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一年

和祁倧野当朋友有什么好处吗?

反正16岁的简青橙是没发现。

非但没有好处,反而全是坏处。

身为祁倧野的朋友,她要帮祁倧野写作业,要在祁倧野睡觉的时候帮他留心老师是否发现他,要和他一起吃午饭免得他对冷掉的汉堡食不下咽。

偶尔……她还要负责当他的唯一一个听众,听听他最近又写出来的一些垃圾半成品。

(严正声明,垃圾半成品的说法可不是简青橙提出的。)

尽管最后这条简青橙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关于音乐,祁倧野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想法。

很妙,简青橙不懂音乐,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但总之就是很妙。有一种这人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感觉。

可是前面那些事儿又怎么说呢?

她又不欠祁倧野!

然而……好吧。

简青橙到底是太寂寞了。

小姨忙着工作养家,两个混血弟弟妹妹年纪还小,只会哭闹吵架。

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异国他乡,对她来说,也就祁倧野,能让她稍微有那么一点存在感了。

也说不清楚究竟是她更需要祁倧野一点,还是祁倧野更需要她一点。

总之,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两人竟然变成了彼此唯一的朋友。

很多时候。

两人都凑在一起。

上学的时候是,放学后也是。

穷人去不起咖啡馆,他们在学校里发现了一个秘密角落。

是教学楼楼顶天台。

基本上不会有任何人打扰。

只要两人能够在清洁工关闭学校大门前的最后时间走出去,就可以一直一直留在天台,干些自己想干的事情。

当然不是干坏事儿。

简青橙那会儿忙着学英语,练口语,正好缺这么一个地方;而祁倧野呢,需要写歌,恰巧也需要这么一个安静的地方。

两人形成了默契。

于是就达成了合作。

一放学,简青橙会趁着天色还没黑,对着墙不停地说英语,而祁倧野就在她身边带着耳机写歌,边哼边写。

他有一个厚厚的本子。

天天随身携带着,比他的所有课本都宝贝。

简青橙知道,祁倧野的所有歌词和谱子全在这本子里,如果有人毁了这个本子,他恐怕会和那人拼命。

也因此简青橙从不去触碰那个厚厚的本子。

哪怕她真的很好奇里面到底写了什么东西。

两人的课后生活各忙各的,倒也还算和谐。只是有时候祁倧野会忽然拽掉耳机,指责简青橙练口语的声音太大了,他都快听不清楚自己耳机里的节奏了。

而简青橙则反驳道,她的声音根本不大。

是他那个破耳机出了问题,早该换掉了。

然后祁倧野就沉默了。

他会不说话地拿起自己的厚本子,纸笔,去天台距离简青橙最远的地方呆着,呆一会儿,然后又跑回来和简青橙聊天。

“你的发音不标准。”

“哦,我知道。”

“知道那你倒是改啊。”

“在改了呀。”

“……还是不标准,笨死你算了。”然后祁倧野就会很没办法的放下自己的耳机,用一种非常无奈,完全是看不下去了才出手的态度教一会儿简青橙口语。

简青橙往往不会生气,会笑呵呵地虚心接受他的指点。

毕竟祁倧野的口语是真的很标准。

他说英语的时候和本地人没什么区别,唱英文歌的时候就更是如此。她也曾问过祁倧野到底怎么办到的,想学,祁倧野却说不知道,可能是语言天赋吧。

简青橙就还蛮羡慕的。

毕竟对现在的她来说,这种天赋真的很需要。

她没有天赋,只能一点点的练习。

幸好后来有祁倧野陪她一起练,进步的速度忽然就变快起来。不知道哪一天开始,她竟然可以完整流利地和祁倧野完成长达半小时的全英文对话,并且把素来能言善辩的祁倧野怼地哑口无言。

祁倧野被她说懵了。

过了一会儿抿着唇臭着脸对她说:“你适合去学rap,和人battle起来绝对不输任何人。”

“什么是rap?”

简青橙不太懂。

祁倧野说:“一种音乐形式,我昨天给你听的那个新歌就是。”

“啊?那个就是rap?”

“嗯,怎么样,要不要学?”

“才不学,难听死了。”

“简!青!橙!”

“我错了我错了,不难听,是如听仙乐耳暂明好吧?”

“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胆子大了。”

“有么?”简青橙眨眨眼睛,眼神相当无辜纯洁。

“嗤——”祁倧野轻笑了一声,忽然他看了眼天色,说:“无所谓,检验你胆子到底有没有变大的时机这不就来了。”

“啊?”

