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非但不是剑拔弩张,反而还很是和谐。
“那伙南洋人的首领叫木作,与翠姑的姐姐成了亲,算是岛上的大头领。”景流天道,“虽说潮崖人全靠他养活,但毕竟是异族,所以前几年也是骚乱不断,后头才逐渐信服顺从起来。”
段白月摇头:“那般一穷二白荒芜苍凉的地界,也能你争我夺。”
“有人的地方,自然就会分个三六九等。”景流天道,“其实翠姑也不确定,那小娃娃到底是不是她姐姐的孩子,毕竟已经多年没有联系过。”
“但她还是杀了余舒,仅仅是因为一个猜测。”段白月啧啧,“这海岛上出来的人,果真不能用常人的思维考量。”自私至此,也不多见。
景流天道:“现在杀害余舒的凶手已经找到,飞鸾楼也便能从此事中抽身而出了。人我便不杀了,留给王爷处置,就当是多谢曾助一臂之力。”
段白月道:“景楼主既然来了,不妨再多帮本王做件事,如何?”
景流天问:“何事?”
段白月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景流天点点头:“可以倒是可以,但为何要如此自找麻烦?”
段白月道:“与朝廷做笔交易罢了,既然景楼主在这里,那便正好帮本王一把。毕竟若论起传小道消息,我虽不是江湖中人,却也知道追影宫第一,飞鸾楼第二,无人敢排第三。”
景流天大笑:“也罢,举手之劳,做做亦无妨。”
于是当天晚上,城内便传出谣言,说是西南王要来。
来就来吧,陶仁德等一众官员听到消息,也不觉得诧异,毕竟皇上先前就曾经说过。
只是传闻的内容却不仅如此,有人说西南王已经练成了魔功,名叫菩提心经,莫说是出招,就连看人一眼,对方也会中毒,甚至会当场毙命。
刘大炯张大嘴:“当真?”
“按理来说,江湖中应当没有如此邪门的功夫才是。”江怀道,“大人不必担忧。”
“应当没有,却不是定然没有。”陶仁德道,“皇上乃龙体,切不可以身犯险,这西南王还是不要见为好,不对,是定然不能见。”
“老陶,皇上是不用见了,你可还得去见啊。”刘大炯忧心道,“可要问江统领要几件金丝软甲穿上,多套几层,再捂住嘴,鼻子也一道捂住。”
陶仁德道:“老夫身为朝廷命官,怎可如此畏畏缩缩?”
“看一眼都带着毒啊。”刘大炯提醒他。
江怀只好在旁边又重复了一回:“江湖中应当没有如此邪门的功夫,两位大人不必忧心。”
怎么也没人听。
陶仁德道:“菩提心经,老夫也是知道的。”
此言一出,江怀与刘大炯齐齐吃惊,看不出来啊,这也能知道?!
陶仁德从袖子中取出一本皱巴巴的小书。
噫……刘大炯眼中充满嫌弃,还成不成了,朝廷一品大员,一大把年纪,居然看这种莺莺燕燕的小话本,成何体统。
陶仁德随手翻开一页。
刘大炯赶紧捂住眼睛。
看不得啊,回去会被夫人罚跪搓衣板。
陶仁德道:“这本便是菩提心经的招式套路,我看过了,没看懂。”
江怀:“……”
陶仁德道:“但也能看出来,并非什么玄妙功夫,最大的作用,无非是壮阳而已。”而西南王壮阳与不壮,与皇上,与大楚并无任何关系。
不足为惧。
江怀咳嗽了两声,问:“末将冒昧问一句,大人是从何处拿到这本……秘笈?”
