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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禄:“你没能杀他?”

王禄声音低下去:“奴实在是没有料到崔家三郎会来。”

殷胥道:“她可有受伤?”

王禄:“哎呀我的妈,他伤的可厉害了,毁容了,肯定能瞎了一只眼。”

殷胥:“……”

王禄眨了眨眼。

殷胥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崔季明。”

王禄连忙道:“没有,崔季明学的军家功夫,身手了得的很。”

这话似乎让殷胥有些与同深受的高兴。

王禄道:“只是俱泰……恐怕下次下手就难了。”

“无事,他已经不是威胁。”殷胥理了理披风。他心中有感觉,很多事情只要稍微一改变,便会往完全不同的方向走去。俱泰容貌尽毁,右眼失明,不可能会让这样形容可怖的人在御前伺候,他几乎是无法成为前世的弄臣了。更何况,其实今日王禄刺杀的行动,有些太过着急了,这一招惊动了崔季明,也很可能会惊动殷邛,他如今根基不稳,实在不可如此贸然。

看着殷胥在沉思着系好披风,王禄想要上去搭一把手,他却只说不必。

王禄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一个冷宫皇子要杀一个侏儒弄臣。

“只是这事你都做不成,龙众几十年颓成了什么样子?”

殷胥声音一向是平直冷静,听在王禄耳边,更是觉得心生畏惧。

殷胥斜看了王禄一眼,言下之意便是——就现在这半死不活的垃圾样,还来管我要钱?

当时还觉得一个十二三岁的皇子来做龙众的主子简直就是笑话,这会儿他心里却觉得,殷胥哪里像个孩子!

王禄心里头后悔的不得了。

当日认了那句密言后,他说的第一件事泽是哭穷。

说龙众如今几十年没有扩充人手,中宗刚登基那会儿换上的人手基本都老死的差不多了,因为没有皇帝给付账,龙众独自经营的也不好,穷的跟喝西北风一样,干脆所有人就分散开各过自己的日子,有点名存实亡的意思了。

想要运作龙众,第一件事儿,就是要钱。

有钱才能招人,才能养人,才能做一切一切。

殷胥当时只是挑了挑眉:“这钱花的值才行。”

接到第一个任务便是杀死再来说出密言的第二人,王禄没想到来的那么快,那黑衣人能随意出入宫廷也是有他的本事,手边只有匕首,几击之下竟然让他逃了,他将此事汇报给殷胥,殷胥脸上连多一分表情都没有。

就是斜着他,冷冷的一声:“呵。”

好一声冷笑!王禄打了个寒颤。

他真是感觉殷胥绝对是气笑了。所幸殷胥没有再说,只说要他杀俱泰,绝不可失手。

王禄心想,俱泰一个断腿小矮子,他要是再杀不了,干脆一头撞死得了!

如今看来幸好没在殷胥面前这么说啊。

殷胥拿起桌案上的小手炉:“龙众也别想从我这儿要钱了,你们现在的样子还配不上。之前让你把老人都叫过来,如今都在哪儿呢?”

“正在叫,前几日就将书信送出去了。只是几位都年事已高……住得又远,所以来的比较慢……”王禄擦着汗道。

说是年纪大,住的远都是好听的。

要是殷胥见了,那真是能气的掀桌子了。

“他们入长安后,第一时间通知我。”殷胥短促的说道,对他挥了一下手,王禄点头,连忙闪身离开帐篷,过了没一会儿,就看着耐冬走进来。

“殿下,粥来了。确实是炊火帐篷那边都在做肉食,这粥还是赶着做出来的。”耐冬递了一碗粥给殷胥,他伸手接过来。

王禄走了,殷胥心里也舒了一口气。

因为他根本现在拿不出钱来养人。一朝回到解放前,他什么都没有,又居住在宫中什么都不能轻举妄动,现在的年纪和位置想要得到权几乎是不可能,想要能活络开手脚,还需要时间。

重生了也不是什么都容易的,如今是一步都不敢走错。

逼到眼前的事儿就是皇子伴读一事。

就算是重生,他自然还是希望崔季明来做他的伴读,于情于理她都很合适,也是最能让殷胥放心的人选。可他已经非皇后膝下嫡子,薛妃又风头一时,以崔家的行事风格与殷邛的平权态度来看,他几乎是不可能跟崔季明再像前世那样。

