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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这会儿怀里便抱上了一堆东西。

冬日用的细炭小手炉,以及软油纸包好的新作玉露团。

殷胥将这些东西放在桌案上,崔季明解开了那已经耷拉的不成样的发髻,软巾如同搓狗头般使劲儿搓着她一头卷发,殷胥让她甩脑袋的水珠溅了一脸。

殷胥也习惯了她的不讲究,毕竟前世把糕点藏在龙床上的事儿,她也都干过。

只是她抬了脸,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望了望桌上的东西,又望了望殷胥。

他不料撞进了她眼神里。

头发被软巾揉乱,乱蓬蓬的垂下来,有些贴在脸侧,显得崔季明整个人的轮廓都柔和了起来。

她这会儿到看起来像个姑娘了。

殷胥可不敢说这话,开了口两人指不定又是一场骂战,心里头却因为这一眼,他拿起了桌上的手炉。

那手炉虽里头还有些细炭,但太久没用蒙了一层灰,他竟然去拿袖子抹了,用火石点上来,试了几次温度起来了才塞到崔季明手里。

崔季明看着他一手拿布,一手递炉子,转头又从小桌下头的抽屉里拿出油纸包的玉露团,摊到面前来。

她忍不住看他,殷胥却微微避开目光,面无表情做着一切。

她怎么感觉……殷胥就跟恨不得把什么好东西都掏出来在她面前似的。

这态度变得有点快啊。

崔季明揣上了两分惴惴不安,小心翼翼地将自己人模狗样的那层皮套在了身上,登时彬彬有礼,抱着手炉,含笑问道:“殿下怎的会出现在这里?”

“这边靠着弘文馆,今日的课业已经结束了。”他把目光避的更偏了,死勾勾的盯着那玉露团。“旁人都走了,只是我那伴读忘了拿东西,又跑进去拿,恐怕翻翻找找,又忘了带伞,要耽搁一会儿。”

殷胥心道:所以你放心的多坐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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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也是男的么”刚刚站着撒尿的那个叉腰说道:“我看你除了个子高一点,长得结实一点,跟我们也没有太大区别。就你这长相,要是再白一点,在勃律也能卖个好价钱。”

“呵呵谢谢你的夸奖。”被说成貌美娈童,崔季明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悲了。

崔季明大抵知道不论是西域还是中原,私底下男风也算盛行,像这样买卖貌美少年的生意应当是不少的,还是忍不住脑补了一下这两个少年被人抱在腿上的样子,恶寒了一下。

坐在地上的双胞胎之一挑了挑眉毛,看向崔季明:“你不会也是哪位将军官爷偷偷藏在军中的吧。哪有你这个年纪出来当兵的,整个队伍里就你年纪最小,又带着不知道谁送的金耳环。”

崔季明简直呵呵了,摆手道:“你想多了,咱俩不是同行。等一会儿那个阿厄斯就放出来了,你们先等着吧。”

双胞胎道:“我叫考兰,他叫考风。我们是楼兰出身,你呢”

她嘴里咽下一句:我叫考拉。

说话的考兰是坐在地上的那个,他将肩膀边的轻纱向上扶了扶,举手投足之间都是隐隐的勾人,崔季明看的直抽嘴角。

显然这对儿双胞胎不相信她的说辞,非要把她划分成同行,还介绍起自己来了。

仔细看来,考兰和考风虽然是双胞胎,但外貌上还是有些差别的。

考兰更矮一点,五官也更柔和一点,举手投足就是一个字娘。估计是被调教的比较久,做事情已经不像个男孩子了。

而刚刚随地大小便的考风看起来脾气更差,眉毛也更浓一点,但这些区分实在是很细微,崔季明一向很擅长观察人才看得出。

她本来想转身就走,忽然心里一动,说道:“我叫季铭,姓季,金铭的铭。我是凉州人。”

双胞胎因为她的自我介绍,更显得热情,考兰更过来亲密的去挽她胳膊。

崔季明自我安慰:刚刚把着鸟撒尿的不是他,是另一个。

“你怎么是汉人名字啊,你有汉人血统么怎么看不大出来”

“我外婆是波斯人,阿娘是鲜卑人,只有阿耶是汉人。”崔季明有心要试探他们,接着问道:“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那个阿厄斯是做什么生意的啊”

