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罗?
听到这个名字,塔吉猛地想起与瑟珠一起出城跑马的那日来。
他对这个名字并不是那么熟悉。于他而言,阿罗只是一个见过几?面,被自己处置过的人,还没有那么值得他记住。若不是此刻宣磐提起,他又仔细回想了一下,怕是都不记得有那么一个人。
那天匆匆跑来,撞到李长明的少年……好像就是阿罗。先前打了使团戴兴,被李长明要求砍了两根手指。
一股不安的感觉蔓延开来,塔吉问道:“这是什么?”
宣磐道:“疫毒……原先我?也不敢笃定这就是。只是最近见阿罗状态不太对……搜查他住处时,又发现了这古怪东西,问他是什么,他又说不出来,就觉得?有些蹊跷。后来把这东西送去医馆一查……大虞那位赵太医,说这是疫毒。”
塔吉登时大怒,道:“人呢?”
宣磐恭敬道:“我?已经派人将阿罗和长孙澈控制起来了,要把他们关入大牢么?”
“好。”塔吉沉思片刻,道,“再去仔细搜搜,哪里还藏有疫毒。看好他们,我?等会?儿亲自审问!”
“是!”宣磐暗暗一笑?,领命而去。
李长明恰好走到门口,见宣磐快步走出塔吉房间,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身影,才迈步进屋。
这几?日塔吉为瑟珠的病情?着急得一直都没睡安稳,有时他与李长明同枕而眠,李长明便知道得?清楚。每日天还没亮他就悄悄起身离开,留李长明一人继续休息着。
李长明进门就看他脸色不对,便朝他问道:“塔吉,这是怎么了?”
“疫毒找到了……”塔吉盯着桌上那瓶子,“是阿罗。”
“阿罗?”李长明也回想了一下,才记起那个嚣张跋扈的少年来。
阿罗是长孙澈带来的,这疫毒在他那里搜到,倒也不奇怪。可是瑟珠是乌环可汗,哪里是他这样的小人物能见到的?
难道是长孙澈?他经常会去拜见瑟珠,瑟珠对他也算信任,接触之时便将疫毒传到了瑟珠身上?
他正思忖时,忽然身周一热,塔吉起身抱住他道:“那天他故意撞你,应该就是想对你下手?……幸好你没事……”
塔吉的声音有些发颤,李长明似乎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几?分恐惧的味道。
李长明轻声安抚他:“嗯……我没事。可是瑟珠……是我把疫毒传给瑟珠了?”
说到此处,他不禁有了几?分自责,阿罗的目标是自己,可自己并未发病……反而是瑟珠受了牵连。这样一来倒也说得通了,城中如今发病的人,有好些都与自己接触过。
若自己有所察觉,也不至于害了那么多?人……
他正心生愧疚之时,塔吉咬牙道:“谁能想到……竟还有如此手段。他们两人从未出过城,城中必定还有同伙……”
说完,塔吉眼皮都跟着一跳。城中还有同伙,这是多可怕的事。他们再怎么防备,也无法很快在这座大城里精准找到这些人。一旦这些人又将疫毒散播出去……
因疫灾亡国,可不是多不可能的事情?。不久前的始罗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不行……”塔吉感觉脑袋好像炸开了很多?裂缝,疼得厉害,“我?得?快些去审问阿狐。”
他就要往前走去,那种疼痛却愈发厉害,以排山倒海之势瞬间将他击溃。
李长明一惊,连忙扶住他:“塔吉,等会?儿再去!”
塔吉咬牙坚持道:“不行……不能耽搁。”
“塔吉,你都多久没好好休息了?”李长明按住他肩膀,逼他坐下去,“先歇歇吧,你若信得?过我?……之后的事,交给我?吧。”
“不必……”塔吉正想拒绝,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我?不是不信你……”
“我?知道。”李长明望着他眼眸,“放血救人,本就该好好将养一段时日,你还撑得?住吗?去歇着,我?去审。”
塔吉沉默了片刻,解下腰间狼牙,递给他:“狼牙你拿着,我?的下属都听你差遣。”
李长明接过狼牙,道:“等我?。”
塔吉命令传达下去,阿罗和长孙澈便被转移到牢中。两人关在一起,外面重重守卫,插翅难逃。
一开始只是住处被重兵包围,长孙澈心?中恐慌,也没想到竟是那么大的事。此时见到阿罗,长孙澈顿时大怒,抓着阿罗肩膀质问道:“怎么回事?不是让你还回去了吗?”
“我?还回去了!”阿罗战战兢兢,略过自己半途将疫毒撒在李长明身上的事,“可是那瓶子,又出现在了我?的房里……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跑回来!”
那天他明明把东西放回去了的,东西怎么又会?跑到了自己的房里,他真?的搞不清楚。直到宣磐搜了他的房间,他才知道有那么一回事。
阿罗想起那人,浑身一震,道:“宣磐!是他!一定是他!是他放到我房里的!”
