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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陷入混战,两方心中都恐慌异常,就像是一群歇斯底里的疯子踩着尸体将除他以外之人全部砍死,不过短短的几瞬,她就看着惊马擦着她身边而去,踏起一地砂石,跪倒在不远处摔断了前蹄拧着脖子,擦着粗糙的砂砾滑出去了。崔季明坐在地上,忽然有一种她无论如何活不了的绝望。

阿史那燕罗抬了抬眉毛,竟握住刀柄拧了几分,崔季明疼的后脊梁都哆嗦,她陡然清醒起来,当时艹他大爷的心都有。

她还没死呢!

崔季明还未来得及抬袖,身后高处陡然窜出一把长刀,朝阿史那燕罗面上刺去!

崔季明仰起头,那长刀的主人,正是刚刚在坡上与她说话的贺拔家兵!

他怒斥一声,前手抵在刀柄的最前端,后手握住尾部圆环形的刀柄尾部,如同使枪一般,后手在腰侧画圆弧,前手为轴点,如使枪一般另刀的前刃大幅转动,甩向阿史那燕罗。

阿史那燕罗也有点发懵,他见到这些兵拿着同样的武器,打法却完全不一致!他自然不知贺拔公有意要自己最信任的将士出来用这把武器,就是要他们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方法,实践这长刀在战场上的用法。之后再进行总结、编排,整理一套军中可推广的打法。

阿史那燕罗也心知马战兵器长些总是看起来占优势,他将弯刀挂在腰上,在马背上朝后弯腰躲开刀刃,拔出了插在崔季明腿肚里的长刀!

崔季明疼的惨叫一声,却心叫一声愚蠢。

那亲兵比周宇大两三岁,归汉姓为米,是被西突厥所灭的钵息德城的胡人,他自进了军营便是使枪,枪法的精髓早已融入骨中。这枪法用在长刀上,虽突刺效果差,但快速且锐利,变招方便,演变方式极多且破绽少。而阿史那燕罗拿这手生的武器,也不过是能学横刀的劈砍用法,完全不可能抵挡。

除非用他本身的弯刀……将马贴过去近身打,勾住刀柄之间再——

崔季明刚想着,阿史那燕罗手中长刀已然迎上,他似乎也为手中长刀的轻便与威力所惊,然而那米姓亲兵已然连接刺上,他前手一松,后手向前一刺,长刀范围猛然增长,阿史那燕罗不注意竟被刺中了肩膀。然而阿史那燕罗也够果决,他果然发现了他用长刀只是拖累,果断松手扔下,拔出自己较短的弯刀,策马朝米姓亲兵而去!

崔季明心道不好!阿史那燕罗箭术在她之上,武艺更只会比她高,他赢不过阿史那燕罗的!

她想努力从地上爬起身,但是之前在万花山的时候,崔季明小腿本就受过箭伤,这时代医术落后到连针灸都没有,她小腿恢复本来靠的就是自己年轻。但再一次命中同样的位置,崔季明几乎疼的已经爬不起来了。

她是在地上拱,想要趁这个机会,捡回自己的刀来。

有刀就还有活路!

而阿史那燕罗手持弯刀,贴近去打,一时竟让那习惯长兵马战的亲兵慌了神。如崔季明所料,短弯刀勾入刀柄内,是克制长刀的良方……

然而在战场上,单打独斗的兵器克制并不能决定死活。

那亲兵看见了在地上攀爬的崔季明,他陡然反手将刀刃逆转,暂且逼退了阿史那燕罗的贴身攻势。他再不和阿史那燕罗缠斗,直接策马朝崔季明而来!

他躬身伏在马背上,对崔季明伸出了手,崔季明心中一喜,她也朝对方伸出手去。

只要救到了崔季明,就全队撤离,不再缠斗!

那亲兵与崔季明心里都是这个想法,崔季明的指尖朝前探过去,眼见着那亲兵离她只有几米距离,猛然斜插出一匹战马,马背上的突厥人手持长矛,朝着他马腹的位置撞去!

崔季明那一瞬间只来得及张嘴,还未发声,两马相撞溅起的马鬃上挂着的汗水便甩了她一脸,她眼睁睁看着那亲兵连人带马横飞出去,他摔倒在地半天没有起身,身后冲来的一个掉下马的突厥人,当即给了他一刀。

崔季明呆坐在原地,两颊发麻。

她头一回感觉到,若阿公是从这样的战场上存活了四十年,那他没有疯掉,真的是奇迹。

忽然一匹马从她身侧擦过,一把抓住呆坐在地的崔季明的衣领。崔季明转过头去,却发现马背上的竟是阿史那燕罗!

