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

欢喜街是个极其鱼龙混杂的地方,这里的男人们都是吃喝嫖赌的小混混,女人大多数都是不良职业者,住在这里的都是挣扎在这座城市最底层的人,逼良为娼的事情更是时有发生。

周露寒现在长得太瘦,一脸的营养不良,而且总是留着厚刘海看起来阴阴沉沉的,至今没有来月事,身材更是就像棵豆芽菜一样,不太显眼。

但是只要是女人在这里都是不安全的,哪怕她还没有长成,常年出入欢喜街,也经常遇到恶意满满的男人们的骚扰。

尤其是有时候周妈妈在家里接客时,她更是偶尔被那些满脸猥琐的恶心男人打听价钱,或者遇到下流的人,还要动手动脚的占便宜。

周露寒摸着自己扁扁的肚子,终于知道这个身体的主人为什么看上去这么像非洲难民了。

虽然家里经济不太宽裕,但是也不至于让孩子吃不饱饭。

之前为了让自己更安全一点,身上的女性特征更少一点,“周露寒”一直坚持着一天只吃一顿饭,怕自己发育起来,到时候更是被那些人当成“猎物”。

常年从事出卖身体的行当,周妈妈现在已经不能再过正常人的日子了,根本脱离不了欢喜街,尽管她也知道女儿年纪越大,也越来越危险,但是她还是无法搬出这里。

唯一让她心里有些安慰的,就是幸好“周寒露”学习还不错,考上了青城最好的高中。

周妈妈对女儿仅有的期待,就是女儿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和她父亲一样成为一个有学问的人,毕业后找个堂堂正正,能见得了阳光的工作。

迅速的融合了被灌入脑海里的所有信息,周露寒就感觉自己重生以后的好心情全部不见了。

她呆呆的坐在地上,捂住了脸。

什么全球第一个试用客户,什么定制人生,全是大坑,这样的生活环境连个人安全都达不到。

站在定制后人生的新起点,周露寒深深地认识到,这根本就不是梦幻模式,而是地狱模式。

过了好一会儿,听到了屋子外面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动静,她才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再怨天尤人也没有意思了。

周露寒不断地为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之前的她因车祸而亡,现在的她是全球万中无一的幸运儿,有了第二次的机会,重新活一次。

上辈子的周露寒,前三十年的人生就没有痛快的为自己活过,少年辍学,放弃了对知识的追求,多年辛苦打工赚钱,把弟弟们扶持着大学毕业,成家立业。

她总是为了家庭,为了别人付出,她自己的未来怎么走,却一片茫然。拖过三十岁,她没有学历也没有积蓄,只能一直随波逐流,做着住家小保姆。

但是现在,她有了梦想,有了梦寐以求的美貌,青春正当年,还能够有机会见到自己喜欢的男人,周露寒现在想要真正的为自己而活一次。

尽管艰难,但是未来充满了无尽的可能,这才是属于周露寒自己的,最好的时代。

不断地为自己鼓劲儿,周露寒吸了吸鼻子,从肮脏的地上爬起来,准备去上学。

却在起身时,无意中摸到了一本厚厚的黑皮笔记本。

方才从橱里掉下来砸晕她的就是这本笔记本,周露寒随手翻开的纸张上,却吓的手一抖,捧着的笔记本上,触目惊心的写着一个黑笔涂抹大大的“恨”。

皱着眉头,周露寒一页页的翻了一下,里面都是简短的句子,阴暗,压抑,字里行间充斥着,“恨”,“想死”等字眼。

地上还散落着一堆小小的照片碎片,显然是从笔记本夹着的页面中掉落出来的,似乎是一张“周露寒”自己的证件照被人分割而成的碎片。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又把支零破碎的照片夹在了笔记本里。

周露寒尽管浑身汗毛倒竖,却仍然蹲下来,一张张的小心收集起这堆碎片,似乎把这具身体之前的那个扭曲挣扎的灵魂,也都一一捡拾到手心里。

基于这段定制后的人生完全是以周云娜的人生为“模板”,周露寒知道,在她们待过的另一个平行世界里,也有这么一个战战兢兢,饭都不敢吃饱的美丽女孩。

几年之后,这个美丽的女孩极其热爱整容,让自己变得不那么像“自己”,以此试图脱离这段阴郁的青春岁月。

只是她所努力改变的只有外表,身体里烙印着的沉珂始终不曾淡化,以致,把自己的一把好牌全部打瞎,过着外表光鲜,内里潦倒的日子。

而这个世界里,周云娜变成了“周露寒”,她一把攥住了被剪碎的照片。

她不会变成另一个周云娜的,这段人生是她崭新的希望,她一定会当上影后,将来站在楚展扬身边也不会黯淡失色。

周露寒唯一的优势,就是她并不像真正的十六岁那样茫然,绝望,她年轻的身体内,有一个真正成熟而又经历过生活的痛苦和煎熬的灵魂,倔强又坚韧。

只有吃过苦的人,才会不认输,才会为了哪怕一丝的希望而拼命地挣扎,掌握命运。

“寒寒……你病了吗?”

