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异常的?
泰达总感觉哪里听过这句话。很快他就想起面对欧贝斯的时候,欧贝斯当时就是这么说的:
“……我们只是卑微而渺小的生命,为了自己的信念而在不断拼命。但我们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接触到真相的权利……”
当初泰达就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而现在,泰达终于隐约感觉到了欧贝斯语气中的那份无奈。
但即便如此……
“……我对此没有任何实感……”
最后泰达这么说了。
“如果你说这个世界是异常的,那么真相到底是什么?”
“嗯,真相?”
艾克塞拉歪着脑袋,红色的双眼泛着令人不安的光芒。
“我怎么知道?”
“什——”
“伊尔没和我说啊。”艾克塞拉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毕竟这个世界如此混沌,如此不可思议。”
一边说着,艾克塞拉下意识朝两侧水平地张开了双臂,像是要拥抱这个世界一样。
“这个世界拥有各种各样的色彩,炫目的颜色,温暖的颜色,闪耀的颜色。肮脏的色彩啊,寂寞的色彩啊,还有悲伤的颜色。所以如果这个世界里面突然出现了我们不认识的颜色,那不也很正常吗?毕竟人的眼睛,能分辨的颜色始终有限啊……所以我才不在意真相呢!”
平伸的手臂转而前伸指向泰达。
“相比之下,你的颜色才更加让人好奇呢。那种灰与蓝交织的颜色,欲望和神圣融合的色彩……嗯,总体上看一点也不神圣了……这种不单纯的颜色太令人厌恶了。对,就是厌恶……嘻嘻……何况你们还想伤害伊尔…………那就在这里干掉你们不就好了?”
艾克塞拉的言语中充满了恶意。
而现在,泰达再次意识到不对劲了。
因为艾克塞拉的话……其实没有条理。
她先是说拖延任务的事情,然后又提到自己的问题,又提到世界的真相,结果又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而跳到了看自己不顺眼的话题……
没有一个话题是完整的,而且跳跃性太大,泰达都差点跟不上艾克塞拉的思维了。
再联系艾克塞拉的红眼症状……
结果已经确定了,那就是——艾克塞拉真的犯病了!
当然犯病原本倒也不是大问题,很多狂战士也是靠鬼神力量吃饭的,那些狂战士也都是红眼。可问题在于那些真正的狂战士可是能够完全控制自己理智的!
而艾克塞拉不同。
艾克塞拉表面看上去控制住了理智,但是从她说出的话来判断,她的思维依旧还有几分混乱。
“……在鬼神力量的影响下,你的思维已经乱了……”
“胡说!”
艾克塞拉立刻恨恨地说道。
“我可是完美鬼神适应者,而且早就经过伊尔的治疗而彻底融合了鬼神的力量!不可能还被鬼神力量影响!”
那就说明你的病复发了……或者没有完全治好。
在泰达看来,艾克塞拉的话就跟醉鬼说“我压根没醉”一样,一点意义都没有。
但艾克塞拉的话还在继续:
“而且你这个不合格的圣职者才没有说我的资格!现在我把这句话还给你:你又知道什么!”
我知道什么?
“不能反驳了吧?我猜猜,一定是你某位熟人因为鬼神瘟疫而死,所以你才这么痛恨我的眼睛……想必那个熟人是因为救你才死的吧……”
不,不是的……
“然后呢,你一定很不甘心,所以开始死命学习能够碾压一切的战斗技艺,开始想尽办法消灭那些你痛恨的敌人……”
不是这样的……
“什么制裁邪恶啊?什么为了正义啊?还不是为了表现给死去的那个人看……还不是为了让自己心安理得……嘻嘻,还不是为了寻找一个好好活下去的意义……”艾克塞拉无不恶意地说道,“还不是为了复仇,还不是为了让自己睡个好梦,从而忘却当初的噩梦……”
我……
明明知道现在艾克塞拉的性格已经被鬼神力量扭曲了,但不知为何,艾克塞拉所说的话却如同利箭一样深深刺入了内心。
“你的所作所为和圣光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你根本没有资格享受圣光的力量。啊,不过能呆在神殿真是太棒了,对吧,要让自己心安,只需要杀人就可以了,这真是太完美的做法了!仁慈这种东西果然没有必要!我理解,我理解!”
“不对!!!!!”
一只手按着自己的心脏。
泰达艰难地开口道:“杀死邪恶,是为了净化这个世界……”
“然后呢?”
艾克塞拉再次歪着脑袋,一根手指头按住了脸颊。看上去很俏皮,但她的话可没有一丝温度:
“只会杀戮的你,和你口中的邪恶者又有什么区别?”
“!!!”
泰达轻轻张嘴,但却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泰达想起了那些曾经倒在自己身前的鬼神瘟疫发病者。那些人,在发病之前,也是普通人,也是善良的人……
泰达想起了那些死去的伪装者。那些伪装者在感染血之诅咒之前,和自己也没有任何区别……
我做的真的对吗?
我真的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吗?
对于那些敌人,真的只有赶尽杀绝这一条路吗?
我真的,明白了神的旨意吗?
我到底…………
泰达彻底迷茫了。
“既不了解世界的真相,也不懂圣光的含义。你这种人活在这个世界只会给人带来麻烦……”
艾克塞拉伸出手指直指泰达的脑袋。随着这个动作,艾克塞拉身旁的G-0黄金战争领主也举起了一只手臂,手臂上弹出了巨大的榴弹发射器,枪口直接对准了泰达。
看着那口径巨大的榴弹枪,泰达却出奇地没有升起一丝抵抗的意思。
当自己的一切都被人所否定的时候……泰达感觉整个世界都是如此虚幻,自己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隐隐约约之间,泰达再次看到了记忆中的紫发少女,正在冲自己微笑。
“沙朵雅……”
那个影子是如此真实,让泰达情不自禁呼唤少女的名字。
“我一直以来坚持的正义,原来只是自己的错觉吗……我只是为了让自己活得心安理得吗……”
……我果然是个蠢货。
泰达低下了头,心想。
……沙朵雅,当初为什么死的人是你而不是我,为什么只有我活了下来……为什么……我现在活下去的意义,又到底是什么?
泰达将手伸进口袋,拿出,默默张开了自己的手心。
那是一枚发黑的怀表。
那是在沙朵雅死亡前一个小时,沙朵雅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当那次灾难终于结束的时候,泰达返回去,在一片废墟之中只找到了这件遗物,唯一能够纪念沙朵雅的遗物……而且这个怀表被高温伤害过,锁卡住,已经打不开了。
泰达也一直没有强行打开的打算。毕竟泰达不想破坏这件遗物。
现在,看着这个怀表,泰达再次思念着少女的名字。
“沙朵雅,如果你还在的话……你一定可以告诉我答案吧……”
然后……一双透明的手按住了泰达手心的怀表。
泰达微微一愣,抬起头。
泰达看到的依旧是少女的虚影。而后少女的虚影微微一笑,逐渐消失在空气中。
啪嗒。
一声轻响,手中的怀表,却诡异地打开了。
而翻盖之下,不仅仅是精美的表盘……在表盘之上,还放着一张陈旧的纸条。
上面也只有一行秀美的字迹:
[以此纪念我们正义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