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的说句“不用找了”。自打知道这位是崔三,他也对此期待满满,却不想崔季明第一次吃,掏出了一块儿小的可怜的银子,递给了他,还补充了一句。
“哎,我算了,这钱够我吃七八回呢,我没有散钱,先给你这么多,后头再来吃,你都给我记账上,我就不给了啊。”崔季明掰着指头算道。
矮虎子半天才明白还能这样啊
崔季明吃饱喝足一抹嘴进了家门就完全换了一个人。
刚刚那个踮脚抖腿吸面汤的少年,完全就变成了嘴角含笑彬彬有礼,崔家礼制教育下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优良贵族少年了。
唉,人生想活得肆意真难啊。
她去给长房那边稍见礼了后,才去了二房院内,才发现两个妹妹竟然都不在。
崔式自然也上班去了,就剩她一个傻乎乎的扑了空。
怎么两个妹妹比她看起来还忙
“妙仪入了棋院之后,说是拜了师父,常去那里也就算了,怎的舒窈也不在”崔季明转头问跪在软垫上的喜玉。
喜玉稍微面有难色,却还是直说了:“听说是娘子以前的先生来了长安,如今入国子监为太学博士,娘子与先生一年余未见,心中想念,又没法跟主人说一声,所以自个儿便带着下人驾车去了,留奴来跟三郎知会一声。”
大邺奴仆管家主都叫的是主人,这里说的便是上班去的崔式。
“先生”崔季明没反应过来:“前几年她不是去的建康书院么我记得因为她一个女娃,所以单独找了个兰陵萧家的女先生。这女先生倒是天下颇负盛名,但也不至于能来国子监任博士啊”
“确是位女博士。具体的奴也不大清楚。”喜玉不敢回答:“棋院与国子监都在一座坊内,两位娘子一同驾车去的,二娘子特意说来让您去找她们,一道回来,若是回来时迎上了主人,也好说成是三郎一道跟着去送的,不至于被主人责备。”
“舒窈这心眼子啊。”崔季明失笑:“行,我去接她们便是,倒是你,舒窈最信任你,怎么连改个口也改不回来。倒是知道不像以前一样在本家叫我三郎了,改成这边一道排辈的三郎,可两个丫头怎么还叫着二娘子三娘子,舒窈在家中行五,妙仪行七,在家里头也这么叫着点。”
喜玉连忙低头:“前头自然不敢犯错,奴也是私下叫习惯了。”
崔季明想着幸好自个儿扮男装了,小时候不到七岁的时候,穿着小粉裙还被下人一口叫一个崔大娘,她也终于理解历史上公孙大娘被人当作真大妈的心情了。
她也是多一句没说,骑着马就去国子监接妹妹。
到国子监有点远,言玉今天又有事儿,她独自一个人策马,跑到一半看着天阴的极快,连点给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噼里啪啦往下掉雨点。妈蛋,西安这破地方,热的时候榨干水分,冷起来刮破脸皮,到了下午闲着没事儿就来雷阵雨,一千多年前也是个渣天气啊
崔季明没带伞,也不可能骑马打伞,干脆咬牙想着到了国子监附近再说。结果没想到进了国子监所在的务本坊,才发现国子监大门紧闭,只有侧面临着其他院子的地方有唯一一辆马车
崔季明淋得平时额前压不下去的卷毛都贴在脑门上了,身上衣服都快湿透了,好像是国子监今日休沐,那唯一一辆马车乌蓬黑马,低调又宽敞,上头也没有家徽或名号,车夫也不在,低调的样子怎么都像是崔家的大车啊。
雨水磅礴的吓人,她觉得有抬手怒日天指责这鬼气候的工夫,不若看看那马车是不是自家的。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下马过去敲了敲车壁:“有人不敢问是不是”
话音未落,就有一只白皙消瘦的手掀开车帘来,那手看着主人年岁不大,手却好看的惊人,指节修长,修剪齐整的圆润指甲,每个细节都在透露出这双手主人对自己的良好管束。
崔季明心里头不知怎么的跳了一下。
也不知是因为自个儿的唐突,还是因为某种惊艳。