一般这样多国胡汉混血的,大多数都是商人或社会底层奴仆,长安鲜卑贵族跟汉人世家通婚的都是极少数,这双胞胎显然也认为她是底层出身,只说道:“楼兰现在都快不行啦,突厥人天天来打,大半的人都逃了,我们是被人牙子经手,卖到阿厄斯手里的。不过他一直不肯脱手,我们跟了他有半年了。他是做茶叶生意的。”

“北庭哪里有茶叶莫不是他从长安进货的”崔季明也做出遇见同龄人的热情样子:“那你们也跟着去长安了”

那双胞胎对视了一眼,点头道:“我们是去过长安一次,毕竟跟了他半年多了。”

崔季明扯淡本领高强,跟谁都能聊几句,将这两个双胞胎忽悠的团团转。

她却没想到,那两个少年对她却特别好奇,不断地问她问题。

崔季明有心试探,不好解释自己身份,便说:“只是那老将军在凉州看我可怜,将我收留,平时我就给他跑跑腿,不用做什么粗活,就当有个吃饭的活计。”

双胞胎眼睛一亮,挤了挤崔季明:“我们明白,怪不得那时候那老将军看了你一眼,立刻要把我们赶走,瞧你这金耳环分量真足,看来是很看重你啊”

她真是日了狗了,这两个小妖精就认定她是同行了是吧。

考风一脸好奇:“他都这么大年纪,在那方面还行啊不愧是说当兵的都猛的很,他都五十多了吧。”

崔季明内心几乎吐血,这会儿在这两个小妖精眼里头,她就已经是被变态老大爷强虏回军营的民间貌美小白菜了这要是让贺拔庆元知道,他都能气的打断这俩双胞胎的腿。

崔季明真心是表情纠结的不能再纠结,她刚刚名字都编了,如今又不好解释那是她外公,真编不下去了只得背过脸去了。

考兰一脸同情:“他对你这么差么我以前也听说有那种不能人道的老头子,就喜欢打人,乱啃乱揉的你要不逃走吧”

求求你闭嘴吧

“若是真的受不了,我们俩人,其实也想离开阿厄斯,你可以把我们推给那老爷子,我们先给你挡着,等到了到下个城镇,我们到时候一起逃。”考兰贴过来轻声说道。

崔季明心里头一顿,这对儿双胞胎一直都在想着要接近贺拔庆元,他们又生的娇弱,旁人还以为是女孩儿,反倒不大会对他们产生戒心。

崔季明装作感激的样子,伸手去握住考兰的手,指尖不做痕迹的滑过他的虎口,心中却是一震。

这个考兰,虎口内侧有着厚厚的茧平日里她们手背朝上,皮肤又白皙根本看不出来,此时一摸才能摸到。纵然是农家出身的,也顶多是掌心有茧,虎口有茧,必定是经常手握刀枪。

“季明”言玉见她半天不回来,远处喊着她。崔季明连忙回头,言玉并没有走近,远远朝她招手,崔季明连忙对着双胞胎笑道:“不好意思,我要回去了”

“明天再来找我们玩啊。”考风一副回老家探亲遇到小伙伴的表情。

“要是你真的忍不了那老爷子,我们可以帮你。”考兰低声道。

真不用。

“恩恩。”崔季明胡乱应答着,便往回跑去。

言玉看她过来,一把抓住她胳膊:“你跟那些人凑在一起做什么纵然是这队里没有同龄人,那两个孩子也不是什么好出身”

崔季明泽连忙将言玉拽进了帐篷里,帐篷里唯有一盏油灯挂在横梁架子上头,青绿色帐子里昏暗不堪。

“那两个双胞胎,我感觉不简单。说话不靠谱也就算了,他们虎口处有厚茧,绝对是习武之人。”崔季明警惕的说道:“绝不可轻信,纵然那井水没有问题,我们也要盯紧阿厄斯和商队中其他人”

言玉也是面色微变:“你刚刚是为了试探那双胞胎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去向国公爷禀报,你不用担心,你也离他们远一点”

他看崔季明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皱眉补充道:“这商路上被买卖的,都不知道转过多少次手,你可别跟他们接触太多,听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崔季明笑了,她在言玉眼里,简直都快成为内心纯洁容易被沾染的小白莲了,只得道:“哎好了好了,他们纵然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我也会信么你不用担心我,快去找阿公说一下这件事,那个阿厄斯,一会儿放了之后叫人观察他一下。我累的脚都磨烂了,先睡了。”

