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学习即世界(十六)

青春期少年少女荷尔蒙躁动,互生好感,再正常不过。

即使老师不允许,表白、谈恋爱这些事情还是会在老师眼皮下悄无声息地发生,送情书这件事情并不出格。

可关键就在于这封情书的署名【熊文】。

熊文是个男生。

赵先是同性恋。

情思懵懂的时候,发现自己性取向与其他人截然不同,比起喜悦,恐怕惧怕居多。

一切都连成了一条线。

这封边缘翻卷的情书,就是赵先的把柄,无论他被人怎样欺负,他都不能,也不可能去向他人求助。

因为在大多数人的认知里,喜欢同性就是一种病。

【『藏猫猫』第二轮已结束,休息十分钟。】

系统发出了通告,同一时间,空荡荡的七楼里突然凭空出现了大量学生。

这一层楼都热闹起来了。

这时候简悄和雕霸天,还有那个女生都站在讲台上,能清楚地看到底下的学生的打闹。

和上一轮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学生似乎看不见他们。

这是......存在于这个教室里的过去的场景。

因为站在讲台上视野极佳,能看到几个学生从座位上站起来,往教室角落里围去,那个在角落里坐着默不作声的学生,就是赵先。

这几个人中有一个男生粗暴地将赵先从座位上拽了下来,推搡着他往门外走。

走廊上有不少学生站在那里吹风,聊天或者追逐打闹,他们的举动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不过大多数人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就事不关己地收回了目光。

他们一直在把赵先往楼上带。

八楼是一整层的教学楼,九楼是储物室,门都上着锁,除了需要清洁工具或者课桌替换的同学,一般不会有人上来。

他们把赵先推到了墙上。

“我说赵大学霸,你现在怎么一声不吭啊?”为首的男生脸上带着一种恶意的笑容,他是出现在公告栏上的袁鹏,“好像我们欺负了你一样。”

“你倒是说话啊!表白的时候不是很勇敢吗?”五个人里一个齐刘海的女生用手肘捣了捣旁边男生的胳膊,“你还没和我们说呢,被男生表白的感觉怎么样?”

“丁梦你别提这个,恶心死了。我是说他怎么经常凑过来和我讲话呢。搞了半天喜欢男的。”被提问的男生皱着眉,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嫌弃,“现在想想都还浑身冒鸡皮疙瘩。”

“真没想到我们班居然有这样的人.......”

不管他们说什么,讽刺的还是嫌弃的,赵先都是垂着头一言不发。

“你看赵大学霸一点都不关心我们说了什么。”秦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故意大声的清了清嗓子,“自从我们相遇的那一刻,你是我白天黑夜不落的星,我爱你,是因为你像爱情本身应有的样子.........”

“噫———”另外四个人开始起哄,“真的好有文采哦———”

秦状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熊文,你是我白天黑夜不落的星~”

袁鹏在旁边接着说:“人家好感动哦,人家决定以身相许呢!”

“滚啊!恶心死了!”熊文笑骂,“我已经够倒霉了,你们还看我笑话,是不是朋友了?”

几个人笑得东歪西倒,乐不可支。

没有有人发现赵先在发抖。

“我才念了两句呢!你们别打断我,我要念完。”秦状继续念,“我已经默默喜欢你好久了.......”

“够了!”赵先突然大喊,“别念了!”

“你要我不念我就不念?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呀?”

“别念了,求求你别念了,我知道错了.........”赵先的声音渐渐轻了,“你们把情书还给我好不好?”

“你不是喜欢熊文吗?”甘宁满脸都是厌恶,“亏我原来还和你是朋友,现在想想真可怕,也不知道你身上有没有带什么病菌?”

“听说同性恋都特别恶心,私生活可混乱了。”

“你说他是不是有病啊?”

...............

“我不喜欢他了,我真的不喜欢他了......”赵先在墙边缩成一团,“你们放过我吧,我知道错了......”

“这可由不得你哦!”九楼没有监控,灯光昏暗,不知是谁扬了扬手里的照片,“反正东西都在我们这里,你要是让我们不满意了,我们就把你挨打的照片和你的情书复印好多好多份,把每个教室和走廊里都贴满,让所有人都知道,703班的大学霸赵先,是个同性恋!”

“你说有不有趣啊?”

“他们这是疯了吗?”和简悄同行的女生瞪大了眼睛,“拿别人隐私去威胁,好下作的手段!”