“他竟然……”长孙澈胸膛剧烈起伏,恼恨松开双手?,猛然一拳朝墙面砸去。
他们两人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就听刚刚关上的牢门又是一响。乌环士兵将他们两人分开拉走,阿罗死拽着长孙澈手?臂,不肯与人分开,不停挣扎道:“哥!哥!我?不要跟你们走!放开我?!”
乌环士兵哪里管他,狠狠一脚踢在他身上,他顿时脱力,被众人拽走。
长孙澈暗暗攥紧了拳头,却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由着士兵将自己带到审问室中。
那里还没有人,长孙澈进入其中,才有一人在众乌环士兵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长孙澈回头一望,立即倒吸一口凉气。
来这审问他的,竟然是大虞魏王。
李长明进入牢房,只淡淡扫了他一眼,便坐在那张椅子上。那目光仿佛把他整个人都穿透。
“从阿罗那里搜到疫毒,你有什么想说的?”李长明开口便道,“他如今不是你属下,却是你带来磐石城的。他也一向?与你亲近……这事,你总不会?不知道吧?”
“此事与阿罗无关!”长孙澈当即大声道。
“无关?”李长明冷笑,“那与你有没有关?你与黑蛇神教一直有联系,古番部也是被黑蛇神教捉去的。你敢说你对此事半点也不知晓?不用争辩了。这些事我?和塔吉早已查出!只是碍于可汗颜面,又一直没有抓到证据,才一直没有将事情?抖出来。如今你还有什么可否认的!”
长孙澈脸色一僵,仿佛被一个霹雳击中。
他们都知道?
他们都知道,那自己还如何脱身?
“是……以前的事与我有关,可是真的与阿罗无关!这次与我?们都没有关系,是宣磐!”
“宣磐?”李长明微微蹙眉。
那不是一个乌环将领么?倒是不属于白狼骑……
“是,疫毒是宣磐带进来的。是他栽赃给我?们!这次疫病跟我?们两人没有关系!”
李长明冷哼一声:“阿罗那日故意撞了我?一下,而我?与可汗接触过……可汗便发病了,你说巧不巧?这事跟阿罗没关系?”
“真?的……与阿罗无关。”长孙澈忍不住落泪,阿罗此时处境太过危险,可汗患病,阿罗若是真的被认定是罪魁祸首,那就必死无疑。
他现在根本不知道阿罗那里如何了……阿罗是他的慰藉,是他自己过去的影子,是他唯一想要保护的人。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把阿罗从他身边带走!
李长明厌恶地皱眉:“他还没死呢,你哭什么?”
“魏王殿下……”长孙澈听到声音,顿时慌张道,“他只是顽皮,去宣磐那里偷了这东西,不是要散播瘟疫的……求你放过他吧……”
“顽皮?去宣磐哪里偷了疫毒?你是当我?瞎还是当我?傻?别说如今城中有数十人患病……乌环可汗还在床上躺着没醒过来呢。”李长明怒极反笑?,冷声道,“传令下去,阿罗在都城散播瘟疫,罪大恶极,即刻处死,昭告全城百姓!”
“是!”士兵领命而去。
“不要!”长孙澈猛然朝那将要离开的士兵冲去,却是重重摔倒在地。心?中大悲大怒,眼前一阵眩晕,差点就气急攻心昏过去。
李长明恼怒地看着他,冷冷一笑?:“现在,你才该哭。”
长孙澈此时已经不在乎李长明的任何话语,勉强撑起身体,颤声道:“魏王,我?求你……求你……疫毒没有散播开,可汗也没有性命之危,他尚未铸成大错,求你饶他一命吧……”
“尚未铸成大错?疫毒没有散播开,是因为全城军民戒备,医馆医师日夜操劳。可汗没有性命之危,是因为塔吉放了血救人!这些事是阿罗做的吗?就算将功补过,这功也得?是他自己立的吧?事别人做了,倒是他能被饶恕?”李长明目光如刀,直直盯着长孙澈,冷笑道,“我?已经下令了,没有饶恕他的余地。”
长孙澈仍未死心?,只是不停地重复恳求的话语:“求你……求你放过他吧……”
“慕容柯。”李长明缓缓站起身,走到他身前,“放过他?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只有你在意之人的性命才是,对吗?”
这个名字被李长明叫出,长孙澈当即哑了声音,震惊地望着他。
李长明眼中毫无波澜:“慕容柯,害死阿罗的是你啊,你要恨也只能恨你自己,明白吗?”
“求你……”长孙澈双目黯然,已是绝望。他心?中痛苦至极,仿佛受了致命重伤,面色惨白,连呼吸都开始虚弱下去。
“你不择手段制造瘟疫攻城,他便用疫毒害人,这都是跟你学的啊。”李长明厉声道,“他才多?大就遇见了你,然后他的一生就全毁了。他跟着你,只学会?了偏执阴狠,只能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此时一名士兵进门,通报道:“回魏王殿下,阿罗已经处死。”
长孙澈本呆愣着听李长明说话,只觉得?耳边一直有声音在响,却分辨不出那是什么意思来。这句话却无比清晰地冲进他耳朵,他闻言顿时崩溃大叫,几?近疯癫。
李长明冷冷看着他,道:“好,下去吧。”
脚步声响起,李长明走近的步伐一下下踏在他心?上,他眼中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
“慕容柯,你到底是在做什么?你若一心?为西乌环做事,算是忠心?,我?也敬你。你若有本事召集旧部复国,算是有大义,我?也服你。”李长明缓缓逼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可你在做什么?蝇营狗苟,不知廉耻!”
