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地耗子吓得脸色煞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喊道:“那斗已经叫人捣鼓过(黑话:那墓已经让人挖过),我老地耗子要是私藏了半件东西,叫我明天就死在鬼子的刀下。”
苗君儒来到抬棺村才两三天,对村里的情况不熟,除了守春和丑蛋外,其他人一个都不认得。但是村里的人都认得他,都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他听丑蛋说过,守春原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大的叫守金,小的叫守银。前年来了一伙人,杀人烧房子,把守春的老婆杀了,守金和守银离开了村子,再也没有回来。
丑蛋的家就在村西的最头上,用石头垒成的那一间。昨天傍晚,苗君儒被崔得金绑着要去枪毙,经过那里时,他看到一个穿得邋里邋遢望着他傻笑的老女人,她就是丑蛋的娘。
丑蛋的爹和妹妹也是前年那一次死的,现在家里只剩下丑蛋和经常发疯的娘。
听到那一声尖嚎,苗君儒的内心没来由地一抽,拔腿朝村西头跑去。
石屋前围了不少村民,丑蛋的娘瘫坐在屋前的台阶上哭嚎着,屋子前面围了不少村民。守春的手里捏着一张纸,不断发出叹息。他见苗君儒走过来,忙上前说道:“你看看,你看看,这上面写着什么?”
苗君儒接过一看,见这张草纸上用木炭写着:拿三袋粮食和五十块现大洋,今晚酉时之前送到十八里盘的大樟树下,逾期人头伺候。下面画着一个骷髅头。
守春说道:“除了丑蛋之外,村里还不见了两个上山砍柴的。这张纸就放在村西头你昨天差点被埋的地方,是丑蛋娘发现的,上面还有一件丑蛋的衣裳。你说这上面都写的啥?”
苗君儒说道:“要你们今晚酉时之前,拿三袋粮食和五十块现大洋,去十八里盘的大樟树下换人。”
守春说道:“这么说,他们是被土匪绑了票了?让我们拿东西去换人?”
苗君儒点了点头。这年头,土匪绑票的事情实在太多,土匪要的是钱和粮食,只要保证把钱和粮食送过去,人就没事。
守春为难地说道:“三袋粮食,村里倒还有,可是那大洋,村子里确实连一块都拿不出来!”
苗君儒问道:“那你们从山外面买媳妇,用的是什么?”
守春说道:“粮食,山羊,另外加一点金子。”
苗君儒笑道:“有金子就成,金子能换大洋。照眼下的行情看,一两金子能换二十到三十块大洋呢。”
守春说道:“祖宗传下的规矩,金子只能用来娶媳妇。”
苗君儒火了,骂道:“人都要死了,还留金子做什么?”
崔得金从人群中走出来,将苗君儒手里的那张纸拿过去看了看,骂道:“又是这个家伙,怎么敲诈起老百姓来了!”
苗君儒问道:“你认识他?”
崔得金说道:“下面这个骷髅头是山外一股土匪的标识,当家的叫李大脑袋,穷人出身,手下有好几十号人。平常他们只绑地主老财的肉票,也打鬼子和汉奸。肖司令几次想收编他们,可他就是不答应。这阵子鬼子扫荡得厉害,估计他们在山外待不下去了,才逃到山里来的。这事既然被我遇上了,我可不能不管。”
苗君儒问道:“你想怎么管?”
崔得金说道:“我是八路军,我去见他们,对他们晓以民族大义,劝他们不要为难老百姓,把人给放回来。”
苗君儒说道:“你不是说鬼子扫荡得很厉害么?他们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都快饿死了,谁管什么民族大义呀?”
崔得金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苗君儒说道:“还能怎么办?拿粮食换人呀。”
崔得金问道:“就算这一次拿粮食把人换回来了,可他们下一次还要,那怎么办?”
