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六日下午,六点不到;古卓依踏入史奥卡医生的诊所。候诊室只有两个病人,却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轮到她。葛护士长直接引她进入诊察室。
循例,磅完体重,验完尿,史奥卡医生喷着一口烟雾进来,雪茄咬在一边。
“哇,换了新发型啦?”他望着卓依说。
“是的。”她有些脸红。
“很好看。葛护士长,你说是不是?”
“我方才就对她说了,”护士长点头道。“我也想剪这种头,看起来年轻得多。”
“应该是我要去剪才对。”医生逗趣的说着。
他暖过了听筒,再将它按上了她的胸口。
“你刚才是从办公室一路跑了来的?”他问。
“不是,”卓依很认真的回答。“我在候诊室等了快一个钟头。”
他点点头,把了她的脉,这是少有的事。接着从护士手里取过病历夹,迅速的记着。
血压量了两遍。史奥卡医生一言不发的注视卓依,脸上毫无表情。抽血之后,他吩咐葛护士长拿放大镜。
他挪动转椅,尽量靠近卓依。用放大镜仔细查看她的脸面、口唇、颈项、手臂、指纹等等。
“这是做什么?”
“随便看看,”他说,“卓依,你刮腋毛的吗?”
“是的。”
“嗯。”
他将放大镜交回护士。十分钟后,胸部、抹片全部检查完毕。古卓依穿戴整齐,坐在史医生的办公室里,看着他点雪茄。
他朝空喷一口烟。眼镜推上头顶,望着卓依,慢慢摇了摇头,脸上的垂肉跟着晃。
“我该对你怎么办?”
她一惊。“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卓依,你近来狠紧张吗?”
“紧张?”
“压力。工作上?私生活:紧张、兴奋或者生气?”
“没有,一样都没有。”
他叹一声。做了三十年的医生,他太了解病人喜欢说谎。通常是为了他们害羞、害怕或是面子。有时候,说谎真是一种潜意识里的自我牺牲欲。
“好,”他改了口气。“你是不是在节食?”
“没有。”
“你比上个月轻了四磅。”
逭次她真的吓一跳。“我不明白……会不会是量错了,葛护士长——”
“胡说,”史奥卡医生严厉的说。“葛护士长绝不会看错。……你的脉搏太快,心跳急速,好像刚刚跑完了百米赛跑。血压偏高,还算正常,不过是正常范围里的最高度数。这一切都是高血压的初期现象——就因为你本来的毛病出在低血压,我才觉得奇怪,而你是不是太紧张。”
“我不紧张。”
“好,我相信你。你还在吃盐片?”
“是的。一天两片。”
“月经前的痉孪现象照旧?”
她点头。
“是好些、一样,还是更坏?”
“差不多一样。上个月比较厉害。”
“这次是——什么时候?”
“过几天。”
他咬着雪茄,朝后靠坐,十指搭在大肚皮上。蓝眼睛严重的审视她。声音平板的开口说:
“如果你受压力、紧张,是造成高血压的原因。而你的副肾皮质几乎完全破坏了。所以,你要是处在任何一种紧张的压力之下,我们就该增加可体松来加以平衡。”
“可是我不紧张,没有压力!”
他不理睬她的抗议。
“同时,要增加盐分,你的身体才不致萎缩抽干。你没有呕吐的现象吧?”
“没有。”
“好,等血、尿液的检验报告出来以后,我们就能确定是否就是可体松缺少症。我看见你的皮肤有轻微的脱色现象。体毛、腋毛的减少也是一种症状。……”
“可是你还不能断定?”
“你是说可体松缺少症?对,还不能断定。最要紧的是高血压令我很困扰。可体松缺少症应该血压降低。目前,我想还是先增加可体松的药量。你现在服用多少?”他戴好眼镜,查看病历。“——一天二十五毫克。对不对?”
“是的。”
“什么时候吃?”
“早上,跟早餐一起。”
“反胃吗?”
“不会。”
“很好。我现在希望你每天傍晚的时候再加一剂。一天五十毫克。这对你无害。最好和着牛奶或是制酸剂一起服用。空腹吃下去胃会不舒服。明白了吗?”
“是的,医生。”
他动手开药方。
“顺便再开一点安眠药好吗?”古卓依不经意地要求说。
他猛抬头。
“你常失眠?”
“哎。差不多每晚如此。”
“睡前喝一小杯威士忌苏打或是白兰地试试。”
“试过,没有效。”
“又是一个难关。照说,失眠症应该减少可体松。可是体重减轻以及其他的因素,还是先增加,等检验报告出来再说。”
“盐片呢?”
他敲着手指,皱眉考虑……
“继续吃吧。一天两片。卓依,不是我要吓你,我说过多少次,你只要严格的照处方服药——没有理由不健康长寿的。”
“我是照处方服了药,”她的语气很冷。“可是你现在说我出了毛病。”
他古怪的望她一会。将写好的药方递给她。并叮瞩她过三四天拨电话来,听取检验结果。
“不要担忧,”他说。“担忧反而更不好。”
“我不会的。”
她走后,史奥卡医生重新点燃雪茄,静坐在转椅上。他确定她必定是受了某种压力而紧张。她不肯吐实,自有她的一套理由。如果不是性,不是情绪,那定然是心理上的紧张。这种紧张使她需要高量的可体松,消耗大量的卡路里,并且加速了血液的循环。他觉得自己彷佛是一名搜寻做案动机的侦探,他急于找寻一条正确的治疗途径。
史奥卡医生取出“内分泌系统之疾病”的复印件。翻到“副肾皮下组织”一章,用心研读起来。他要确定对于“阿狄生”病的影响、病因、症状和治疗方面没有任何疏忽遗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