虽然可惜,却也无法。

上一世养到薛妃膝下的是嘉树,当初殷邛给他选择的是荥阳郑氏的嫡子,行十一,恐怕这一世殷胥即将选择的伴读便是这位郑家子。

这位郑家子……

前世薛妃下场不算好,连带着嘉树也死于皇子斗争中,郑家子因为毕竟也是五姓之家,没有牵连太深。

殷胥如今不敢做太多,更是因为上一世,因几次权势斗争的洗牌,导致如今他见到的皇子权臣大多还没有他活得长,有许多家族也在俱泰上位后离开了长安。

他感觉随着一开始皇后选择嘉树开始,许多事情都开始改变,他不能太过依靠前世的印象和记忆来行事了。

“殿下,咱下来时间已经很久了,再不回去薛妃娘娘要担心了。”耐冬跪在一边道。

殷胥回过神来,将碗递给耐冬,两手拢在袖中走出帐篷。

崔季明也在不远处走出了帐篷。

“光棍碎嘴皮子,你可别再跟我强调那些有的没的了!知道了知道了。”崔季明烦的不行,抬了抬手。

言玉沉着脸:“是,我好歹会光棍一辈子,也碎嘴你一辈子得了。”

崔季明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气势软了三分。

言玉这回没有穿旧袍,却还是素衣,手里拎了个葫芦。

“你当你是多大!十来岁就敢贪酒了,等你及了冠,是不是要溺死在酒缸里才是!”言玉将那葫芦在她面前晃了晃。

言玉总是对她无奈,换了崔季明,对他的婆妈也是无奈。

“我就是上次路过西市,人家卖的,尝一口便带了些回来。我哪里有过整日喝的跟酒晕子似的!”崔季明拔高了音量。

她前世就是个贪杯的好酒量,这辈子长安如此多酒家,馋的她肚子里酒虫都爬上了脑子,也没想着这十三四岁的身子喝了酒能怎么着,便藏了许多。

言玉知道她那点小心思,只哼了一声。

殷胥刚走出没几步,听见崔季明说话的声音,忍不住侧身在一处帐篷后,却甩手将耐冬支开了。

言玉又道:“是么?刚刚在那儿射箭玩,你以为我没看见人家胳膊肘都蹭到你了。”

外人听来这句没什么,崔季明却知道刚刚有个少年,一不小心,胳膊肘正好顶在了崔季明胸口上,她条件反射的瑟缩了一下,反倒迎来了对方一个奇怪的眼神。

言玉笑出一口白牙,崔季明打了个哆嗦。

“三儿,我可是没少教过您。哪里决不能让人碰一下,哪儿是自个儿要小心的,您是连得三箭高兴的什么都忘了?”

殷胥在远处皱了皱眉头。且不说这奴仆语气太过嚣张,崔季明还有哪里不能让人碰的地方么?

言玉此刻的语气却让崔季明想举手投降。

她一个豆蔻少女,崔式肯让言玉随侍她身边,也并不是没有原因。

因为言玉是个早年间从宫里出来的小……太监。

崔季明大了之后知道好看又清骨的言玉是个太监,一时都难以接受,却也想得通了。

不是太监的话,崔式那个护女儿狂魔,怎么可能让他一直陪着她长大啊。

而言玉在崔式的命令下,还肩负着对崔季明进行早期特殊教育启蒙的角色啊!

类似于跟男子接触到怎么个地步才是合理的,该怎么保护自己不让别人碰到,常见的少年荤段子都有哪些,怎么避开少年郎们的迎风撒尿大赛……等等等等。

崔季明身份特殊,必须要有信赖之人来教她这些,女子又不了解这些,言玉再合适不过。

普及之全面,让见过大风大浪还必须装着纯洁天真的崔季明老脸都没地方放。

说得多了,脸皮磨厚了,崔季明也跟言玉关系亲近了很多,他又稳重知事,天生就有让人依靠的气质,不过她也真的渐渐把言玉当成了……嗯,好姐妹……

甚至几个月前,言玉还跟她说过,要是来了例假,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啊!