阿史那燕罗一手拎着她,却并不将她放上马背,活像是拎了个包袱,垂头笑道:“怎么,还以为有人来救你了?”

他纵然如此说话,那少年竟也不抬头用眼睛看他,只是微微侧耳的动作表示他听到了。

阿史那燕罗心道真该废了这小子不爱看人的眼珠子去,却想着他那一身武艺,能让他对大邺如今军中的练兵方法更加了解。而且他如此年少,甚至比最小的兵还小上两三岁,身份也是个谜……

阿史那燕罗将崔季明拎高了一些,道:“你且看看周围,你的兵还活着几个!”

崔季明刚刚丢了琉璃镜,就算带着,她为了隐藏身份也会扔掉,此刻根本看不清大局势,但她知道,不会活着几个了……

他们不该回来救的,崔季明清楚,他们也清楚。但这样死,绝对好过抛下将领回营……那是一辈子抬不起头的苟活。若崔季明是个兵,也会这么选择。

她斜了眼角,瞥向阿史那燕罗道:“那你且瞧瞧,我的兵,一个杀了你几个。”

阿史那燕罗望向周围,沉默了。

他的兵,还未曾折损到这种地步过。

崔季明说的的确在理,正是因为那些邺兵心知回头就活不了,逼出了疯狗抢食的不要命,纵然满身是伤也要拉几个垫背。而他带来的突厥兵,心中还满溢着人数优势的得意与追赶落水狗的轻松,在狠劲儿上便比不过了。

阿史那燕罗又看了那少年一眼,她刚刚斜眼挑眉的动作,似乎有那么点眼熟。但那熟悉感实在太过细微,他甚至想不起来,何时见过这样一号人。阿史那燕罗在战场上也懒得多想,将此事抛之脑后,抬手呼哨,高声道:“抓俘虏!活的!要活人——”

他话音刚落,便在周围望向他的突厥兵脸上看见了惊恐,阿史那燕罗头皮一麻,他条件反射般的猛然朝侧面一偏头,瞬间就感觉到一阵尖锐的破空声从鼓膜上刮过,他的耳朵和耳后头皮是一道先凉后烫的疼意。

阿史那燕罗一摸,他的左耳上已经少了一块儿,血顺着耳廓淌下。那少年总算正眼看他了,他的袖中也竟藏着一柄精致的袖弩,可惜是单发的,否则阿史那燕罗瞥的这一眼估计已经脑袋被对穿了。

崔季明知道自己一箭未中,脸色白了白。

这几乎是她的最后手段。

阿史那燕罗冷冷瞥了她一眼,猛然伸手将她带着带着袖箭的小臂卸至脱臼,在她腰际摸索一圈,将摸到的匕首和短箭全都掏出来扔了一地。

他是要活的俘虏。这绝不是突厥人的作风。

崔季明竟从心中蒸腾出一股彻骨的恐惧。

她可以接受战死,她虽惜命怕死,但成为突厥人的俘虏对她而言是连死都不如的事情。若突厥人要胁迫她卸下皮甲换上布衣,甚至要求俘虏脱去上衣绑手前行,她的女子身份就会以最羞辱的方式暴露!

当身不由己,她被发现女子身份的事情就太容易了。

万一阿史那燕罗又猜测出她的名姓,那她落入突厥人手中还被突厥人发现是女子,崔季明几乎无法预想自己的命运!

崔季明恐惧到了极点,她毕竟还是年少,阿史那燕罗拎她如同拎只鸡仔似的,他狠狠在崔季明胳膊上的箭伤上施力,逼迫她痛到虚脱,伸手又去摸她的靴子,检查是否藏有武器。

崔季明猛地发狠,她使出浑身的巨力来,不顾箭伤一把抓住了阿史那燕罗的手臂,用尽蛮力将他拽下马去!阿史那燕罗竟没想到崔季明会有这么大的力气,生生被她摁下马去!

两人摔下马去,崔季明手臂已经动弹不得,她抬起脑袋,用自己的脑门狠狠磕向阿史那燕罗的鼻梁!

