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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白月起身走进去。

“你爹当真已经死了?”屠不戒已经下了床。

段白月点头。

也的确没人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于是屠不戒双手抱拳:“多谢贤侄替在下解毒。”

段白月笑容淡定:“……前辈不必客气。”

“既如此,那我便走了。”屠不戒道,“不知小小人在何处?我想与她道个别。”

赵小小便是段景的三王妃,原是西南一名歌姬,想来屠不戒也是由此才会将她当成红颜知己。

段白月道:“三姨母在前些年,也已经病逝了。”

屠不戒闻言震惊,眼底很是悲怆:“那小玙呢?”

“说是要出去闯荡江湖,现在该是在蜀中。”段白月道,“也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有照顾好他。”

屠不戒长叹一声,抬腿想往外走,却又顿住脚步:“不知我先前所中的是何奇毒,为何必须待在那棵红泪树下,方可保命?”

段白月冷静道:“七叶海棠。”

屠不戒点头,而后便头也不回,大步出了王府。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段瑶才问:“他当真中了毒?”

段白月道:“自然没有。”但这当口,若是不随口编一个,只怕此人会跑去刨段家祖坟。毕竟江湖中人,被打输了囚禁十余年并不可耻,可耻的是平白无故,被骗了十余年。

“老王爷也真是。”金婶婶也是无奈,临终前只说要按时往后山送饭,让其余人没事莫要招惹他,却也再无其他遗嘱。此番若不是小王爷误打误撞去抓蛇,也不知这倒霉的武林中人还要被关多久。

“我还当禁地是有多神秘。”段瑶揉揉鼻子,却原来竟是因为这种原因。

段白月对此倒是丝毫也不意外。

按照他爹的做事风格,如此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估摸着也是因为有三姨母从中周旋,对方才得以保全性命。

不过也无人将此事放在心上,毕竟这个屠不戒大家都不熟,走了也就走了,还能省下一天三顿饭。

“王爷!王爷!”这日下午,下人嘴里喊着跑进来,“南师父又从坟里钻出来了!这回身上干净得很!”

……

段白月在书房揉揉太阳穴,从琼花谷回来了?

“师父!”段瑶也从房顶跳下来。

南摩邪将他接在怀里:“前头那缸胖虫是你养的?”

“嗯。”段瑶得意洋洋。

“不错。”南摩邪拍拍他的脑袋。

“师父。”段白月站在书房门口,“怎么也不事先送封信回来。”我好提前走。

“为师有话要跟你说。”南摩邪进了书房。

段瑶也想跟进去,却被生生挡在了外头。

……

段白月拍拍他的脑袋,转身跟了进去。

段瑶愤愤,蹲在院子里刨虫玩。

凭什么!

“师父有何事?”段白月替他倒了一盏茶。

“再过一段时日,便是你体内蛊虫苏醒之时。”南摩邪道,“如今天辰砂尚未找到,若想安然渡过此劫,最好能随为师一道闭关。”

“师父言重了。”段白月摇头,“区区几条蛊虫而已。”

“虫是我养出来的,会有何后果,我自然比你更清楚!”南摩邪道,“总之此事没得商量。”

“承蒙师父暗中散布谣言,现在中原武林人人都在说,瑶儿练过菩提心经。”段白月凉凉提醒,“光这一个月,西南王府前已经来了十几拨人要与他成亲。若在这当口你我闭关,只怕等出关之时,瑶儿不仅人被抢走,说不定连儿子都已经有了。”

南摩邪:“……”

“徒儿自有分寸,师父就莫要担心了。”段白月道。

南摩邪却不打算妥协,连夜便出了府。

段白月虽不知他要做什么,心里却隐隐有些不祥预感。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南摩邪便又自己跑回来,还顺便带了个人——王城歌坊染月楼的大当家,顾云川。

“顾兄?”段白月心里纳闷,“你怎么来了。”

“我要回江南,顺便来这西南买一批药材,原本打算后天再来拜会段王。”顾云川道,“谁知今早恰好在街上遇到南师父,不由分说便将我拉了过来。”

“瑶儿。”南摩邪伸手叫。

“师父。”段瑶一蹦一跳,手里捏着一条胖虫跑过来,“要去街上买早点回来吗?”