简青橙后知后觉,也看了眼天色。

然后她就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原本还算明亮的天空光线竟然黯淡起来。

夕阳给世界镀上一层金色。

云层璀璨,有一种波澜壮阔的美。

然而如此美景,简青橙顾不得欣赏,心里却咯噔一声响。

糟糕,她沉浸在自己口语突飞猛进的成就感中,一时竟然忘记了时间。

晚回家倒不是重点,重点是最近小镇里不太平。有一群无业游民小青年会在夜幕降临以后躲在小巷子里,随机奖励路人一个“惊喜”。

简青橙身上没带什么钱。

倒是不怕被抢劫。

可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未成年小姑娘,在黑漆漆的夜里一个人遇到这么一伙人,说不怕肯定是假的。

顾不得和祁倧野斗嘴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以后,简青橙飞快地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书包。

“我要走啦,明天见祁倧野!”

说完她也不顾祁倧野是什么反应,背起书包就往外跑。哒哒哒哒,脚步声不停,伴随着不均匀的呼吸声,熟悉的景色飞快自身边掠过。

不过,到底还是晚了。

简青橙跑到一个回小姨家里的必经之路时,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了下来。马路上空空如也,商店基本上也都关门了,只有几盏破旧的路灯亮着微弱昏黄的光芒。

简青橙也终于是跑累了。

她站在巷子口抱着书包,喘着粗气。

那群小混混就在这个时候,三两成群出现在简青橙面前。

简青橙第一反应还是跑。

可是她跑了这么一路了,腿哪里还有劲儿?

现在不是懊悔平时缺乏锻炼的时候,况且她自问再怎么锻炼恐怕也不是这群小混混的对手。

只好乖乖的双手举起。

然后把自己身上的钱全部拿出来。

“对不起,我是学生,没有太多的钱。”

她颤抖着身体,垂着脑袋,用英语小声地说。

混混们接头交耳的聊起天来,那群混混的头领语气听上去不太满意,应当是最近大家对他们都有所防备,晚上都不出来了。

结果好不容易又遇到一个。

还是个穷亚裔。

“fuck!”

他低声骂了一句。

安静的街道里,简青橙听得清清楚楚的。

然后简青橙就感觉到,有一个人似乎正在靠近自己,打算拿她手里的钱。旋即她心跳加速,紧张,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

倒不是心疼钱。

而是担心,这些人拿了钱以后真的会这么放过她吗?

听说这些人不但劫财,而且还会骚扰女性。

虽然简青橙自认为现在的自己完全没什么女人的魅力,可是,她也是女孩子啊……一想到这里,恐惧的泪水就不自觉溢满眼眶。

而就在这时,忽然——

“滚开,离她远点!”

有人用英语很凶地替她骂道。

简青橙当场愣了一下,随后没忍住眼前一亮:“祁倧野!”

“站我后面。”

祁倧野把她往自己身后拽了一把,高大的身影完全把她笼罩住,然后就不和她说话了。

简青橙看到他一拳砸在了那个来拿钱的混混脸上,然后看他脱掉了自己的外套,又是狠狠一脚踹翻了因吃痛而愤怒还手的混混。

顿时,寂静的天地变得不再安静。

打斗声,叫骂声,混混的痛呼声混在一起。

简青橙后来关于那天的记忆其实已经变得很模糊了,因为现场着实是过于混乱惨烈。然而她清晰地、牢固地认知到了一个事实——

“原来祁倧野真的很会打架啊。”

曾经她听到学校里有几个学生八卦过祁倧野,说他喜欢打架,她以为是谣言。可如今祁倧野真的赤手空拳打败了足足五个混混,她才知道这事儿竟然不是谣言。

“祁倧野你……”

昏暗的小街道里。

她看着胜利而归的祁倧野,想夸他真厉害。

结果人走进后,却不可避免看到了他乌青的嘴角,还有一丝尚未来得及擦拭的鲜血。

于是所有的话都被堵住。

她站在原地,语气也不由得变得哽咽。

“……对不起。”

她和祁倧野道歉。

滚烫的眼泪掉了下来,砸在衣领上。

祁倧野却还是一副很无所谓的模样,满不在乎从地上捡起了自己的外套,一如既往,说:“哭什么?又不疼。”

“呜呜,我……”

“别哭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很晚了,快回家,不回家小心我骂你。”

“祁倧野。”

“嗯。”

“你家在另一个方向,所以你是专门陪我一起回家的吗?”

“不是。”

“那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哦,我高兴走这边,不行吗?”

“那你为什么还要和我走一条路,也是因为高兴吗?”

“不然呢?”

“……”

简青橙被祁倧野怼的无话可说。

很长一段路里,她说不出任何话来,只沉闷地跟在祁倧野的身后走路,一直走。

直到眼前的景象变得越来越熟悉。

快到家了。

简青橙叫住祁倧野,认真说:

“祁倧野,我到家了,谢谢你。”

“哈,谢?”

一路上都没什么太大情绪波动的祁倧野听到这句话,却仿佛听到了一句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忽然停下脚步,猛不丢回头瞪了身后的简青橙一眼:

“朋友之间可不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