她刚要不舍的退一步行礼,退出车前雨棚遮挡的范围,车里就露出了一张她算是见过好几次的脸,虽面无表情略显冷漠,眼睛却在昏暗的车内仿若带着微光,直直的看着她。
两张脸打了个照面,心里头都蹦出一个字。
靠。
怎么是他。
崔季明第一想法竟然是,白瞎了那双好手。
殷胥却想的是她怎么把自己搞得跟个落汤鸡似的。
殷胥立刻收回了那只手,装作没看见一样,车帘潮乎乎的垂着,半分不动。
崔季明笑了。
她倒是忘了,俩人一见面,殷胥是怕的那个。
殷胥想着这段时间,开口都比前世多了不知道多少倍,也是给逼出来的,自诩日后对着所有人都能威逼训斥、利诱放软。
却不料这个所有人,并不包括崔季明,他哑回了那个锯嘴葫芦。
外头雨磅礴的下,崔季明笑声清亮的荡在细密的雨丝中,他后脖子都是一麻。
崔季明刚想矫揉造作的来扮两句可怜,她这头才挤出来半分浮夸的脸,开口还没来得及嘤嘤嘤,帘子骤然掀开,殷胥说道:“外面雨大,你上来吧。”
她平日收放自如的演技僵在那里,半露不露,尴尬至极。
殷胥本还想骂自己一句贱,却不料一掀帘,见着崔季明脸上大写的尴尬,心情骤然舒畅了几分。
然而显然还是对方更不要脸,崔季明的尴尬立刻春风化雨,笑意满面,一脚踏上车来,挤进狭窄的马车里去。
她心里还很有理:“虽然我不要脸了一点,可好歹是个姑娘。身子不弱心里娇,这风雨别把我一颗柔软的少女心吹感冒了。”
“殿下可见过崔府的马车”崔季明进来了,的一个人跪坐在软垫上,才装模作样的问道。
殷胥看她都淋得衣服贴在肩膀上了,望了一眼,立刻转开。道:“没见,是有什么急事么”
“啊,没事没事。”崔季明观察着这低调的马车内部,毕竟入秋,一场雨让她有点冷,往日里崔季明绝对忍得住,今儿却默不作声,把三分的冷抖出十分的寒意来,抱着肩膀哆哆嗦嗦。
殷胥一言不发,死死盯着桌上一罐盐渍果脯,仿佛能将那果脯催回成一颗完整的桃。
崔季明牙齿都打颤的声音,他不是没有听见,两只耳朵都快挂过去了,内心却在天人交战。
崔季明也是演的累,看对面这个跟她闹过不快的小子,确实是没有半分体恤她这个大姑娘的良心,暗自叹了一口气,她抖得自己都快热了,也打算戏停了。
却不料跪坐的规规整整殷胥整个人又从马车里弹了起来。
崔季明让他惊得往后一仰,头发上一串水珠随着动作甩在车壁上。
她还以为自个儿管不住嘴,又吹了这殿下一下呢。
殷胥弹起来,他个子窜高了不少,女孩儿发育早,但殷胥应该也跟崔季明差不多高了,于是他两条长腿这么弓着,往后头几层的柜子上头摸去,动作有些勉强。
他不一会儿便缩了回来,手里头拿了一堆东西。
先是一块儿从天而降的阴影,兜头盖脸往崔季明头上罩来。她料想这上次气得半死的九妹妹,指不定要怎么报复她,如同侠客生死比剑,她去捉脱手的剑来保命一样,猛地起身伸手抓住那一块阴影。
“咚”
“疼”
崔季明脑袋带着自杀般得劲儿撞在了车顶上,整辆马车跟着一震,殷胥都怀疑她已经能探出头看见外头风雨了。
他一脸茫然:“你、你在干嘛”
崔季明低头看了一眼手里头干燥柔软的布巾,后面喊疼的话都噎了回去,老老实实坐下来,将那块“报复”罩在自己头发上。
“难道出了什么事儿”殷胥自然想不到崔季明刚刚的险恶推测,听的那一声巨响,都替她的天灵盖疼。
崔季明呲牙咧嘴:“没什么,刚刚看你弹起来的样子太帅了,我也想试试。”
殷胥:“”
殷胥刚刚天人交战的战果,便是自尊被“贱骨”牢牢踩在了脚下。他给自己的这场失败,找了个十分恢宏大气的理由。
上辈子他算是欠了崔季明那么多,她还是个孩子,他便让一让她,待她好一些,也不算什么。
这理由金光灿灿的如同朝堂上的牌匾,却显得殷胥这么久来的纠结格外无用。
于是他这会儿怀里便抱上了一堆东西。
冬日用的细炭小手炉,以及软油纸包好的新作玉露团。
殷胥将这些东西放在桌案上,崔季明解开了那已经耷拉的不成样的发髻,软巾如同搓狗头般使劲儿搓着她一头卷发,殷胥让她甩脑袋的水珠溅了一脸。