刘大炯心说,街上一文钱两本,想要多少都有。这都信,估摸着是脑子进了水。
陶仁德道:“前些日子追影宫的人来王城,恰好在街上遇到,老夫便问了几句关于西南的事,最后花重金从诸位少侠手中购得此书。”
江怀站起来:“末将还有些事,就先告辞了。”
陶仁德继续道:“追影宫乃蜀中第一大门派,离西南近,秦宫主又年少英雄无所不能,想来该极为靠谱才是。”
刘大炯唉声叹气地看着他。
还在这絮叨。
没见江统领都被你震飞了。
早说莫要时时刻刻端着一品大员的架子,偶尔也要出来走走,看看小话本,听听说书人胡吹乱侃,才能开阔见识,不被坑。
花重金从追影宫手中买小话本,这事一般人还当真做不出来。
因为着实是太蠢。
真不知在洋洋得意个啥。
楚渊自然也听到了传闻,段白月道:“再陪你两晚,我便去苏淮山庄了。”
“那名潮崖的女子呢?”楚渊问。
“暂时关押在小院中,有段念看着,不会出事。”段白月道,“回去再审也不迟,横竖宫里还有一大堆她的同伙。”
楚渊道:“也好。”
“当初我就说过,线索总会越来越多。”段白月道,“所以不必烦心,所有的事情都会往好的方向走就对了。”
楚渊拍拍他的脸:“又开始讲道理。”
“是宽慰你。”段白月环住他的腰肢,让人靠在自己怀中躺好。
楚渊叮咛:“过几日等你住去苏淮山庄,太傅大人也就要来了,你可不准气他。”
段白月道:“为何不能是他气我?”
楚渊想了想:“倒也是。”
“安慰一下?”隔着衣服戳戳他。
楚渊道:“不要,还难受。”
段白月眼底有些笑意。
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楚渊拍他一掌,转身面对墙。
段白月替他盖好被子,心说还难受啊……
下回再注意着些?
睡了一阵子,楚渊转身,一声不吭,用被子将他整个人都埋了起来。
西南王很是无辜。
又怎么了,自己分明一直在装睡,什么话都没有说。
楚渊又往上压了一个枕头,方才转身,重新闭眼睡觉。
段白月在一片黑暗中叹气。
谋杀亲夫啊这是……
第五十六章究竟是谁好人该有好命
苏淮山庄位于云德城以南,也算是皇家行宫之一。不大却很精巧,修建的工匠全部来自江南,因此宅子外观不像北方粗犷,白墙黑瓦雕花木窗,看起来颇有几分婉约小女儿情态。
这日子夜时分,南摩邪与段瑶从大街上晃回来,照旧想去那处荒凉小院,却好巧不巧恰好遇到段白月。
段瑶果断后退两步,躲在了师父后头。
段白月皱眉:“三更半夜,要去哪里?”
南摩邪也皱眉:“三更半夜,你又要去哪?”
段白月道:“这里是回寝殿的路。”
“那便赶紧去。”南摩邪挽住小徒弟的手往回走,“我们也要回去歇着了。”
段白月道:“站住!”
南摩邪跑得飞快。
段白月飞身挡在两人前头,眼神一凛:“说!”
段瑶迅速抱住头。
南摩邪清了清嗓子,坦白:“去那处小院里看看。”
“这晚了,去找那位老前辈作甚?”段白月不解。
段瑶眼神飘忽。
南摩邪愤愤道:“瑶儿这几晚,在同他学功夫。”
段白月更加意外:“学功夫,师父能同意?”
那自然是不同意的。南摩邪扯了扯破烂衣角,道:“嗯。”
段白月眼底狐疑。
段瑶解释:“只学十日,不是什么复杂的功夫。”
“叫什么名字?”段白月问。
南摩邪胡诌:“明月指法。”
“点穴?”段白月摇摇头,“也罢,想学便去学,难得前辈愿意教。只是后天便要搬去苏淮山庄,师父可要与瑶儿一道前往?”
南摩邪顿时很为难,小徒弟眼瞅着就要被人抢,他自然是想时时刻刻守着的。但根据这几日的脉相,金蚕线似乎也快要醒了,还不知那蓝姬到底是人是鬼,放大徒弟一个人在山庄中也不成,思前想后,还是道:“瑶儿留在这北行宫,为师随你一道去苏淮山庄。”
段瑶立刻道:“我会保护好大嫂。”十分乖巧。
段白月拍拍他的脑袋,转身回了寝殿。
段瑶松了口气,又问:“为何不让哥哥知道实情?”