苗君儒说道:“我们可以跟他们说,村里就这点粮食,都给他们了。土匪也是人,他们可以去别的地方想办法。”
崔得金说道:“那好吧,我和你带粮食去换人,你对他们说吧。”
守春很快叫人装了三袋粮食,拿出一小块金子递给苗君儒,低声说:“粮食可真的不多,金子倒还有一点,你要真能把人救回来,我也给你一块。”
苗君儒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金块,约莫有二三两重。就这么一个大山沟里的小村子,居然能拿得出这么多黄金,要真让土匪知道,还不直接来抢呀?当下说道:“我尽量把人带回来。”
三袋粮食就放在驴车上,崔得金想往里面塞一只长枪,被苗君儒制止住了。崔得金叫道:“跟土匪打交道,得防着点儿。”
苗君儒说道:“我们是带着诚心去的,连你身上的那支枪也得留下。如果没有胆量,我劝你还是不要去了。”
崔得金解下身上的盒子枪,大声道:“枪林弹雨我都钻过,还怕了那几个土匪不成?走。”
两个人赶着驴车,朝山外的十八里盘走去。
十八里盘是一道陡坡的名字,上下十八里,距离抬棺村有二十几里山路,山路沿着山腰转悠,一侧靠山,另一侧是深不见底的山沟。对抬棺村的村民而言,翻过十八里盘就是山外了。村里有两个媳妇,就是从十八里盘外的地方买来的。
大樟树就在十八里盘的最顶上,苗君儒和崔得金赶到樟树底,已经是午后了,可离酉时还早,这一路上,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眼看着日头渐渐偏西,从山道那边终于来了两个人。走在前面的那人胡子拉碴的,长得虎背熊腰,看上去四五十岁的样子,头上戴着狗皮帽,上身穿着粗布棉衣,披着老羊皮袄,脚上穿着一双破皮靴,腰里系着一条宽皮带,插着两支盒子枪,还有一排系着红布的飞刀,走起路来脚下虎虎生风。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背汉阳造的壮汉。
两人的腿脚都很快,转眼间就来到了苗君儒的面前。
苗君儒从车上跳下来,上前拱手道:“当家的,我们是带粮食来赎人的,粮食在车上。都是穷人,这钱实在拿不出来,还求你高抬贵手,请把人放了吧?”
那人上下打量了苗君儒和崔得金一番,拔出手枪指着他们说道:“你们不是那个村里的人,说吧,给老子唱什么戏呢?”
苗君儒说道:“我们确实不是村里的人。我叫苗君儒,是北大的考古系教授,他叫崔得金,看他身上穿的那衣裳,就知道他是什么人了吧?”
那人只瞟了一眼崔得金,便把眼光定在苗君儒的身上,惊喜地问道:“你说你叫苗君儒,是北大的考古系教授?”
苗君儒说道:“不错,我就是苗君儒,如假包换。”
那人哈哈笑道:“咱们这回可真踢到宝了。兄弟们,都出来吧。”
从大樟树后面的山林陆陆续续走出十几个人来,有的手里提着汉阳造,有的拿着大刀和梭镖。丑蛋和另两个村民被人用绳子捆着,嘴里还塞了破布。
苗君儒说道:“这位当家的,我可不认识你。”
那人朝苗君儒拱手道:“在下叫李大虎,江湖人称李大脑袋。你不认识我,该认识邯郸城内有朋客店的韩掌柜吧?”
苗君儒说道:“我和韩掌柜确实有些交情,怎么了,你认识他?”
李大虎笑道:“像我们这种在刀口上舔血的人,好歹也认识几个人吧?我听韩掌柜说,他认识一个北大的考古系教授,叫苗君儒,可有本事了,不管什么真假古董,一眼就能看出来。”
苗君儒问道:“莫非你有古董让我看?”
李大虎说道:“我手下有个兄弟,外号老地耗子,从地下掏出来一点儿东西,正想找个会看的人给看看,估个价,也好找买家。”
苗君儒问道:“东西在哪里?”
李大虎说道:“离这儿不远,我带你去就是。”他接着对手下的人说道,“如今鬼子封锁得很紧,有钱也买不到吃的,看在苗教授的面子上,收下粮食,钱就不要了。兄弟们,把人放了!”
