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威胁比什么都有用,塔吉当即就停在原地,不再往前。
但他也?已经将身后帐门封住,无论谁想进来,都会在迈入帐中的那一刻被他回?身一击,身首分离。
欲谷见他果然顾忌李长明生死,不敢轻易上前,不由大笑:“塔吉,我的好弟弟,你真就那么喜欢他?为了救他,一个人闯我的大营?”
塔吉眸色一沉,道:“我来带他走。”
欲谷登时怒极,挑眉笑道:“你们还真是般配,一个孤身来我营中,说要换回被俘的百名俘虏。一个独自进我金帐,说要带他走。你们还真是狂得可以!真的一点也不把?我放在眼里,当我是死的吗!”
说把他猛地站起,上前几步,走到金帐正中,冷冷盯着塔吉。
他拍拍手,帐外忽然几声巨响!
塔吉一惊,回?身一望,只能从被风吹起的帘门缝隙中看见手腕粗的铁柱!
这座金帐,已经变成了一座铁笼。
“现在,你已经出不去了。”欲谷冷笑,“怎么,还?能带他走么?”
宽阔的帐中,屏风桌椅开始自行移动。
塔吉心凉了下来。
这是欲谷设的圈套之一,这金帐之中摆设华丽,并非是因为欲谷喜好奢华。所有的陈设,其实都有作用,欲谷是以此布阵,这小小阵法,于这金帐之中能当数万精兵!
欲谷似笑非笑地看着塔吉,周围陈设不停移动,照在他脸上的光芒也?不断出现明暗变化,映得他的笑容极为嘲讽。
他的笑容告诉塔吉,他们已身陷绝境,今日绝不可能走出这座金帐。
金帐之中不停震动,痛到意识几近模糊的李长明皱眉瞥向四周。
那些摆设物件移动不停,变幻莫测,士兵分散在金帐各处,无数人影时隐时现,朝塔吉攻去。塔吉并没有慌乱,站在原地拔刀反击,未落于下风。但这阵法精妙,岂是他蛮力能够破解!
无论他现在如何,最终都会被阵中的士兵消耗完所有力气。
欲谷不禁一笑,仿佛胜券在握。
奇门遁甲……草原之上,何曾见到过如?此阵法!塔吉不知其中原理,无法?破阵,自然也只能被永远困在阵中。
两道劲风自身后直刺而来,塔吉刀锋怒吼,横扫而去。转眼却不见人影,一刀落空,白白浪费了力气。
李长明咬牙往肩上探去,摸到箭杆,用尽仅剩的力气,一点一点慢慢将箭矢往外抽。
如?今的情况实在危险,他不能坐以待毙,他要拔箭……可他现在的姿势,太困难了。动弹不得,右手能勉强摸到左肩,可是箭头扎得那么深,他使不上力。
以往受了箭伤,军医拔箭时都是眼疾手快一气呵成,不过就是一刹那的事情,有时候人都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完事了。
他现在却是一点一点将箭往外抽,疼痛感被放大无数倍,连未受伤的右手都在不停发?颤。
他咬牙忍住任何声音,憋得眸中血丝暴出。
但这疼痛,却让他越来越清醒。他一边将箭矢往外抽离,一边移动目光,死盯帐中不停移动旋转的物件。
那边塔吉皱眉砍杀,一直被困在原地,正不知所措,忽听得李长明大声道:“你的西北方向!破开屏风!”
他说完,忍不住笑出声来。
休生伤杜景死惊开。
坎艮震巽离坤兑乾。
他实?在想不明白,欲谷怎么会用这种东西?他读书再少,也?好歹是个领兵打仗多年将领啊,难道还?连这种阵法都看不破?
塔吉闻言直直朝西北放向的屏风冲去,一刀劈下。
那屏风后一声惨叫,顿时鲜血喷溅,将破碎的屏风也染上血色。
屏风碎裂的巨震声中,李长明的笑声尤为刺耳。
实?在太好笑了,他忍不住。这种小把戏,欲谷到底为什么要在他面前用!
开心,好像连肩上的贯穿伤都没那么痛了呢。
这却是欲谷全然没有想到过的情况,他怒而回?头,瞪视李长明。
显然,这些东西塔吉不懂,但李长明却十分熟悉!
李长明看他目光移来,讥诮一笑:“你以为用奇门遁甲,能把塔吉困在这座金帐里?可是你的士兵也被困在外面进不来了啊。”
欲谷暴怒,身周气劲迸出。
李长明声音一冷:“你阵中的士兵,会被塔吉一个个消灭,然后就是你。”
阵法又变,李长明目光环视一周,又一次道:“正东方!衣架!”
塔吉依言前进挥刀,那后面的士兵仓皇逃窜,而塔吉举刀追击,三步之后士兵便直直倒下。
眼见阵法又被破开一部分,欲谷心中一阵惊惶,怒道:“你给我闭嘴!”
他几步回身,李长明却在此时猛然用力,将浅浅插在肩头的最后一段箭矢也拔了出来。
迅速爬起,箭头冷光从鲜血之后透出,朝欲谷刺去!
“东南,柜架!”