“既然有了井水,我一会儿向他们讨一点热水过来,你擦一下脚也好。”言玉笑着拍了拍衣摆上的沙子:“别乱走,在这儿等我。”

崔季明无奈的倒在帐篷内铺的地毯上,拖着长音道:“知道啦”

看着言玉的背影走出帐篷,她拿着行囊做枕头,趴在上边直打哈欠。说实在的,崔季明现在真想回家,以前在军营里头还能偶尔弄一桶水擦洗一下,在这一路上哪里有这个待遇,她头发都油的一缕一缕的了,每天白日戈壁上温度极高汗流浃背,她现在都不敢闻自己身上的味儿了。

另一边,言玉走向了另一边最大的营帐,青色帐篷里透出几分灯光来,虽然说是最大的营帐,但也是十分简易,与行军长期扎营的巨大帐篷当然没法比。

言玉掀开帐帘走进去,王晋辅、库思老与贺拔庆元,还有几个副将正探讨着之后行进的线路,言玉退到后头,等到众人讨论完离开,营帐里只剩下他与贺拔庆元时,才走上前去。

贺拔庆元也很疲惫,他毕竟不年轻了,这样的行进虽然没有行军时紧张,但环境复杂人员复杂,要处理的事情很多,他皱着眉头坐在地毯上,揉了揉太阳穴,才看向言玉:“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我正是要来跟国公爷说此事,就打算这几日离开,等到去了石城镇补给后,还请国公爷说派我去做事,将我支走。我便不再回来了。”言玉跪坐在地毯上说道。

贺拔庆元看了他一眼,叹气道:“你倒是一走了之,我怕季明那丫头她比你想的要倔。”

言玉轻轻动了动嘴角:“国公爷也把她想的太脆弱了。”

贺拔庆元却沉默了,帐内氛围凝固,他半晌才说道:“本来你进崔家,我是最不同意的,我不想让你给我的女儿招来祸患。我想你是应该记得的,当时我想背着崔家杀了你的。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很懂进退,又聪慧隐忍若不是当时那样的局面,你或许在朝堂上的位置,还要站在我前面。”

贺拔庆元没有说下去。

言玉多年小心恪守着界限,如同走在独木桥上一般小心翼翼,这种他从小就刻在骨子里的谨慎,让贺拔庆元这个膝下没有孩子的老头子感觉到一点心疼。

崔式面上和善热情,实际上戒备又护短,能让他全心全意对待的人,也就他自己一家人,掰着指头数不出来几个,这其中一定不包含言玉。

而贺拔庆元却渐渐潜移默化,将言玉当成了他半个孩子。

言玉低头深深叩首,心里头却是一阵凉意。

崔式没有跟贺拔庆元说啊,否则贺拔庆元绝不应该是这个态度。

多少年前,贺拔庆元真应该一狠心杀了他的,毕竟言玉还是给他的女儿招来了祸患。

“你离开了这里,要去做什么”贺拔庆元长吁一口气,拍了拍膝盖,问他道。

“我想先去一趟北庭,反正就是在这周边的小国游荡几年,我想要在这边做些小生意,若是局势实在不稳,便去建康,听说现在南北相通的运河通了很多条,交通便利,那边行商应该也不错。”言玉轻声回答道。

“也好。平安便好。等她长大了,太子也大了,局势都稳定了,或许有缘,还能再见上一面。”贺拔庆元抚膝叹道。

“但愿是能。”言玉微微一笑。

一阵无言。

“其他也无事,国公爷若无吩咐,我先退下了。”

贺拔庆元点了点头,言玉躬身退出去。

营帐对面便是几棵粗壮的胡杨树,阿厄斯正垂头丧气的被绑在哪里,言玉走过去,对着旁边几个卫兵问道:“他和那个向导没有什么中毒的迹象吧。将军说若是他们无反应,就放了他们,让人去抗水出来。”

“他们老实的很,面色也如常,既然如此,我们几个就去担水啦”那几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卫兵早就想喝井水了,连忙拱手道。

言玉点了点头:“我再去审问审问他们的来历。”

看着卫兵离开,言玉才缓缓拔出腰间短匕,走到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