那几个人解开丑蛋和村民身上的绳子,把人放了。丑蛋揉了揉发麻的手臂,跑到苗君儒的身边。
李大虎望着崔得金说道:“我和你们八路军井水不犯河水,兄弟们也是为了要活下去,没有办法才这么做的,希望你回去向肖司令员解释一下。我李大脑袋向他保证,只要点吃的,绝不祸害百姓。”
崔得金说道:“我们八路军希望李大当家的说话算话,对于那些祸害百姓的土匪,我们是不会轻饶的。”
李大虎说道:“你把人带回去,苗教授得跟我们走。放心吧,两天后,我们把他送回去。”
丑蛋紧紧地扯着苗君儒的衣服,低声说:“我要跟你走。”
苗君儒对李大虎说道:“大当家的,这孩子和我好,就让他跟着吧。”
看着崔得金和那两个村民赶着驴车走远,李大虎才说道:“苗教授,对不住了。”
苗君儒点了点头,任由李大虎手下的人用黑布罩着他的头,让人用一根绳子牵着他走。约莫走了三四个小时,有人说“到了”。
苗君儒头上的黑布被人扯了下来。他发觉自己置身于一个山洞中,山洞很大,里面有不少岔洞,洞壁上插着几支火把,最里面那边的地上铺着一些破棉絮和干草,上面躺着几个人。还有一个人被绳子捆着,斜靠在旁边,从那一身衣服的颜色看,好像是个女人。
李大虎走过来说道:“前阵子着了鬼子和二狗子(编者注:伪军)的道,损失了不少兄弟。那个肉票是我们从路上绑来的,她说她爹叫齐富贵,是黎城维持会的会长,我已经派人捎信过去了,叫她家里拿药品和钱粮来换,否则我们就撕票。老地耗子呀,把东西拿出来给苗教授瞧瞧。”
随着李大虎的叫声,一个身材干瘦矮小的老头儿,如幽灵一般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手里提着一个布袋子。
老地耗子嘿嘿地笑着:“当家的,东西都在这里呢。”
苗君儒见这人的一双鼠目滴溜溜乱转,里面白珠多黑珠少,两腮无肉,深凹进去,留有几根灰白稀疏的鼠须,一看就知不是善类。
老地耗子从布袋中把东西一件件掏出来,摆在地上。李大虎正要叫人拿两支火把过来,好让苗君儒看得清楚一点,却见苗君儒俯身从地上捡起一块方方正正的东西,仔细看了看,问老地耗子:“你的这些东西是从什么地方挖出来的?”
老地耗子嘿嘿一笑,说道:“按道上的规矩,看货和买货的,从来不问东西的来历,我说得对吧?”
苗君儒说道:“按规矩,我确实不能问这东西的来历,可你们知道这方印玺是谁的吗?”
老地耗子笑道:“我要是知道,还用大当家的请你来?为了得到这几样东西,我们可损失了好几个弟兄。”
苗君儒说道:“既然你从里面能拿出这方印玺,不可能只有这点儿东西吧?”
李大虎一听这话,立马拔出枪,顶在老地耗子的头上,吼道:“老地耗子,你敢私藏东西?”
老地耗子吓得脸色煞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喊道:“那斗已经叫人捣鼓过(黑话:那墓已经让人挖过),我老地耗子要是私藏了半件东西,叫我明天就死在鬼子的刀下。”
苗君儒的眉头微微一皱。按他以往的考古经验,若是墓葬被人盗过,就算剩下一点儿东西,也是不值钱的破烂货色,而老地耗子摆在他面前的这七八件东西,不但品相完好,而且都是贵重的物品。不说别的,就拿他手上这方印玺来说,是墓主人的随身之物,以前的盗墓者怎么没有拿走呢?
见老地耗子这么赌咒发誓,李大虎收起枪,对苗君儒说道:“苗教授,老地耗子跟了我好几年,从没有私心。”
苗君儒翻起印玺,让刻字的那面朝上,说道:“这上面刻着大汉‘荀司马印’四个字,据我所知,汉代姓荀的司马,就只有曹操手下的第一谋臣荀彧。史书上记载,荀彧离袁绍而投曹操,被曹操封为司马,一步步官至汉侍中,守尚书令,成为曹操的左膀右臂,深得曹操的信任。后来,荀彧因为反对曹操称魏公而被贬,死在寿春,寿春那里还有荀彧墓呢。他的私人印玺,怎么出现在这里?”