殷胥也习惯了她的不讲究,毕竟前世把糕点藏在龙床上的事儿,她也都干过。
只是她抬了脸,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望了望桌上的东西,又望了望殷胥。
他不料撞进了她眼神里。
头发被软巾揉乱,乱蓬蓬的垂下来,有些贴在脸侧,显得崔季明整个人的轮廓都柔和了起来。
她这会儿到看起来像个姑娘了。
殷胥可不敢说这话,开了口两人指不定又是一场骂战,心里头却因为这一眼,他拿起了桌上的手炉。
那手炉虽里头还有些细炭,但太久没用蒙了一层灰,他竟然去拿袖子抹了,用火石点上来,试了几次温度起来了才塞到崔季明手里。
崔季明看着他一手拿布,一手递炉子,转头又从小桌下头的抽屉里拿出油纸包的玉露团,摊到面前来。
她忍不住看他,殷胥却微微避开目光,面无表情做着一切。
她怎么感觉殷胥就跟恨不得把什么好东西都掏出来在她面前似的。
这态度变得有点快啊。
崔季明揣上了两分惴惴不安,小心翼翼地将自己人模狗样的那层皮套在了身上,登时彬彬有礼,抱着手炉,含笑问道:“殿下怎的会出现在这里”
“这边靠着弘文馆,今日的课业已经结束了。”他把目光避的更偏了,死勾勾的盯着那玉露团。“旁人都走了,只是我那伴读忘了拿东西,又跑进去拿,恐怕翻翻找找,又忘了带伞,要耽搁一会儿。”
殷胥心道:所以你放心的多坐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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耐冬没反应过来,山上哪来的熊。
殷胥开了口,便是如此的话,耐冬情愿没听他开口过:“往上走几步,应该就遇到熊群了。要是腿脚利索,可以将竹西扔给熊,跑回来还有条命,运气不好的话……不过想来被熊扑了,也比铁梳子从肉上层层刮过好。”
耐冬显然是知道铁梳子是什么玩意儿,一层层铁片做成的铁耙从皮肉上狠狠刮下来,是掖庭宫审问罪奴常用的手段,命都要没了一半啊!
他咬了咬牙,听到了山上果不其然传来了熊叫,对于殷胥更加不敢违抗,拿马鞭缠住竹西不停抽搐的身子,拽着马鞭往熊叫的声音跑去。
殷胥没有追过去,他坐在马上听着远处传来熊的吼叫与耐冬隐隐约约的痛呼,没过多久,就看到一个血人连滚带爬玩命朝他的方向跑回来,身后还跟了两只黑熊,几乎是嘶声哭喊:“救我——求殿下救我一命!”
看着满身是血的耐冬快要碰到马,殷胥猛地俯身将他拉上马来,用力踢向马腹!
耐冬两只脚还拖在马下,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攀上马背,死命的喘着气望着身后黑熊。皇子的马都是好血统的突厥马,跑起来如飞鹰般,纵然殷胥骑术不高,也稍微甩开了一点距离——
只是那两只黑熊双目通红仍旧紧追不止,殷胥想要回到皇子马队之中,就必须要爬一段缓坡,突厥马在坡上的速度很快又被黑熊赶上!
耐冬惊得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眼看着一只未成年的幼熊就要往他腿肚子上咬来,他一手紧揽着殷胥一边又蹬又踹,几乎要将瘦弱的殷胥拽下马!
“再这样就滚下去!”殷胥回头高声怒道。
耐冬被他忽然爆发的怒气吓得一懵,那幼熊已然咬上了马腿,殷胥膝下的突厥马痛鸣一声,野性爆发,蹬着腿往那幼熊头上踹去,甩着脑袋速度猛然爆发,往林间冲去,直直撞向了皇子马队之后的亲卫。
等到那两只小熊已经被斩于亲卫刀下,耐冬才松开了抓着马鞍的手,从马背上滑下来,殷胥站在一边,身上披着内侍送来的鸦青色披肩,冷冷看了他一眼。
耐冬感觉自己满脸都是鼻涕眼泪,他软倒在地上,拿袖口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