啊啊啊想起当时言玉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崔季明都想撞墙。

此刻她真是投降了,眼看着言玉拽着她胳膊又要强调不能让人碰到胸,她干脆就把脸埋在言玉肩上,喃喃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放过我吧!以后谁要是再敢拍,我就拧了谁的胳膊。”

崔季明难得做出服软的样子,言玉习惯性的伸手在她腰上扶了一下。这一扶,崔季明身上的温度从腰间薄衫透过来,言玉竟然掌心一缩,如同被烫到。

不过一瞬,他还是低下头去。

言玉瞥了她一眼,真是一马平川。

唉,还是个小丫头呢。

他心里头自我安慰道。

她也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不想听他叨叨,崔季明演了十几年的娃娃,演进了骨子里,一时也脱不去那层冲长辈撒娇的意思,干脆就直接挂在他脖子上。

就跟小时候似的,言玉心里也软了。

他毕竟二十多了,个子高许多,便抱了抱她笑道:“行了吧,这会儿倒是会装可怜了,刚刚那得意样子呢?”

言玉身上味道相当好闻,崔季明从六岁时,就是一直攀在他身上长大,跟父亲姐妹们关系亲近,却也比不得和他日夜相见。

“四五天前阿公让你去做什么了?”

“去庄子上核对一下田产账目,也真是累人,两三天才弄完。”言玉道。

“他倒是,什么都使唤你去做,真不当外人!”崔季明笑起来。

两人笑着说了几句,不远处刚刚走过帷幕来看见这俩人的殷胥,如今却一脸呆滞的躲在帐篷架子后头。

啊……

啊!!

瞎了他的狗眼啊!

他刚刚一转过来,就看见崔季明跟她家那个容貌颇佳的侍从抱一块儿啊!

她平日里最坚强dú • lì,这会儿竟然面带笑意十分亲近的靠着那侍从,语气也有几分几不可见的依赖。

啊……

一口气提不上来,如同破旧风机打了个突突。

殷胥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虚弱了,果然崔季明从小就是个断袖啊,怎么这样,他上辈子怎么能一直发现不了呢?!

而且前世他大多在宫中和崔季明见面的,压根没见过言玉这个人啊。

原来是金屋藏娇。

不对,比起来那个书生般的近侍,崔季明耳环垂在他肩头,她才是那个娇啊!

欢呼

殷胥面无表情的抱着膝盖坐在帷幕后,目视着天空,脑子已经要炸了。

他是不是到了年纪开始要留络腮胡子,拿生发水涂在胸口长胸毛,再出去行军历练几年弄的一身黑皮儿就可以避开崔季明的魔爪了。

不,也不算魔爪。至少天底下那么多男子,崔季明绝对是断袖中最赏心悦目的那个。

殷胥脑子里的想法已经飞了,他真想拿头狠狠撞几下地,让自己清醒清醒。

之所以反应这么激烈,也是因为上辈子,他跟崔季明相处的细节太多了,如今回想起来,他心里头如同强扯的线头,抽皱一片平和的心境。

十四五岁时,殷胥与修、柘城三人卷进事件中,连带着他们三人的伴读被留在空无一人的紫宸侧殿过夜,崔季明风寒初愈身子不好,披着他的风衣枕在他腿上艰难的睡了一夜。

十八|九岁时他已经登基,俱泰仍握权,崔季明行军三年初归,他殚精竭虑熬得头发都要白了的时候,她带军从城南经朱雀大道凯旋而归。

到了城门他才得到消息,跑的鞋子都掉了,却见着崔家颓败的情境时,含元殿层层叠叠白玉台阶下,她骑在马上,皮肤黝黑,身后是长安湛蓝道刺眼的天空,她的笑容金光闪闪。

那时候殷胥几乎要掉下眼泪来。

同样艰难的境地,崔季明远在天边,却也与他一样在努力着。

二十岁初,他初握大权,纷至沓来的难题中他也能渐渐掌握话语权,头风病也开始发作,唯一能让他放下心的朔方,送来了一封有一封战报,还有她的信件。折叠后的信纸与粗略的军报被他小心压平,放在枕下反复看来,他几乎能背过每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