九楼的角落里,投影默默地展示着过去发生过的场景,他们站在过去之外,听着里面的嘲讽欺凌和隐忍沉默的哭泣。

“去十楼。”简悄说,“应该要结束了。”

两人一雕默默地踏上了十楼,十分钟休息时间还没有过去,十楼并不是被烧毁后的废墟,而是一间化学实验室。

果然,里面展示的也是过去的场景。

“不是让你放学后留下来吗?”赵先被人推得站立不稳,撞在了实验台上,“跑什么跑,还不是被逮回来了?”

“你是不是打算告诉老师?我们又没欺负你,不过是开开玩笑。”

“别玩不起嘛!”

“你抱着书包干什么?书包里有什么宝贝吗?”

“哪有什么宝贝啊,是我们大学霸的作业!”

“老师经常表扬你的作业呢,给我们看看呗!”

有人伸手去夺赵先的包。

“给我啊!你抓着干什么?”

赵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死死地抓着被扯变形的包,沉默而无言的抗争着,仿佛是溺水的人在抓最后一根稻草。

书包的拉链已经被扯坏了,里面的几本作业在坏掉的书包里晃晃悠悠。

“你们在干什么?欺负同学?”

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是一个老师。

简悄看到,赵先的眼神在一瞬间几乎是亮起来的。

实验室里的五个人明显有点慌。

“老师,是赵先偷了我的手表,他不承认,所以我们在和他对峙!”

赵先的书包在老师说话的前一秒被袁鹏抢到手了。

在老师的注视下,袁鹏从坏掉的书包里掏出了一块手表:“看!就是他偷的!”

袁鹏先发制人的将手表交到老师手里:“熊文他们就是上来陪我找表的!”

“对!我们就是陪袁鹏上来找手表的!”

“对啊对啊!我们可没有欺负同学!”

“他一直不承认,所以我们才想抢他的书包看一看!”

............

一个人说谎的时候会底气不足,但很多人说同一个谎言的时候,他们反而会理直气壮,觉得这就是真相。

“老师您可要帮我们做主啊!”

“就是他偷的!”

“我们都可以作证!”

老师拿着手里那块价值不菲的表,转过身问赵先:

“你告诉我,这块表是不是你拿的?或者说是你从哪里捡的?没有来得及还给袁鹏同学?”

一直低着头的赵先慢慢抬起头来,他的眼里一片荒芜和绝望。

在老师背后的袁鹏做着无声而夸张的口型———同性恋。

赵先声音的很小很小,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气音:“不是。”

“什么?你大点声!”

老师没有听清。

刚刚那句话仿佛耗尽了赵先所有的勇气,老师背后的袁鹏已经气急败坏了,他的手里出现了一张熟悉的纸。

赵先怔愣着,很慢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是我。”

老师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很尴尬:

“你们都到我办公室来。”

办公室里,六个人站成一排,老师首先递给赵先一张申请表:

“鉴于你这次的错误,你的奖学金申请我就暂时不批了。”

申请表上写着“不予批准,申请驳回”。

五个人在老师没注意到的地方挤眉弄眼,嘻嘻哈哈,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

“不过,即使赵先同学有错,你们也不能对他动手,所以你们五个人今天每人交一份检讨给我。”

“好了。”老师对这种各打五十大板的处理方法特别满意,“赵先,你给袁鹏同学道个歉,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都是同学,别伤了和气。”

赵先只是一味沉默。

“就道个歉,本来就是你的错,别犟着不承认,走错了路如果不及时走回来,是会误入歧途的。”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赵先想开口。

但他脑海里晃过那些鼻青脸肿的照片,那封认认真真的情书,那个让他惶惶不可终日的秘密..........

“对......对不起。”

他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所以没有反抗的资格。

【『藏猫猫』第三轮,开始。】

十分钟已到,所有的场景消失。

简悄突然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是底下的楼层传出来的。

从七楼的走廊向下看,能看到二楼的走廊扶手上坐着一个人,轻飘飘的,没有影子。

这栋教学楼里,似乎不止一条解题道路。

童谣又响起来了。

“月儿明,月儿亮,月儿底下藏猫猫.........”简悄念着童谣里的词,“赵先就是那只‘猫’。”

换句话说,这栋教学楼里所有能通关的题目,都是“猫”。

作者有话要说:自从我们相遇的那一刻,你是我白天黑夜不落的星。出自莱蒙托夫《乌黑的眼睛》。

我爱他,是因为他像爱情本身应有的样子。出自奥斯卡·王尔德《道连·格雷的画像》,文里做了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