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下起了些小雨。
雨点窸窸窣窣的滚落在神社低矮的木质结构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
有一些雨从云端翩跹而下,无声的坠落到鸟居背后的小池塘里,在上面泛起一阵一阵圆形的涟漪。
京都好像总是在下雨。
不仅仅宗鹤这辈子来两次京都都在下雨,上辈子来,十次里赶了九次好像也都是飘着毛毛细雨。
明明在新纪元前,京都的天气并没有这么差劲,也许是新纪元后的某种改变,将这里的气候跟着一起改变了。
外面下着雨,大阴阳寮里的气氛一时有些诡异的尴尬。
白发青年和大阴阳师相对而坐,大眼瞪小眼。
“......十分抱歉,那位大人并没有做什么吧?”
已经恢复了正常,解除了神降状态的安倍晴明轻咳一声,一向风轻云淡的脸上也不免染上了略微尴尬的色彩。
他这么问出口无疑自己也有点尴尬,于是为了掩饰尴尬,大阴阳师轻点五骨蝙蝠扇,将桌面上的茶壶唤起倒茶。
这一次神明的神降突如其来,根本就没有给安倍晴明反应的时间。
当然,他事先也没有收到过神降的预告。
毕竟自安倍晴明成为代行者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感受过神明的召唤。
只是这一次太过令人措手不及了些,等到安倍晴明解除了神降状态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和宗鹤靠的很近。
远远超过了警戒距离的那种近。
所以安倍晴明恢复理智后的第一时间就是拉开距离,然后重新表明现在壳子里是安倍晴明本人。
“......”
宗鹤只是沉默的盯着他,一直盯得大阴阳师有些发毛。
宗鹤以自己的记忆发誓,不管是前世还是这辈子,他都绝对不可能,也绝对没有这个机会和这种【宇宙之间唯一的真神】级别的大佬认识。
但是这个奇怪的神明却似乎单方面的认识他,这不免让宗鹤感到十足的疑惑。
是的,认识。
在石中剑完成复原后,宗鹤便没有再过多在亚特兰蒂斯停留,毕竟他所有前来海族的事情都已经完全办完,不管是力量之柱还是从力量之柱里意外获得的石中剑残片,甚至还有一张莫名其妙得到的星星牌。
宗鹤把人家亚特兰蒂斯内城的象征都给搞没了,下一刻怎么说妥妥的也得跑路啊。
所以宗鹤在石中剑修补完成的时候,直接催动了剑身内的魔力,带着这抹光辉,从大西洋海底缓缓浮到海面上。
那个不知名的神明也缓缓跟随在宗鹤身后,双指轻轻点在宗鹤脊背上,等到宗鹤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周遭的场景瞬间变换,竟然已经是来到了海面上。
让宗鹤感到意外的是,土御门清鸟和望月怀远竟然还没走。
不过如今也不是说话的时机,他当机立断,带着他们两个一同离去。
最让人感到疑惑的是,当时大西洋海面上遍布海族士兵,但是所有海族士兵都用一种极其狂热的眼神看着宗鹤,颇有些顶礼膜拜的意味,竟是没有一个人出手阻拦,让他们直接离开。
宗鹤现在还没搞懂这是怎么一回事,因为随后而来的事情让他没时间去想这些。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去大阴阳寮吧。”
土御门清鸟在从安倍晴明出现的那一刻开始,眼底的震惊就没有褪色过。
这种制式的阴阳师狩衣,土御门家族千百年来只有一个人能够穿。
那个人身为土御门家族的祖先,虽然要求后代更改姓氏,但是却为土御门家族留下了无数珍贵的典籍手札,还有半张模糊不全的书画。
通过那半张模糊不清的书画,再结合救世主之前召唤指引者的事情,面前这个人的身份似乎显而易见,呼之欲出。
等到回到大阴阳寮之后,宗鹤这才回过头去,看看安倍晴明有没有解除被神降的状态。
就算没有解除,他也得好好把之前在亚特兰蒂斯海底没有说完的话,和这位神明说清楚。
“吾名诺恩斯。”
神明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他淡淡的看着宗鹤,忽然凑了过来,眉眼间尽是一片了然。
这一具身躯,即使是代行者,也稍微还是难以承受神降的压力。
诺恩斯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他重新抬眼去看面前的白发青年,视线在后者左眼眶上打转的时候,皱眉的痕迹越发重了些。
宗鹤又感到了这道目光,他正欲发作,结果面前的人忽然眼眸颜色从混沌中翻转变幻,重新变回了黑色的模样。
他说不出那是一种怎样的变化,明明面容一致,身上的穿着也并无什么不同之处,偏偏就褪去了那一点点神光的模样,隔绝于世的冷漠和疏离也不见,变回了凡人应有的模样。
宗鹤心下知晓,面前那位神明已然撤去自己的意识,如今坐在他面前的,大概已经变回了安倍晴明。
撇去回忆,宗鹤顿了顿,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那位神明可否有神职?”
