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人，此行入都，平乱有功，如今又要一路辛苦回程，我们来送送你。”刘景中说着，目光却不住往戴着面具的叶安珺身上看。
江若忠笑了笑，“没想到江某与两位大人的交情竟如此深呐。”
杨宏泰身上挂着个包袱，他也笑了笑，清了清嗓子，提高了音量。“南境潮湿，比不得大都城，特别是年轻人呐，要格外注意些。免得在那边待不惯，落下什么毛病。”
说罢，杨宏泰从肩上取下包袱，从里面掏出一双护膝。
“哟，杨大人这是给我的？”江若忠一把拿过护膝，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嫌弃，“什么针脚这么密，女工不太行啊。”
杨宏泰白了江若忠一眼，一把夺过护膝。“自作多情！”
随后，他咳了咳，冲着叶安珺身旁的小五招了招手，小五满脸受宠若惊地走到杨宏泰面前。
杨宏泰冲着小五耳语了数句，小五颇为尴尬地笑了笑，接过护膝退到叶安珺身后。
江若忠笑而不语地看着这一切，内心毫无波澜。
新帝能给叶家军复名，又派了位年轻的无名将军带兵守关，眼前这两个兵部和刑部的老家伙恐怕心中早已有数。能来送这一程，倒也算有情。
刘景中清了清嗓子，朝着叶安珺的方向看去。“可惜我府上没人缝护膝，不过老夫带了个人来。”说罢，刘景中转身。
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他走到江若忠和戴着面具的叶安珺面前深深一拜。
“叶家军虎威营都尉常胜勇请求入军！”
“常都尉！”叶家军队伍中，孟校尉和韩校尉纷纷出列，看着眼前的老战友，眼眶一红。
当初，叶宁语托林掌柜遍寻叶家军旧时老兵，林掌柜为叶宁语找来了陈、韩、孟三人。
至于这位常都尉，因之前叶永长引荐他去了兵部，林掌柜便没断人前程。没想到如今，他竟想重回叶家军。
“刘大人，这……”江若忠有些看不懂了。
刘景中笑了笑，“这位常都尉，以前是镇北将军送到我兵部的，做了我多年的兵部司舆，原本我是舍不得放走的。奈何他数次在本尚书面前哭诉，说什么怀念同袍。君子有成人之美嘛，干脆就送来了。”
江若忠眯了眯眼。“哦？你要送给谁？”
“咳咳咳。”刘景中清咳了几声，“反正也不是送给你。”
面具下的叶安珺只觉得鼻子酸楚，站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他还未说过一句话，也不能说话。可杨宏泰和刘景中的这份情，他感受到了。
这位常都尉，叶安珺听叶宁语说起过。他以前在战场上受过伤，腿脚不好，后来去了兵部，主管征兵之事。如今叶家军势必要在南境扩招的，正是需要像常都尉这种熟悉叶家军的老兵协理。刘景中显然是想到了这一层。
“那江某便替叶家军，多谢两位尚书大人。”江若忠脸色变得郑重，朝着刘杨二人躬身一拜。
叶安珺同样深行一礼，不过自始至终都未曾说话。
有些事，他们可以心知肚明，但不能挑破。
“出发！”江若忠和叶安珺齐齐上马，大军分开一条道，两人走到了前方。
随着号角声鸣，大军开拔，黑压压的一片人缓缓离开城门。
刘杨二人并肩望着最前方的数面红幡青龙旗，两人皆一阵沉默。
“想当年镇北将军扩充叶家军时，我这个兵部尚书也出了不少力啊。如今叶家军从北到南，我这心里，怎么就不是滋味呢！”刘景中望着远方，长吁短叹。
“时代变了刘大人。”杨宏泰笑了笑，“江山代有才人出嘛，我们也不能总停留在过去不是。”
“你什么时候这么想得开了？”刘景中侧头看向杨宏泰。
“驾！驾！”一个身着青衣，面上带着白纱的女子从城门口快马驶过，马蹄溅起一阵灰尘。
经过刘杨二人身侧时，女子侧头看了一眼。
刘景中愣愣地看着马背上的女子远去，随即拍了拍杨宏泰的肩。“哎哎，刚刚有个女娃朝着大军的方向快马去了。”
杨宏泰嗤笑了片刻，“我说刘大人，多大岁数了还乱看姑娘，你就不怕你家夫人寻你麻烦。”
“不对啊。”刘景中的眼睛眯起，“我怎么瞧着那女娃有些眼熟呢……”
看着刘景中目光移不开的样子，杨宏泰越发觉得好笑。
“大人，大人！”一个家丁模样的人快马出城，来到杨宏泰面前紧急勒马，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大人，大姑娘留下书信一封，快马出城去了！”家丁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到杨宏泰面前。
杨宏泰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双手颤抖着拆开书信看了起来。
一旁的刘景中眯着眼歪着头，从书信里窥得只言片语。
啪的一声，杨宏泰一拍大腿。“真是不服管教，气死我了！”
刘景中扬起头，“我就说那女娃怎么如此眼熟啊……不过杨大人，你不是挺喜欢那小子的嘛，你家姑娘跟过去有什么不好。”
“好什么好！”杨宏泰没好气道，“那小子要是留在大都城也就罢了。那可是边关啊，她跟过去做什么？”
“啧啧啧，人家年轻人的事儿，你少管。”刘景中碰了碰杨宏泰的肩。
“呸！感情不是你家闺女！”
刘景中啧了一声，“哎呀，我瞧着楚心那丫头比你有出息，敢爱敢恨，敢作敢当，竟然敢从你眼皮子底下逃走。你说我以前怎么就没发觉这丫头如此有本事呢，该早些上门给我儿培之提个亲什么的。”
“去你的！”杨宏泰一把推开刘景中，朝着家丁厉声吩咐。“追！那把不争气的丫头给我追回来！”
说罢，杨宏泰夺过家丁手里的马鞭，朝着大军的方向追了出去。
“别追啦……”刘景中的声音在杨宏泰身后拉得老长。
这世上每天都有人死去，有人离开，有人在旧世界里反复沉沦，也有人向着崭新的天地奔跑。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是一个崭新的开始。可对于有些事，眼下也该到结束的时候了。
当夜，位于昭平街的鹤鸣轩燃起了一场大火。好在今夜打烊早，没有食客和伙计受伤。
据说鹤鸣轩的掌柜放声痛哭了一番，而百姓们则纷纷为这家开了数年物美价廉的酒楼感到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