一下:“你可真会瞎想。”

她说罢便要去推门,狭窄阴暗的隔间内,言玉猛的伸出手臂挡住,他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手臂,崔季明刚想还手,却一抬眼,看见他就在眼前的薄唇中,那道血线又几乎要渗出来了。

她僵了一下。

言玉面上急色绝不像作伪,他压低声音道:“你要想想你妹妹!我……知晓你或许此刻少年心境——欢喜的痴迷,但为了他与行归于周作对,是不值得的!你绝不该是会为了情爱做傻事的那种人!”

她以为上次她做出那种行为,言玉或许会跟她保持距离,然而他如今还是蹦出来生怕她真的去做傻事。

崔季明半晌道:“你想多了,我不是因为他。刚刚跟李治平见过面,他有提及要我去宣州,我只是在思索此事。”

言玉微微松开了手,他面上神色一轻,似乎有些不太信她的话,半晌道:“此事我知晓的,你不必担心。我本不打算跟你说的。”

崔季明抬起眼来,言玉道:“你去宣州便是,见过宣州节度使和刺史,吃个唠家常的饭。我有人在宣州附近,他们会替你解决。你不必脏了手。”

她皱眉:“不需要。”

言玉道:“你你还没有做好涉足这种事的准备,这样倔强着强逼自己只会让你痛苦。”

崔季明道:“你做此事,便不是在我眼前发生的么?我就能心中毫无愧疚,坦坦荡荡安眠了?我的心还没这么宽。”

言玉叹道:“政治是需要人选择时候闭上眼睛不看的。”

崔季明沉默,她半晌才抬起头来,道:“言玉,我且问你,你是当真相信行归于周的这套玩意儿?还是觉得没了皇家,就是你心里的头的天下大同了?”

言玉没想到她会说起这个,他半晌:“我说笃信,你必然觉得是我在撒谎。行归于周的模式或许有相当多弊端,但皇庭就足够好了么?能够一言遮蔽天下的人,都是世袭的,只要有那个姓氏就有了一切的权力。殷邛算是个什么东西,却成为最后登上皇位的人。按照祖宗规矩,姓殷的不论是个怎样的性情才智之人,就该手握大权。”

他道:“你能与我说,这样的制度,是比如今行归于周从世家内选择人才,相互制衡更好么?唯一可以用有才之精英任选的相位,又能撼动什么皇家的决定?”

崔季明还要开口,如今以她了解的行归于周,实在有许多漏洞可以挑,这说法她可以反驳,言玉却忽然伸手抵在她唇前,以近乎恳求的神色道:“三儿,你有种种理由,或许也能戳穿我。但人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