南摩邪手起掌落,将他干净利落一掌拍晕。

顾云川:“……”

段白月:“……”

如此天真烂漫,也舍得?

“有劳顾少侠了。”南摩邪将人递到他怀中,“最近有人想找瑶儿的麻烦,烦请先带回王城养一段日子,三五月后自会有人来接。”

顾云川很想收回手:“方才说了,在下是要回江南。”

“那便带去芙蓉苑。”南摩邪倒是不挑,“都行,都行。”

顾云川求助看向段白月。

段白月揉揉太阳穴,叹气:“有劳顾兄。”

顾云川觉得自己很是吃亏。

谁不知道西南王府的小王爷又凶,功夫好,还爱给人下毒撒蛊。

原本只想来买些香料带回去,却没想到竟会惹来这个麻烦。

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来不及,也只好长吁短叹,带着昏迷不醒的段瑶一起上路,往千叶城而去。只求能找个机会将人丢给日月山庄,自己也好求个清净。

段瑶一走,西南王府便更加寂静。段白月每日早上都会去石室打坐,等着什么时候体内蛊虫苏醒,再前往墓穴闭关。

又过了半月,西南漫山遍野开出了火一般的落绯霞花,摘下花瓣用来酿酒,连酒液都透着红,入口余味绵长,看着也煞是喜庆,因此价格极贵。

数十匹快马一路昼夜不懈,送了一大车前往王城,名曰贡品。

楚渊习惯了勤俭自律,平日里几乎滴酒不沾,因此这十几坛绯霞,一大半都被赐给了群臣,只留下了一坛在宫中。

这可是西南王送来的酒啊……众大臣惴惴不安,不管怎么想,都觉得里头定然会被下毒种蛊。楚渊却不以为意,自顾自饮了一杯,脸颊上也有了暖意。

“皇上喜欢这酒?”四喜公公又替他添了一杯。

“有些淡。”楚渊道,“不过余味泛甜,与去年送来的绯霞不同。”

“可不是,听送来的人说,今年这十几坛酒是西南王亲手酿制。”四喜公公道,“自然与外头买的不一样。”

楚渊:“……”

嗯?

于是半个时辰后,一大批御林军被派出宫,将先前送往诸位大人府中的酒坛子,又重新给囫囵抱了回来。

亏得是还没喝啊……众大臣庆幸不已,果然有毒。

大约是因为喝了酒,这个夜晚,楚渊难得一夜安眠,第二日早朝时,心情也好了许多。

站在前头的刘大炯大人心想,平日里见着皇上都是一脸威严,这偶尔笑起来,可当真是英俊好看。

十分想给说个媒。

时间一日一日,过得说慢也慢,说快却也快,一晃眼就从夏到秋,再一晃眼,山上已被红枫染了霞。

“快入冬了。”西南王府内,段白月道,“已经过了日子,想来今年蛊虫不会再醒,师父也不必劳心费力,替我涤清内力了。”

“还有四个月。”南摩邪摇头,“在年关之前,都不可掉以轻心,更不可离家半步。”

“可若是再不把瑶儿接回来,顾兄的家当也该被他拆完了。”段白月提醒。

“你堂堂一个王爷,还怕赔不起一座青楼?”南摩邪瞪眼。

段白月语塞。

幸好这时恰好侍卫来报,说是有一封宫里送来的信函。

南摩邪眼神别有深意。

段白月转身离开,只求不要再被拉住,劈头盖脸传授一些……男男交欢之法。

此等师父,是当真很想重新埋回坟堆里。

密函只有寥寥数笔,不过段白月在看完后,眉头却微微有些皱起来。

“王爷。”段念端了汤药进门,“金婶婶刚熬好,叮嘱王爷在服药前,务必吃些点心垫肚子。”

“多谢。”段白月随手拿起一块糕点,“找卢峰进来吧。”

段念试探:“卢将军?”

“否则呢?”段白月笑笑,“怎么,连这也要问?”