阿史那燕罗连忙躲开,却仍被她磕到眼眶,一阵头晕目眩,眼眶上似乎又添了一处伤痕,而这少年好似长了个铁疙瘩脑袋似的,全然不受影响,又要来磕他。

阿史那燕罗连忙一掌狠狠劈向她后脑,崔季明身子骤然软倒,趴在他身上不动了。

崔季明被他一掌推开,阿史那燕罗起身,看着周围战局已经平定的差不多了,揉了揉眉角,狠狠踢了地上那失去意识的崔季明一脚,骂道:“抓他,比抓一匹烈马还难!犟的好像随时都能掏出刀子来。”

崔季明昏迷中,被阿史那燕罗拎起来扔在了马背上。昏迷,比睡梦来的更为不安。崔季明眼前满是交叠的可怕可能,她一时竟在梦中发起抖来,她首次出师,目的达到,却将自己搭了进去……

崔季明不知怎么的,梦里场景变换,最后竟只剩下殷胥接到军信的场景,他知道了她被抓,死死的捏着信纸几乎崩溃却强作冷静的样子。

她知道的。

她都能想象出他面容上每一分神色该会是怎样,他肯定被吓的在心中将她千刀万剐——

她忽然想着自己当时那些跟小女孩儿似的心情可笑起来。

这年头,一场风寒、一次船游、一把刀、一匹马都能折损去一条人命,纵然什么世家皇姓,令人犹豫迟疑,但那又算什么!她前世活了二十六,这辈子还指不定一次意外来袭,连二十六都活不到!

她为何要将自己的心意,自己的时光去浪费在挣扎、揣测上。

他都说过“欢喜她,与男女无关”这种勇敢的话了!

崔季明在马背的颠簸中,又绝望又甜蜜的想。

若……若她真有路可退,真可回去,她非要去亲到他喘不动气不可。

只要她能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一、我是亲妈。崔季明女子身份不会暴露给突厥人。

二、在长大之前,九妹不会知道崔三性别。

不过这并不会影响俩人互撩。前期九妹就是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小基佬。

第124章¥

崔季明醒来之时,难受的几乎能将胃都吐出来。她这才发现周围一片黑暗,她正被绑住手脚放在马背上颠簸。她身上衣物都在,也没有被牵在马后徒步而行。

崔季明脑子清醒了几分,一下子就有些失笑。

阿史那燕罗不愿多出变故,这里又距离大营较远,他必须要尽快赶回,怎么可能会让俘虏徒步行走拖慢速度。更何况,把衣服扒光、麻绳系在腰间、牵在马后行走,都是邺人对待俘虏想出的阴招。邺人不爱杀光,三州一线多有突厥、鲜卑和杂胡血统的将领,这些突厥兵带回去,很容易就被招买。大邺将领恨他们却不得坑杀,只好扒光他们来折辱他们泄愤,然而这种折辱能让一干邺人受辱到一头撞死,对于突厥人来说,他们都可以甩着鸟跟后头的人大声用突厥语聊天。

但不得不说这种高祖的这种政策,在西北边关起到了奇效。

大邺兵力总数实际不高,古代人在文献上记载的数字基本都是纯粹写着好听,实际都夹杂着大量不能上战场的后勤民兵。但就是由于大邺以俘虏政策为主,愿意起用各姓胡人不计出身,所以突厥人早没了当年柔然的丧心病狂,普通士兵打起仗来总感觉有条后路。指不定在重等级阶层的突厥混不上军官,投靠大邺还能爬的更高。

而突厥人走的却是杀光抢光的政策,大邺士兵只要到输了,很难有活命的,而且还可能连身后城池的老小都要全灭,反倒是在战场上宁愿多杀几个人垫背。

而阿史那燕罗头一次俘虏活人,只觉得麻烦的要死。他虽性格阴狠,领兵方面又是奇才,但却学不会邺人折辱人的那套。崔季明想明白了这些,心中松了一口气。而且她料想阿史那燕罗这次要俘虏,怕是想琢磨出这长刀的用法,尽早想出应对之策。

或许她可以利用阿史那燕罗的这点心理逃脱。

崔季明胳膊上的羽箭被拔掉,却没上药,只潦草裹了个不知道哪儿来的脏布条,她抬了抬头,果然带着她的是阿史那燕罗。

他年岁估计也不比周宇大几个月,但距离崔季明上次在播仙镇见他,显得更成熟了些,面上曾经隐隐约约的年轻气盛也几乎磨消。他几乎是突厥军中锋芒最盛的将领,指不定会成为下一个伺犴。

阿史那燕罗低头看了乱动的崔季明一眼,抬手将手中弯刀的刀尖抵在她肩胛骨处:“再想你那些花花肠子,就废了你的右胳膊。”

崔季明没心情理他,她正蹬着两只被扒掉鞋的脚,想让自己往上挪几分。马脊梁抵得她胃太过难受,崔季明一边挪,一边祈祷上苍,别让她都快停了三个月的大姨妈在被俘虏期间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