老地耗子说道:“我确实是在那斗里掏出来的,不信我明天带你去看。”
苗君儒指着地上的那些东西说道:“这里的东西,要是拿到重庆去卖,每一件都值五千大洋以上。”
李大虎瞪大了眼珠,说道:“重庆太远了,得找个近一点儿的地方出手。”
老地耗子说道:“我听说驻扎在黎城的小鬼子头头,好像叫渡边次郎的,最喜欢收藏中国的古董,只要货真……”
李大虎踹了老地耗子一脚,骂道:“想把中国的古董卖给小鬼子,你想都别想!我就是把这些东西给砸了,也不给小鬼子拣便宜。”
苗君儒说道:“你不是和韩掌柜熟吗?邯郸那边也有几个喜欢收藏古董的,要不找他帮忙?”
李大虎说道:“这里离邯郸城来去几百里,路上要过很多道鬼子的关卡,没人去呀。再说,这一来一往,起码得半个月,就这三袋粮食,没等把东西卖掉,我们这里的人全都饿死了。”
老地耗子说道:“这里不还有一个肉票吗?要是齐富贵不拿东西来,我们就把她卖到潞城去,好歹也值个一二百大洋……”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身上又挨了李大虎一脚。李大虎骂道:“他娘的,就你的鬼点子多。我听说潞城的窑子都给小鬼子包了,不管她爹是不是汉奸,可她是中国的姑娘,我就是撕票,也不会把她送过去给小鬼子糟蹋。”
苗君儒有些敬佩地望着李大虎,相识才半日,他已经被对方身上那种难能可贵的英雄气概所折服,要是多一些这样的中国汉子,日本人根本打不进山海关。他问道:“你要齐富贵在什么地方、什么位置交货呢?”
李大虎说道:“明天下午酉时在南窑寺交货,五袋白面,二十斤盐巴,二百大洋,还有一些药品。”
苗君儒说道:“我听说日本人对药品控制得很严,连八路军都搞不到,齐富贵能乖乖把药品给你?”
李大虎说道:“他的闺女在我的手里,他不敢乱来。老地耗子,你明天带苗教授去看个斗,我带几个人去就行,其他人守在这里。”
老地耗子说道:“要不我今儿晚上带苗教授去,反正离得不远,明天我随大当家的去,南窑寺里的住持和我有些交情,或许能帮得上忙。”
李大虎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吃了些东西,老地耗子在前面带路,除了苗君儒和丑蛋外,李大虎还叫了一个兄弟跟着去。一行四个人出了山洞,并没有人点火把。苗君儒知道土匪走夜路是从来不点火把的,好在还有月光,勉强能看清脚下的地面。洞口被树木和茅草遮掩着,不走到面前绝对发现不了,躲在这种地方,确实很难被人发现。山洞外面并没有山路,都是悬崖峭壁,有的地方只容得一个人侧身爬过去,而有的地方则要人用绳子吊着下去。这一带的山势都陡峭,易守难攻,难怪日军对躲在山里的八路军队伍无可奈何,唯一的方法就是封锁,不让粮食和弹药运进来。
就这样攀爬了一两个小时,好不容易看到一条崎岖的山路,可老地耗子却不肯走,仍带着大家往山林里窜。
爬上一道山梁,老地耗子指着前面的一处较为平缓的山谷说道:“前面就是。”
看到山头跑死马。苗君儒来到老地耗子所说的地方时,累得快要趴下了。他喘着气说道:“你不是说很近的吗?怎么这样远?”