“心里头压得事情太多,能少一件便少一件吧。”南摩邪道,“倘若知道你是为了他才去学功夫,怕也不会答应。”
段瑶乖乖点头。
南摩邪带着他,一道在小径上慢慢往前走,忍不住又长叹:“你将来找媳妇,可要学着自私一些,千万莫要再做情圣了啊。”
段瑶:“……”
哦。
又过了一日,段白月果真便带人住进了苏淮山庄,消息传到云德城中,原本就不怎么敢出门的百姓,更是恨不得从早到晚都待在家中——毕竟那可是西南王啊,一直就狼子野心心狠手辣,保不准这回是为何而来,还是躲远一些好。
南摩邪逛了一圈,道:“这山庄当真不错,是个享乐的好地方。”
段白月拿起茶壶,还没来得及吩咐下人去烧水,段念便前来通报,说是陶大人来了。
南摩邪摩拳擦掌。
段白月在旁道:“若师父敢出现,今后半个月便休想再见荤腥。”
南摩邪:“……”
段白月补充:“或许更久。”
南摩邪蔫蔫蹲在地上。
段白月整理了一下衣冠,推门出了房间。
陶仁德果真正在大厅中喝茶,念及在刘府叛乱时,对方曾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最近又颇为消停,因此态度尚且算是和善友好,站起来躬身行礼:“西南王。”
“陶大人客气了。”段白月打趣,“本王前脚刚到,大人后脚便来拜访,可当真是连喝口茶的时间都没有。”
“如此着急,的确是失礼了。”陶仁德道,“只是皇上心中一直牵挂西南王,怕这山庄内的下人伺候不周,方才命我早些前来照看,免得慢待诸位。”
“这山庄内景致倒是不错。”段白月笑笑,“只是还想请问太傅大人,不知皇上何时才会召见本王?”
陶仁德问:“西南王此行所为何事?”
段白月道:“送几味药材。”
“若只是送药材,交给老夫便可。”陶仁德道,“皇上最近龙体欠安,朝中又事务繁杂,西南王若想见皇上,怕是要等上一阵子。”
段白月道:“无妨。”
陶仁德:“……”
无妨?!
段白月继续道:“正好最近西南府也没什么事,就当是游山玩水。”
陶仁德头隐隐作痛:“如此怕是不妥。”
“能有何不妥?”段白月失笑,“金泰能在王城一住便是月余,本王却不能在这云德城多待两天?”
“高丽王是为纳贡才会前来大楚,而这回住得久了些,也是因为要替公主选驸马。”陶仁德道,“并非闲来无事四处游玩。”
段白月道:“本王此番前来,也是为了送药。金泰只是送金银,只是金银再多,也买不来西南半根草药。”
陶仁德有些犹豫,毕竟这批药草是九王爷想要的东西,那般……温和贤淑的性子,还是莫要招惹为好,否则头疼的不单单有自己,还该有皇上。
段白月道:“陶大人可还有话要说?”
陶仁德让步:“西南王路途劳顿,想来也累了,今日便早些歇着吧。”
段白月点头,送他出了大厅。
南摩邪啃着果子从后头出来,道:“他当真要住在这山庄里?”
“既是负责看着我,又如何会住到别处。”段白月道,“此等一板一眼的性子,还当真是十几年不变。”
南摩邪啧啧:“居然连顿接风宴也没混上。”
段白月道:“这朝中官员,在局势未明之前,怕是无人敢同西南府的人同桌吃饭。”
南摩邪道:“听着便心酸。”
段白月不以为意:“如此反而更自在。”否则顿顿饭都要看着那位陶大人,只怕山珍海味也吃不下。
天色渐渐暗去,夜晚淅淅沥沥下了雨。段白月靠在床上,枕着手臂还没睡着,外头却传来细微声响,于是微微皱眉,起身推开门。
楚渊手中撑着一把寒梅伞,在雨中看着他笑。
“你……”段白月先是讶异,后头便跟着笑,大步上前将人一把拥入怀中,语调有些无奈,“说了要在行宫里头好好歇着。”
“过来看看,太傅大人有没有被你气死。”楚渊肩上有些落雨,鼻尖也冰凉。
段白月将伞接到手中,拉着他进了卧房。
南摩邪趴在隔壁窗口看,心里颇为欣慰。
这么些年,将来的日子可总算是见着了一些光亮。
下人很快便送来了热水,楚渊泡在浴桶中,下巴懒洋洋抵在桶壁:“看什么?”
“自然是看你。”段白月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托着腮帮子。
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