“属下不敢。”段念道,“只是南师父与金婶婶都说过,余下这几个月,王爷最好什么事都不要做。”能吃完睡,睡完吃,就再好不过了。

“去吧。”段白月摇摇头,“一盏茶的时间,我要见到人。”

“是!”段念抱拳,大步退出书房。

段白月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看着外头,眼底却有些笑意。

与此同时,官道上,一辆马车正在沐浴星光前行。四喜公公倒了杯茶水双手呈过去:“皇上。”

“还有几天路途?”楚渊回神。

“回皇上,约莫再有三十来天,便能到欢天寨。”四喜公公道,“那李家小姐的比武招亲在下月二十八,时间刚好。”

楚渊点点头,继续闭着眼睛休息。

此番暗中离开王城,对外只说是龙体欠安,前往承安山庄休养一段时日,暂由太傅代理朝中事务,最终目的却是西南,或者说是漠北。

坦白来说,先前段白月的建议的确可行。先假意让楚军与西南军产生冲突,待漠北众部以为两方已经开战,按捺不住想要趁机南犯分一杯羹之时,再出其不意一网打尽,才可名正言顺将其斩杀驱逐,永绝后患。

而在三天前,沈千帆已经接到密旨,从西北策马,一路前往西南欢天寨。

为了……比武招亲。

“比武招亲?”南摩邪从段白月手中抽走密函,草草看了一遍,然后道,“不行!”

“为何不行?”段白月道。

“为何要行?”南摩邪瞪大眼睛,“这场战役,对你而言可有半分好处?”

段白月道:“有。”

南摩邪鼻子都气歪:“什么好处?”

段白月道:“心情好。”

南摩邪:“……”

段白月继续道:“此战之后,楚皇许我整片西南。”

南摩邪很想脱鞋拍他的头。

“总之这趟欢天寨,我非去不可。”段白月道,“师父即便想阻拦,只怕也没用。”

南摩邪背着手在屋子里转圈,然后停下道:“你就不怕蛊毒发作?”

段白月答:“有师父在,自然不怕。”

南摩邪一屁股坐在地上:“我不去,死也不离开西南王府!”

段白月遗憾道:“那本王就只有客死他乡了。”

南摩邪眼前发黑。

段白月道:“还请师父好好照顾瑶儿。”

南摩邪觉得自己这回要是再死,一定不是因为菩提心经,而是因为被他活活气死。

堂堂一个西南府的王爷,跑去比武招亲?

即便只是个借口,传出去也当真是丢人现眼,估摸着能把老王爷从坟里气出来。

不过段白月却不以为意,在一个月之后,便带着五名亲信,前往欢天寨而去。

南摩邪心里窝火,收拾了个小包袱在后头跟上。

若放在中原武林,欢天寨自然算不上是大门派。但若在西南,还能算得上是有些规模,再加上李铁手为人素来慷慨,因此也有不少江湖中人前来凑趣,一时之间很是热闹。

比武招亲的小姐名叫杜筝,是多年前欢天寨从秦淮河畔赎回来的歌女,据说容貌很是清雅脱俗。一般富户赎身都是为了做妾,李铁手却带回家认了养女,当时也被传成美谈。

既是美人,喜欢的人自然也不会少。在这回比武招亲开始之前,就已经有各种流言扬扬散开,从江湖侠士到江浙富户,几乎人人都与杜筝有过一段,更有甚者,说是当朝大将军沈千帆与西南王段白月,也都对杜筝倾慕有加,甚至还要来比武招亲。

其余人听到之后,也纷纷受了一惊。虽说武林中比武招亲并不罕见,但那也只是江湖中人凑热闹,怎么这回连边疆封王与朝中大将都要来?

“就说那李家小姐不一般啊!”街头老树下,乡民眉飞色舞,唾沫星子飞溅,“秦淮第一美人,哪里是普通人家的小姐能比得上?啧。”

百姓也围在两边七嘴八舌,若是西南王与沈将军要来,那杜筝怕是也落不到旁人手中,只看这两人谁有福气,能最终抱得美人归。

在距离欢天寨不远处有座宅子,主人家姓周,明着是做米粮生意,暗中却是朝廷派在此处的眼线。

楚渊此行,便是住在周府里头。

段白月坐在城中一处酒楼二层,仰头饮下一杯酒,远远看着周府门口两盏大红灯笼。

“既然来了,不去找,还能凭着眼珠子将人活活看出来不成?”南摩邪酸道。

段白月笑笑:“若他想见我,自会派人来请。”

居然还想着让人来请?南摩邪哀声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