老地耗子狡黠地笑了笑,说道:“是很近,一个多时辰就到了。”他来到一棵大树下,扒开树底下的一堆杂草,接着说道,“从这里进去。”
苗君儒站在树边,朝左右看了看,见这里三面环山,谷口朝南,所站的位置为一块凸起的土坡,若从风水上来说,是藏风聚气的风水宝地。他看了一会儿,感觉缺少点什么。
丑蛋扯了扯苗君儒的衣裳,低声说道:“他们都进去了。”
苗君儒来到洞口,见土洞呈圆形,直径约三十公分,足够一个人进出。他以前考古的时候,也见过一些盗墓贼留下的盗洞,一般不超过二十公分,有的才十公分左右。很多盗墓贼都会缩骨奇术,比老鼠洞大一点儿的地方都能钻进去。老地耗子如果是一个专业的盗墓贼,不可能打出这么大的洞来。除非墓里的东西比较大,必须把盗洞打大才能把里面的东西弄出来。
他仔细在洞口旁边看了看,果然有一些拖过的痕迹,却被人为掩盖了。
丑蛋已经爬进洞去了,苗君儒停留了一会儿,也跟着爬进去。土洞斜着往下,有的地方用木桩顶着,防止泥土坍塌下来,约前行一百米,向左拐弯四五米后垂直往下。他看到丑蛋的身影一闪,就滑下去了。他正要下去,就听到下面传来一声呜咽,好像有人被捂了嘴而发出来的。他的心底一抽,顿时警觉起来,如果贸然下去,若是老地耗子在下面使个黑手,他连躲的机会都没有。
他脱下身上的大衣,卷成一团扔了下去,随即双手护着头部,头朝下脚朝上地紧跟着溜下去。
盗墓贼打出的盗洞,若是垂直高度比较高的,都会用手抓着绳子溜下去。老地耗子之前都没有用绳子,说明垂直盗洞的高度并不高,所以苗君儒才敢用这种方式下去。万一老地耗子在下面使坏,他也能应付。
落下三四米的样子,苗君儒的双手就接触到了坚实的地面。他利用手上的反弹力,身体迅速在地上一滚,卸掉下坠的力度。他站起来时,见老地耗子抓着丑蛋,用手捂着丑蛋的嘴巴,另一个人的左手举着火把,右手拿着一支短枪,枪口对准苗君儒。
墓室有些大,左右宽度约七八米,高度约两米,人在里面,完全可以站直身子。墓室内的空气很浑浊,除了那股腐烂的霉气,还有一股淡淡的松香。正中间有一口大石棺,棺盖被推在地上,断为两截,整个墓室除了石棺外,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倒是墓墙上那些五彩斑斓的图画,引起了苗君儒的注意。可惜眼下的情形,容不得他对那些图画进行研究。
老地耗子有些得意地说道:“苗教授,刚才你下来的时候,我只要用刀子往上一戳,你就被开膛破肚了。”
苗君儒问道:“你为什么不那么做?”
老地耗子说道:“看得出来你还是个练家子,否则一般人不敢那么下来。我不想害你的原因,主要是想和你合作。”
苗君儒问道:“你想怎么合作?”
老地耗子说道:“你是从抬棺村里出来的,不可能不知道皇帝谷。”
苗君儒微笑道:“知道了又怎么样?”
老地耗子冷笑道:“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苗君儒正色道:“我是考古,而不是盗墓。”
老地耗子笑道:“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你们干的活和我们干的活其实是一样的,都是把好东西从地下挖出来。苗教授,我不想要古董,只要黄白物,其他的都是你的,你看怎么样?”
苗君儒问道:“这么多年来,打皇帝谷主意的人,可不止你一个,为什么他们没能成功,你就这么肯定你会成功?”
老地耗子说道:“没有三两三,不敢上梁山。苗教授,你可别小瞧了我。”
苗君儒说道:“你先把人放了。”
老地耗子把丑蛋放开,往后退了两步,说道:“在这里面,量你也耍不出花招来。再厉害的练家子,也敌不过一颗花生米。苗教授,我们谈谈吧?”
苗君儒说道:“你为什么要骗你们大当家的?我们进来的盗洞是以前挖的,若以你们的规矩,绝对不可能留下那么大的一个洞,更不可能……”
老地耗子呵呵笑道:“我就知道瞒不过内行人。不错,这个斗是我几年前和朋友一起掏的,我看这里的环境不错,所以留了洞口,就当是给自己留个藏身的地方。给你看的那些东西,是我从别的地方搞来的。大当家的做人太死板,这世道太乱,我得替自己着想,你说是吧?”
这话说出来,确实有几分道理。苗君儒说道:“你和大当家之间的事,我不想掺和。我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和我的学生一起去邯郸。”
老地耗子似笑非笑地说道:“看你这样子,也是懂些江湖规矩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换了一个口吻,接着说道,“皇帝谷是个很神秘的地方,无论是从前还是现代,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出来的。八路军有人进去了,小鬼子也派人进去了,都没出来。你作为考古学者,难道不想弄明白里面葬的是哪一朝的皇帝,解开历史之谜吗?”
