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日,星期六。她与米尔耐约在五十与五十九街口的中央公园入口处见面。离加美侬饭店只有几条街的距离。两个人交换轻吻,手牵手,进入公圔,走向儿童动物园。风和日丽,春暖如夏。园里的游人如织。
“多美好的一天!”米尔耐唱道。
“真好,”她望着四周说。“好像又有了新生。”
“要不要冰淇淋?热狗?花生?”
“不要,谢谢。”
“气球?”
“好。气球。红的。”
他就去买了一个红色的气球,仔细的把线系在她的皮包上。他们向前行,头顶上多了一个红色的小太阳。宇宙间只有他们俩。
他们看老虎、大象、狒狒、海狮。连笼子里的动物似乎也为这美好的天气欢欣不已。
走累了,捧着啤酒、三明治,寻着一片幽静的草坪,席地而坐。
卓依背靠着梧桐。米尔耐仰面躺着,头枕在她的腿上,闭着眼。她漫不经心的抚摸着他的发丝,周遭一片寂静,彷佛他们是世上唯一的一对。仅有的、最后的一对。
“真希望永远留在这里。”她轻轻呢喃。
他睁开眼。
“不回家,”他柔声的接着说。“不再上班,不再挤车,不再有脏乱,不再有残忍和暴力。永远永远的留在这里。”
“是的,就只有我们俩。”
他坐起来,握住她的手,亲吻着她的指尖。
“那该有多美?卓依,我从来没有这样幸福过。为什么不能永远永远?”
“不能。”她说。
“是的,不能。可是这一刻,你是真愉快乐,对吗?”
“噢,比我此生任何一个时间都要快乐。”
他再躺回去。
“你交过很多男朋友吗,卓依?”
“没有,尔耐,”她似乎在梦呓。“没有很多。”
“我母亲管教很严,非常的严。”她在回忆。“男孩子必须上我家去接我,平常日子最迟十一点回家,周末才能到十二点。”
他同情的一叹。
“有一次我跟个男孩出去,很好的一个男孩。他的车子抛锚,我不能及时赶回家。母亲就去报警。你想象得出来吗?真恶劣。”
“这是为你好。”他的口气像母亲。
“对。她就是这么说。是为我好。那以后,我就不大受欢迎了。”
沉默了一会,亲密而满足的沉默。……
“我从不受欢迎,”他的语气介乎抱憾与伤心之间。“我微不足道,什么都不是,甚至没有钱请女孩子看场电影。我没有交过一个真正的女朋友,定情那更别提了。”
这番贴心的表白——对他们俩是如此的新鲜、感动。壳碎了,壳里的新生命怯怯的、渴望的在向外窥测,窥测一个全新而陌生的世界。
“我也没有定过情。”她不愿意终止,她要继续表白。“很难得有男孩子会第二次约我。”
“真是虚度啊,”他叹道。“我们两个。我以为哪个女孩都不会对我感兴趣,我怕开口……”
“我也怕。怕跟男孩子单独在一起,母亲再如法泡制第二次。我受不了。总是不可以这样,不可以那样。不准让男孩子——……占便宜。”
“这么多年,我们都牺牲了。”
“是的,牺牲掉了。”
沉默再临。清风阵阵。她低头,双手护着他的面颊。眼波在交流。
“可是你结婚了,”他说。
“是的。”
她弯腰,他伸颈。柔软的唇相接、相吻。
“噢——”他吐着气说。
她轻柔的抚摸着他的脸、他的眉、鼻、唇。他闭上眼。她心痛的微笑着。俯下身,再次的吻了他。
她突然一个冷颤。
他张开眼,关心的看着她。
“冷?”
“有一点。尔耐,我们好像可以回去了。”
“好。”他连忙站起来。
他搀她起身,摘去她裙上沾的小树枝,拍去她背上的一小块灰污。
“气球怎么办?”他问。
“放掉它,让它飞。”
“对。”他听话的解开了线头。
他将气球交给她,由她“放生”。红色的小太阳冉冉上升。他们一直望着它,看它渐远渐小,消逝在天边。
两人缓缓地踏上砖道。
“有一件事,我想间你,卓依。”他两眼望地。“‘古’是你的夫姓还是你自己的姓?”
“夫姓。因为所有的证件、驾车执照都登记了,改起来太麻烦。我本姓‘思’。”
“思卓依,”他读一遍。“很好听。卓依这个名字非常特别。”
“我想大概是希腊文。它的本意是‘生命’。我母亲取的。”
“她叫什么名字?”他问。
“艾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