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里普先生有好几天没回家了。考博和吉克森小姐很担忧。特里普夫人怒气冲冲,不过她找到了慰藉。
特里普在德国大使馆里清醒过来。他们对他施加了极大的压力,逼迫他出卖自己的组织,但他其实并没有组织可出卖。对他的高压威胁演变成了这个局面:他要么被软禁在使馆里直到战事开始,然后被当作间谍移交给盖世太保;要么他就得为他们向伦敦递信——一份内容精心设计、意在毁他名声的虚假情报——之后以适当的方式将他释放。他们给他看关于集中营的电影,还不让他睡觉:他跟那个现已颜面扫地的多愁善感的德国人被关在同一间牢房,每当他想入睡时,那人就会叫醒他,斥责他背叛了自己的妻子。
德国大使跟使馆的武官合谋,策划了打算让他发送的情报。在其中一张纸上,那名武官写下了要被隐藏的事,包括入侵的日期、作战师的数量等等。在另一张纸上,他们写下了要被揭露的谎言。一阵微风从打开的窗户刮进来,吹乱了那两张纸。错误的信息(即真正的作战情报)被交给了特里普,让他用隐形墨水写下来。特里普就范了。多发送一条假情报的代价显得微不足道。
为确保万无一失,并要保证特里普的所有情报都不再被采信,德国人命令警察局局长去英国大使馆揭发特里普与自己之间的交易——也就是他过去在发报之前给德国人看的那些编造的情报。他要给人造成的印象是,特里普知道德国人是会看这些情报的。
特里普一离开德国使馆便被警方逮捕。他被押送回家,获准打包行李。特里普夫人没在家。考博交给他一封伦敦发来的加密电报:“开除XY.27号特工(他的妻子)。截获她与校友的通信,显示她正与农业渔业部的某某人而非外交部的某某人密谋。不可靠。”
特里普作别了自己的家、考博和吉克森小姐,还有盎格鲁-雷特斯安剧社赠予他的化妆匣,以及他收藏的吉尔伯特和沙利文的作品。他掏空了衣兜里的假胡子、软呢帽和眼镜。“就是它们惹的祸。”他悲伤地对吉克森小姐说。
他被押上了去英国的飞机。
总部准备正式调查他。英国大使的报告已经收到,但在特里普来以前,审判官们的意见却有分歧。麻烦的就是他的报告受到军方的欢迎。如果他们不得不召回之前两年中发出的数百份报告——那些被赞为“最具价值的”情报,那么整个情报部门都将显得很愚蠢。调查委员会主席指出,这样做会使整个部门失信于人。他们的任何一个特工都可能做出同样的事。今后,情报部门的所有人员就都不受信任了。
消息传来时,特里普正在外间办公室里,调查组中最年轻的成员——一个矮小机灵、神情严肃的外交官员模样的人——出来见他。那人急切地对他耳语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什么都别承认。”
“倘若,”审判团主席说,“他没有发出最后那条消息就好办了。他的其他全部消息都是主观臆断。你们还记得莱比锡的地下工程吧。毕竟,他们都是暗藏在地下的——我们无法确定是他编造的。海斯将军特别喜欢那份报告。他说这是报告中的典范。我们已经把它运用到培训课程中了。但是这份报告——它给出了发动进攻的具体时间和日期,就连情报来源也已声明——是德国使馆的武官本人——这一点我们总归无法回避。某某和某某作战师将在今天十点钟越过边境。如果大使此前没警告我们不要乱送假情报,那么陆海空三军就会一齐给我们打电话,质问究竟是谁发来的无稽之谈。进来,特里普。坐下。这是个十分严肃的问题。你清楚对你的指控吧。”
“一切我都认了。”
那个矮小机灵的小伙子激动地低语着:“不,不,我是让你否认。”
“你不能一切都认,”主席也同样激动地打断了他,“应当由我们来告诉你,哪些认,哪些不认。当然,最后这封情报——”电话铃响了,他举起听筒:“是,是的。我的老天!”
他放下听筒,然后对调查委员会说:“今晨,德国人跨过了波兰边境。鉴于这种情况,先生们,我觉得我们应当为特里普先生从雷特斯安发来的这最后一封情报向他道贺。遗憾的是英国使馆笨手笨脚地搞砸了,结果没能让这封情报派上用场——可这毕竟是情报机构的幸运。我们部门内部可以自信地说,情报部门得知了战争爆发的日期和时间。”
特里普被授予英帝国勋章,还被任命为情报部门新成员培训班的主讲人。我们最近一次见到他时,他正走向黑板,手执教鞭。向新成员们介绍他的那个人说:“我们资历最老、最可靠的官员之一——他预先得知了德国发动进攻的准确日期甚至是具体钟点——理查德·特里普将为大家讲授‘如何管理海外情报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