老地耗子说的最后一句话,对苗君儒的诱惑确实很大。他微微笑了笑,说道:“你说了,进去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出来,我虽然很想知道里面葬的是哪朝的皇帝,可也不愿意白白把命丢在那里。”
老地耗子笑道:“你要是跟别人进去,也许出不来,但是我不同。”
苗君儒说道:“性命攸关的事,我怎么相信你。”
老地耗子看了一眼旁边那人手里的火把,说道:“我在火把上加了一点儿料,没有我的独门解药,闻过的人七天之后就会七窍流血而死。苗教授,如果你不信的话,尽管试试。”
江湖上有很多奇人异士,拥有各种毒性不同的毒药,此事不可大意。苗君儒略微思索了一下,问道:“你为什么选择我?”
老地耗子笑道:“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照着我说的去做就行,千万不要有别的想法,否则你会后悔的。”
苗君儒问道:“你要我回去怎么跟大当家的说?”
老地耗子说道:“斗已让人掏过,黄白之物都让人顺走了,就剩下这几样看上去不值钱的破铜烂铁。先前死在这里面的那几个兄弟,是中了斗里面的阴招(黑话:毒气)。”他走上前拍了拍苗君儒的肩膀,继续说道,“苗教授,我老地耗子是最讲义气的,今晚的事,就我们三个人知道。”
苗君儒的脸色一变,说道:“留他一条命,小孩子不会乱说的。再说,他是抬棺村的人,或许他知道有关皇帝谷的一些事情。”
从老地耗子的话中,苗君儒听出了他对丑蛋的杀机。
老地耗子瞪着一双灰白眼,问道:“一个小孩子,能知道什么?”
苗君儒吩咐丑蛋在地上写了几个字,说道:“他没上过一天学堂,却能写古代的隶书。全村人除了死去的老半仙外,就只有他会写字。”
老地耗子恶狠狠地说道:“先留着他的小命。我可把话说在前面,要是他敢走漏半点风声,我活剥了他的皮。”
丑蛋缩在苗君儒的肋下,惊恐地摇了摇头。
苗君儒说道:“行了,我们的命都在你的手里捏着呢。”
几个人回到山洞,苗君儒按老地耗子的吩咐对李大虎说了,有他用性命担保,李大虎没有理由不相信。
睡觉的时候,他们把苗君儒和丑蛋,还有女肉票挤在最里面。洞内的光线太暗,苗君儒自始至终都没看清女肉票的模样。
南窑寺在黎城的北面,是座有上千年历史的古刹,距离黎城约七八十里,寺院几经兵火,只剩下破烂的主殿和几间土禅房,寺庙的住持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僧,除住持外,全寺只有两个和尚,有一个还是跛脚。
在没有遇上鬼子之前,苗君儒和他的学生经过寺院,想在寺院歇息一晚,可寺院的住持不愿生人打扰,他们只得作罢。
苗君儒醒过来的时候,得知李大虎带着老地耗子和几个兄弟一大早就出发了。女肉票缩在角落里,双手捂着脸不停地低泣。他想过去安慰一下,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女肉票是死是活,要看李大虎回来的情况。虽说有的土匪不讲信誉收钱撕票,但以李大虎的为人,应该不会那么做。
好容易熬到晚上,洞外传来嘈杂的说话声,李大虎背着一个人走了进来,身后的兄弟每人背着一袋粮食。
李大虎把那人放倒在草堆上,苗君儒走过去一看,居然是老地耗子。老地耗子的腹部受了伤,衣服和裤脚上都是血迹。他问道:“大当家的,怎么回事?”