欲谷一掌击去,侧身闪躲,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是不是这一只手也?不想要了?”欲谷狞笑,探手夺过狼牙箭!
李长明奋力挣扎,却被欲谷紧紧扼住,而那狼牙箭已经朝着他另一边肩膀,直直刺下!寒光从眼前闪过,李长明不禁闭上了双眼,等待着贯穿自己肩头的剧痛。
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却是冷芒一晃,刀刃从欲谷身后透出。
欲谷难以置信地回头:“塔……吉!”
塔吉目中冰寒,露出几分不忍之色。
而后,他将刀锋抽离,欲谷身躯顿时一软,倒了下去。
周围物件移动之声骤然停止,金帐之中顿时站满了人,个个神态惊恐,看向倒地的欲谷。
“欲谷大人!”
此阵虽破,帐中却还有数十精兵!但身后的危险塔吉已然无暇顾及,见李长明脱力的身体摇摇欲坠,塔吉当即冲上前去,扶住李长明。
“塔吉……塔吉……”李长明抓住塔吉手臂,眼泪不停从脸颊滑落,坠进塔吉的怀里。
靠在塔吉胸膛上,他终于放心地任由体内力量消散,不再逞强。
“长明……”塔吉开始颤抖。
握刀时平稳无比,抱住李长明时却失去了那份坚定。
他的李长明,衣衫凌乱,满身沾血。靠在他怀里,好像又轻又薄,他都不敢搂紧这个受了折磨的人,仿佛只要稍微用力整个人就会散了。
“好痛……”李长明呢喃道,“我好痛……”
李长明压抑了许久的情绪汹涌起来,在塔吉怀里,他不用再倔强,他只要哭泣喊痛就好了。这个时候他才把?自己的害怕慌乱表现出来,卸下坚硬铠甲,在他的怀里大哭一场。
热泪一滴滴落在身上,塔吉感到那份温度,终于敢抱紧他,出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他搂紧李长明腰肢,提刀挥向冲来的士兵。
没有了阵法,他们便不是塔吉的对手。
血雨纷飞,接连下坠。
塔吉没有移动过半分,只是站在原地抱着李长明,将攻击一次次挡下。
浓重的血气化作阴云,笼罩在金帐之中。几次进攻无果,失去多名同伴,那些士兵已然露怯,却又因欲谷而不敢退缩。
但塔吉并不会因?此放过他们,他们犹豫之时,塔吉身形连闪,剩下的士兵痛呼惊叫连连,安静下来时,所有人已经身断肢碎!
而那淌着血的刀锋,在众人身死之后,指向了欲谷。
欲谷挣扎爬起,那双跟塔吉一模一样的碧绿狼眼中映出对方的影子。
他咬牙,冷声问道:“塔吉,你要杀我么?”
“我向天神发?过誓,我不会杀你。”塔吉阖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但我现在,就算背誓,就算死后灵魂永受煎熬,也?要杀了你。”
“天神?”欲谷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塔吉,你什么时候敬畏过天神了?如?今还?要假惺惺翻出以前的誓言来……我听着都受不了。”
他笑时鲜血不断从口中流出,胸前衣物都被鲜血浸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欲谷,我以前不杀你,是因为誓言。”塔吉一顿,刀尖竟微微抖了一抖,“可你总是要逼我杀你。”
塔吉说着,眼前景象忽然变得模糊。他似乎在这一片模糊之间,隐约见到几个孩童在青草地上互相追逐嬉闹,一晃眼又成了万军之前几个成年男子骑马告别……
眼中已是一片泪光,他浑然不觉。而欲谷讥讽的声音,却在他耳畔重重响起,把?他拉回?冰冷现实?。
“弑兄杀父,这在你们汉人那里,算什么?”欲谷饶有兴致地对李长明道,“小王爷,你能不能告诉我啊?”
塔吉浑身一震,下意识地朝怀里的李长明看去。
弑兄杀父,泯灭人性,他多久没有听到这样的话了。那是他不愿回忆的过往,更不愿意让旁人知道。
不管他有什么苦衷,这些事他的确做过,而一个杀死至亲之人的恶魔,比草原人更讲究伦理纲常的中原人是不会看得起的。
他可以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唯独李长明不同。欲谷将这过往无情戳穿,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看向李长明,开始恐慌起来。
不料他的担忧毫无必要,李长明听完只是微微一怔,并没有如?他所想那般露出失望厌恶的神情来。
李长明根本不理会欲谷这挑唆,反而目光一冷,向欲谷低低笑道:“塔吉又不是汉人……按你们草原上的法?则,这又算什么?你……不是一直信奉弱肉强食么?怎么现在又要跟我说汉人的道德?”
他抬头看向塔吉,脸色依然苍白,忍受着疼痛的折磨,尽力给予那位寂寥的狼王一份温柔。
不知何时起,他已经信任塔吉了。连这种话,都不能动摇他半分。
他望向塔吉的目光之中尽是安慰:“按你的规矩来,他弑兄也?好,杀父也罢,他已经赢了。塔吉比你强,现在杀你,也?是天经地义!”
作者有话要说:桃桃:没想到吧,我专治各种矫情逻辑怪!
王妃:呜呜呜老婆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