就在周露寒把笔记本重新放进衣橱上面的隔板上时,房门被敲响了,是周妈妈有点担心的探问。

平时周露寒都起的很早,走的也很早,从不吃早饭,往往在周妈妈起床前就已经背着书包离开家了,所以现在都七点多了,周妈妈还没有听到她离开的动静,便有点担心。

“没有……”

周露寒换好了青城高中的校服,犹豫了一下,然后回应道。

因为之前的“周露寒”深深地痛恨着欢喜街的一切,以及恨着出卖身体为生的周妈妈,特别是长大些后,在家里几乎都不和周妈妈说话,现在周妈妈听到女儿居然回话了,惊讶的嘴巴都张的老大。

扭开房门的锁,周露寒背着洗的有点掉色的书包,看着周妈妈依然愣在门前,停顿了一下,点了点头,这才越过她出了门。

周露寒母女俩住在一个美发厅的二层楼上面,这种商用的临街门面房,二楼的条件并不太好,也不适合住人,隔音差,冬冷夏热。

下面是美发厅,格局和楼上的差不多,室内拉着厚厚的帘子,灯光暧昧,美发厅的老板就是周妈妈认的那位“干姐姐”,别人都叫她梅姐。

梅姐性格爽利,这些年也是周妈妈的主心骨。她的店里人员流动性很快,有年轻的姑娘在这里干个一年半载的,就离开美发厅,向KTV等收入更高的地方跳槽了。

所以偶尔美发厅店里缺人时,周妈妈就会帮着在这里顶一段日子。

清早的欢喜街很安静,建筑物都老旧的掉墙皮,四周萧条破旧,一路上临街的门店都拉着厚厚的窗帘。

间或有24小时营业的铺子,“成人用品”,“性保健”的霓虹灯牌在清早的日光下无力的闪烁着。

路边零星的倾倒着各种生活垃圾,周露寒垂着头,抓紧了背上书包的袋子,飞快地往前走。

她很理解之前的“周露寒”脑海里那些黑暗压抑的情绪,任何正常的小女孩,在这样的环境下,都会被逼的情绪崩溃。

往常的周露寒走得太早,不想在欢喜街上碰到其他人,所以不管寒暑冬夏,都是默默的在校门口等着,到了七点十五分,校门打开后,第一个进教室。

“同学今天来的有点晚啊。”

今天的周露寒是在校门开后才来的,经过校门时,门卫的大叔有点惊奇的对她道。

对于周露寒,门卫大叔相当熟悉的,总是第一个等在校门前,或者安静的看书,或者默默的低着头发呆。

刮风或者下雨的时候,大叔很多次的热情招呼她进传达室,但是这个有点阴沉的女学生,从来都不理会他。

周露寒只是含混的“唔”了一声,脚步不停的往前走,根据记忆找到了高二七班,坐在靠墙角的倒数第三排。

能够重返青春,除了能见到真实的楚展扬之外,周露寒最开心的就是有机会继续上学了。

当年她被家里强迫辍学,连续好几年夜里都哭醒,读完高中,考上大学,已经成为了周露寒心里最大的执念。

现在有机会继续读书,周露寒无比的珍惜这个机会,尤其是想到楚展扬将来会考上K大,她更是心里充满了紧迫感,告诉自己必须要好好学习,最好也考上K大,就是不能同校,至少也考去龙城,与楚展扬同城。

好在身体里对于学过的知识,还是比较熟悉的,之前的“周露寒”学习上还算努力,笔记什么的也很齐全,周露寒按照课表找出上午的课本,就着晨光认真的复习起来。

随后,班上的同学也陆陆续续的进了教室,男生女生们熙熙攘攘打打闹闹的,带着一股久违的青春与活力,让周露寒的心情也轻快了起来,但是再想想之前的记忆,周露寒又开始心塞了。

可能是之前的“她”,一直留着足以盖住半张脸的刘海,又总是给人太阴沉的感觉,她在班里的人缘不太好,没有什么存在感,也没有朋友。

最重要的是,因为出身欢喜街和母亲的职业被几个知道底细的同学乱传,导致她在青城高中的名声实在有点不好,普通女生视她为细菌一样,男同学总是猥琐的打量她,胡乱说点下流话。

还有班上有几个女孩,连同外班的几名很匪气的女孩,总是欺负她。

比起回家时,在欢喜街的恐惧,上学时,周露寒也要面临沉重的校园霸凌。

之前的“周露寒”,在那本黑色的笔记上写满了对于这些欺负她的女孩的诅咒,甚至因为她们的存在,也加重了她心里的仇恨也绝望,不止一次的想过自杀。

那些女孩,总是每日不停的对她进行各种言语侮辱,不是藏起她的作业,扔了她的书包,就是把她推到某些不太受欢迎的男生身上,背后更是给她起了无数类似“公交车”,“泡面女孩”这样充满了侮辱性的绰号。

但是实际上,周露寒平时根本就没有得罪过她们,十分的低调,就因为无法选择的出身,导致她要承受这些不该有的伤害。

周露寒想起上辈子在微博上看到过的各种校园霸凌的视频,那时候她就知道,这些将长成却还没有成熟的半大孩子,才是世界上最残忍的存在。

他们的“恶”,是无知的,随心所欲的,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大的杀伤力,会造成什么结果。

将遮住视线的刘海撩在一边,周露寒双手撑腮,这是她的人生,往后的日子,她必须要换个活法了。

她不想在一天只吃一顿饭,战战兢兢的出入欢喜街了,也不想在学校里被莫名的欺负□□了,必须要改变眼前的局面。

但是现在的周露寒才16岁,又要继续上学,青城高中不是寄宿高中,她自己也没有钱租不起房子,付不出学费,想想就觉得有点艰难。

就在周露寒思考未来时,上课的预备铃响起,一个胖乎乎又烫着爆炸头的女生,斜挎着书包踩着铃声进了教室。

她是周露寒的同桌于慧闻,也是班里带头欺负周露寒的女生之一,这学期老师甚至有点讽刺的把她俩排在了一起,也造成了周露寒直接学习成绩下滑了十来名。

于慧闻匡次匡次的踢踏着脚步过来,把书包塞进桌洞,看到第一二节课的英语老师进来上课了,赶紧找出自己空白的英语试卷,用手肘用力的拐了周露寒一下。

“喂,公交车,把你的英语试卷给我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