李大虎说道:“姓齐的王八蛋倒还讲信用,粮食和大洋都照数给了,只是那药品实在太难弄,只给了一些。我已经答应人家了,回来就放人。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小鬼子,要不是老地耗子机灵,我们几个都得把命丢在那里。还好他伤得不太重,不然就回不来了。”
老地耗子呻吟了几声,说道:“小鬼子人多,硬拼肯定要吃亏的……哎哟……小鬼子的武器好,枪打得远,可子弹不行,一穿两个眼,只要不伤着要害,准没事。”
苗君儒低声道:“可看你这样子,得躺上一阵。”
他这是一句安慰老地耗子的话。像这样的枪伤,就算子弹没有留在体内,若没有正规的治疗,就这么拖下去,十有八九就把命给拖没了。
李大虎笑道:“你可别小看了老地耗子,甭管枪伤还是刀伤,只要还剩一口气,给他一碗童子血,找个没人看见的地方折腾一阵,第二天准没事。可有一点,他这法子只管他自己的命,其他人都没作用。他疗伤的时候,别人还不能偷看,有一次我的一个兄弟去偷看,结果变成了一具干尸。”
苗君儒暗惊,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奇人?老地耗子的疗伤本事,应该是一种民间巫术,很多奇人在行巫的时候,都不让别人偷看。他不想让别人学了去,所以下毒害死偷看的人。
老地耗子捂着伤口说道:“是祖上传下来的一点儿小法术,保命用的,临死前传给下一代。我这帮兄弟里面唯一一个没有碰过女人的家伙,上个月被小鬼子打死了,我费了好大的劲都没救活。苗教授,还亏得留下这个孩子,否则我熬不到明天。”
一个土匪拿了碗和刀子过来,伸手去扯丑蛋,丑蛋吓得躲到苗君儒身后。
李大虎笑道:“没事的,用刀尖在手臂上挑开一个口子,滴半碗就行。上次老地耗子被小鬼子的机枪打穿了肚子,连肠子都流出来了,也只不过用了大半碗血。”
“让我来吧。”苗君儒说道。他接过土匪的刀子和碗,低声对丑蛋说,“就当你在山上放羊,被茅草割伤了,放心吧,不痛的。”
丑蛋“嗯”了一声,闭上眼睛把手臂伸了出来。苗君儒在丑蛋的手臂上割开一个小口子,刚滴了两滴血,却见那伤口就奇迹般地愈合了,连个伤疤都看不到。苗君儒微微一愣,这次故意把伤口割大一点,可滴了几滴血之后,伤口同样慢慢愈合,连伤疤都没有。
站在旁边的李大虎也看出了稀奇,说道:“真是邪门了,让我来,我就不相信……”
说话间,只见刀光一闪,苗君儒已经在丑蛋的手臂上割开了一个三四寸长的大口子,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就在伤口愈合的时候,血也滴了半碗。
苗君儒把碗递给李大虎,拍了拍丑蛋的头,说道:“好了。”
丑蛋睁开眼,见大家都奇怪地望着他,有些害怕,哭道:“我要回家。”
“我等下就带你回家。”苗君儒摸着丑蛋的头问道,“我刚才割伤你的时候,你不疼吗?”
丑蛋摇了摇头。
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没有痛感,如果丑蛋属于那种人,就不足为奇了,只是伤口愈合的速度,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苗君儒接着问道:“你以前受伤流血的时候,也不觉得疼,而且好得那么快吗?”
丑蛋一本正经地说道:“没有呀。我小的时候在山上放羊,不小心摔了一跤,流了很多血,也很疼,过了很多天才好呢。”
李大虎着急地问道:“那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受伤后不疼,而且伤口很快就好了呢?”
丑蛋回忆道:“前年有一次下大雨,我的羊丢了,我娘叫我去找羊,我在山上迷了路,不知道走了多久,看到一只浑身是伤的狍子,我想抓住狍子带回村,就跟着追,追呀追呀,追到一个山谷里。那只狍子跑到一眼冒着热气的池子边,喝了几口泉水,眼瞅着狍子身上的伤全好了,三蹦两蹦就不见了,我又渴又累,也喝了一些水,还在池子里洗了个澡。说也奇怪,我身上被茅草割出的伤口,转眼就好了……”
丑蛋还没有说完,老地耗子就问道:“那池子是不是方方正正的,池子边上还有一块大石碑,石碑上有几个字?”
丑蛋说道:“是呀,你怎么知道?我不认识碑上的字,但我知道怎么写。”
丑蛋用手在地上写了四个字,却是篆体的“不死神泉”。苗君儒明白过来,原来丑蛋只认得隶书,不认得小篆。对于小篆这类的文字,不要说平常人,就是教书先生,也没几个人认得。
老地耗子捂着伤口兴奋地说道:“大当家的,这小家伙进皇帝谷了。”
苗君儒问道:“莫非你也进去过,要不然你怎么知道那个池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老地耗子的身上,洞里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