也无怪乎他这么想,只是诺恩斯这个名字有些巧合了。
希腊神话中也有一位神明的名字,正好就叫这个名字,而且那一位的神职独一无二,唯一有不同的可能只是性别。
“是掌管死亡与命运的神明。”
死亡与命运?
万事万物皆会死亡,所以死亡即命运,命运的终点即是死亡?
宗鹤微微蹙眉,他对于诺恩斯一无所知,但是看对方的样子似乎也没有恶意。
一位真神若是对一位人类有恶意,后果也不是宗鹤现在还能好端端坐在这里品味的。
“这一次的神降实在出乎我的意料,”安倍晴明苦笑:“我的占卜推演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代行者身份而更加准确。”
“只是占卜推演同样有着它的局限性,那位神明便是如此。”
“身为命运本身,掌管着所有的命运线,是超脱命运的存在,并不被命运线捕捉的神。正是因为这样,即使你在出行前找我推过一卦,也绝不可能算出这次的变故。”
“原来如此。”宗鹤若有所思。
“算了,那些和我的目的都并无多少干系,也并不是我现在能够接触的范围,罢了。”
他同样拿起摆放在自己面前的茶,没有和安倍晴明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
“外面可是有一位你的后人,不出去看看?”
室内再次恢复了平静。宗鹤安静的将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这才调整好状态,略带揶揄的开口。
“啊......”
安倍晴明也重新整理好自己微微有些散乱的衣物,脸上重新挂上了这位大阴阳师平日里儒雅的笑容,“倒是一位不错的后辈。”
宗鹤之前特别叮嘱了土御门清鸟和望月怀远,如果接收到他的传信要立马回去汇报消息。结果上来一看,这两个人背对背就和海族士兵打起群架来了,没有一个要回去报信的意思。
“若是你如此吩咐一位武士,即使是主君的命令,固执的武士也不会做出临阵脱逃的事情。”
宗鹤知晓安倍晴明指的是望月怀远。
望月怀远是正儿八经的武士出身,从小严苛接受山口组的培训,面对危险字典里几乎就没有“逃”这个词语,更何况土御门清鸟还要他回去传信,自己留下来断后。
身为武士,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其实主要还是在望月怀远身上。这两人之间毕竟曾经是挚友,如果土御门清鸟要留下来,望月怀远也自然不会走;望月怀远不走,土御门清鸟也决计不会放他一个人。
“我的这一支后人,曾经我给他们立下过十分严苛的戒律。既然冠以土御门之名,统领阴阳大道,那便不容许有后退的机会。”
“不过他应当是留有后手,虽然留在了战场,信息也传递出去了才是。”
安倍晴明笑着抚掌,折扇在空中轻轻划出一个灵力构成的圆,便有一张纸片鸟状式神自灵力圆中燃烧消隐,顺着阴阳师的心意传信而去。
“你大概不大清楚,土御门族内有自己的通传信方式,虽然费事,但也不为失一种传信的手段。”
大阴阳师忽然起身,拍了拍自己狩衣下摆的褶皱,拉开了和室门,“那还请稍等片刻,既然是后辈,身为前辈,能够遇见如此优秀的后辈,自然是要去指点一番的。”
宗鹤不无所以的点了点头,自顾自的拎起桌上的茶壶又给自己满上一杯,安静的啜饮。
和室门被拉上的声音轻轻响起,等到室内沉寂了一会儿后,宗鹤才默不作声的催动手背上的印记,将二十二张大阿尔卡那重新召唤出来。
这一次的海族之行可谓是收获巨大,盆满钵满。
不仅仅修复了石中剑,甚至还得到了......两张卡牌。
宗鹤轻轻抚摸着石中剑的剑身,感受着指尖肌肤上传来的蓬勃魔力,便知道这一次石中剑的修复给它带来了如何效益。
兜兜转转,断去的剑身终于和残缺的剑柄重逢。
他轻叹一声,又从空中拿起剩余的两张牌。
力量牌的牌面并没有多少讨巧的地方,仅仅就是力量之柱矗立在亚特兰蒂斯内城广场的模样。
只不过力量之柱的背景并不是位于大西洋的深海,而是更加明亮,像是坐落在大西洋边,头顶沐浴着日光的岸上,隐隐约约还能看见远处亚特兰蒂斯恢弘奇巧的建筑。
这是还没有坠落大西洋,迎接神罚,被称为大西洋海边明珠的亚特兰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