长孙澈仰起头,阖上双目,任眼泪狂涌而下。
半晌,他睁开双眼,满是恨意:“你知道什么……国破家亡……深陷泥沼……若是你,你又能不染半分?我?要复仇,我?要为我燕舆数万子民报仇雪恨!为此我?忍受了多?少屈辱,我?付出了多?少代价!你当然能这样高高在上地指责我,你又能懂什么……”
李长明讥诮道:“报仇雪恨?向?我?大虞报仇吗?慕容柯,你可弄清楚了。燕舆为什么亡国?因为你慕容氏内斗不休,逼走贤才。疫灾当前,却无能至极,控制不了灾情蔓延……连边境将领都无法约束,任他们随意在边境兴兵,逼得我?大虞不得?不出兵迎战。你以为大虞不封锁边境,你燕舆就不会?亡国么?你以为白袍军进都城,是图你那一亩三分地么?你们自己各地都为抢夺物资打了起来,不管平民死活。大虞出兵迁走愿意归附的百姓,是他们自己都已经不想日日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了啊。”
“胡说!”长孙澈怒吼道,“那些惜命的叛徒,算什么燕舆人?”
李长明漠然道:“是,他们不算……你算。”
长孙澈眼中血色更甚:“为了活命,向?你们摇尾乞怜,他们是叛徒!”
“是,他们心中没有燕舆。这么多?年来,唯有你一直想着燕舆……既然那么惦记着故国……我记得,燕舆都城往南十几?里就是北江。”李长明微微一笑?,语气十分温柔,“江上又没盖,你当初就可以跳下去殉国啊。怎么,嫌水太冷么?”
他的声音再温柔,也是绵中藏刀,把长孙澈割得剧痛难当。
长孙澈似乎想张口为自己辩驳,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他能说什么呢,他忽然发现自己是错的,在李长明面前,自己的争辩只会显得滑稽可笑。
是啊……自己当年为什么不直接自尽殉国?好歹也能带着一国王室的尊严死去,哪里像现在,受人欺凌……谋划多?年,坏事做尽,却依然一无所有。
长孙澈颓然低下头去,悲戚至极。
他再也没有说话,忽然猛地吐了一口血。
“我?不杀你……”李长明笑得?极是温柔,“青荀,你知不知道你当年那两刀,让我痛苦了多?少年?”
长孙澈低低道:“你恨我。”
李长明眸光一动,忽地收敛了许多锐意:“我?当然恨你!可我还是很喜欢你……”
长孙澈惊诧抬头,他看见李长明眼中露出几分阴鸷:“你的希望,我?会?一点一点毁掉。别做什么复国的美梦了,你也不会?再有脱身的机会。”
什么?
他在说什么?
长孙澈还没回过神来,便听李长明低低在他耳边笑?道:“你只有我?了。这样你能乖一点么?”
长孙澈大受震撼,怔怔地看了李长明许久。
原来……原来他还在念着自己……他针对自己,只是为了将自己控制在他身边吗?
他的目光软了下来。
李长明也流露出几分脆弱,心?里却在狂笑?。
太可笑了!这个人居然信了?这种鬼话,他居然信了?
他居然相信,一个被他骗了真?挚感情?,差点被他杀死的人,真?的会?因爱生恨,对他念念不忘?
他以为他自己是什么东西?值得别人为他疯魔?
还是说,在他心?里,自己就是那么贱?
李长明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笑?出声来。
“焘儿……”长孙澈颤声道。
他忽然开始后悔,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人,从来没有在意过他。而眼前这个真正对他好的人,他却骗了对方,还险些杀死了对方……
自己以前都做了些什么……还好,还有机会能够重新开始。
“原来……你才是真正爱我的……”长孙澈垂下眸,落下泪来。
自己如今什么都没有了……不如放下吧,放下一切……
李长明看他反应,都快笑?疯了,面上还是装出那副冷酷又深情?的模样,道:“你现在才明白么?”
长孙澈悔恨道:“对不起……对不起……焘儿,是我错了……”
自己一直追逐的人,从未怜惜过自己半分。真?正待自己好的人,自己却把人伤成这样。他差点因自己而死,却还对自己留有情?意……
审问室外的塔吉,只觉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听不懂,什么都想不起。只是耳边偶尔飘过些许字眼,什么“还是很喜欢你”,什么“你只有我?了”,什么“你才是真正爱我的”……他好像明白是什么意思,一开始想,脑子又立马变得十分混乱。
李长明在跟长孙澈……说些什么?
他们在干什么呢?
怎么回事啊?
塔吉呆在原地,满头雾水。
作者有话要说:放心,王妃不会误会的。(x)
桃,大虞第一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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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男:我骗了单纯可爱的攻3,攻3因爱生恨,毁掉我的所有,只是因为想对我强制爱。
桃:噗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