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暗弄风云

大理寺少卿江容今日正值休沐,在自己房里饮茶看书,难得清闲。

他并非玉京人士,家中也没有富裕到能随便在玉京买套房子的地步,只凭朝廷发的那点俸禄,更是连租房住都吃力。如今他人已年过而立,还没有自己的住房,仍是宿在大理?寺官舍中。

不?过这倒也有好处,住官舍离哪里都近,办事方便。

京中只有妻儿和他三个人,官舍也够住了,他也不?稀得弄个几进几出的大院子,再养一堆仆人。等年纪到了告老还乡,也不?用费心处理?太多。

官舍守卫敲门时,他刚放下书,准备起身出去走走。

“江少卿,黑衣旅的刘承刘将军拜访。”

江容心中微讶,推开门走到院中,便看见那位年轻的黑衣将军站在自己屋前。

刘承欠身行礼,送上请帖,道:“在下黑衣旅刘承,奉魏王殿下之命前来拜访。殿下请江少卿一叙。”

江容一愣,接过请帖打开看了眼,上面只写了地方时刻,并没有多的言语。

“魏王殿下……为何突然要见我?”江容合起请帖,忍不?住问了一句。

刘承摇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许是当年一案幸得少卿照拂,这次回京来,便想着当面答谢吧。”

江容闻言只觉不?可信,失笑道:“我哪里照拂过什么……殿下百忙之中,还能想得起我来,着实受宠若惊。”

刘承点头道:“请帖既已送到,我便先回去向殿下复命了。江少卿,告辞。”

江容点头:“刘将军慢走。”

刘承离开,江容才卸下脸上的笑意。

说实在话,当年魏王谋反的案子?,他并没有有意偏向魏王,不?过是秉公办事罢了。就算他有意偏向魏王,就他这样的出身,毫无家族背景,官位也说不上大,又能左右得了什么呢?

就算魏王真的想感谢谁,也该是去请大理?寺卿,请御史大夫,请他做什么?

江容满腹疑虑,夫人从房间内出来,亦是有些?忧心:“江郎,魏王殿下怎么忽然就要见你?”

江容回头对着夫人一笑,摇头道:“不?知。”

夫人执起江容的手,道:“江郎……我从来不求多么富贵显赫……只要我们一家人平安就好了。”

在京城做官,最?难独善其身,夫君那么多年不涉党政极是不易。她就怕夫君一时不慎……

这朝堂之上是何种局势,她多多少少也知道一点。尤其魏王当年那一个案子?,经手自己夫君,她只是听到那么一点也足以察觉出些不?寻常来。堂堂一位亲王尚且能被人逼到那种地步,何况江容一个无权无势的大理寺少卿。

江容知晓妻子之忧,安慰道:“夫人放心,魏王殿下或许就只是请我吃个饭而已,不?必太过惊慌。”

夫人眉目低垂,忧色难解,最?后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抿着唇点了点头。

傍晚时,江容按照约定?去了酒楼。

进门他便看到魏王殿下坐在大堂中央喝茶,忙上前行礼:“竟让殿下在此等候,下官惶恐。”

李长明淡淡一笑,一名亲卫匆匆进门,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听完才道:“江少卿不必多礼……既然已经到了,那便移步二楼雅间吧。”

酒楼侍者引两人上楼,楼下刚好又进来一人,江容转身是余光恰好瞥见,不?禁一怔。

“那不是兵部的罗大人么?怎么他来这里吃酒?”李长明故作惊奇,说完便轻飘飘从他身旁走过。

江容顿时眉头一皱,心里开始有些?没底。

魏王完全没有掩饰他的刻意,这便让江容觉得怪异了。等两人进了隔间,江容又听到罗大人与人一起从门口走过,似乎就进了隔壁那间房。

对方约来这种地方见面,可是极为小心,本来是将旁边两间房都一起包下了。但这并不是什么事,遇上魏王,就算把整间酒楼都包下也没用。只要魏王出面,酒楼掌柜又怎么敢拒绝。

李长明不慌不?忙地斟酒,江容见他亲自动手,哪里敢受,忙要劝阻。却听他道:“江少卿无需太过拘束,既然是请少卿来喝个酒,那边是朋友,不?必管那些虚礼。”

说罢李长明将斟满的酒杯放到江容面前,自己也举起酒杯盈盈一笑:“当年一案,多亏少卿大人公正审查,才能有我今日。”

“不?敢,下官只是秉公行事罢了。”江容将酒饮尽。

李长明没有再与他聊什么,只是静静喝酒吃菜,房间内陷入一种极为诡异的静谧。旁边那间的人本就以为两旁房间都已被自己包下,放松了警惕,他们两人又没怎么出声,恐怕就是来个人在门口也无法发现里面有人。

酒过三巡,隔壁那间的人离开。李长明才“不?经意”地道:“说来也是巧,这家酒楼也不?是什么达官显贵爱去的场所,我也是偶然发现觉得不?错,才请少卿大人过来。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熟面孔……也不?知罗大人在隔壁约了什么人。”

江容笑道:“原来殿下约我,目的在此啊。”

李长明笑而不?语。

隔壁那间的人再小心,也偶尔会漏了几句话过来,江容听到的信息不多,甚至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能听清楚。但能听清楚其中几个词,就已经足够了。他只要稍微一想,便能猜到个大概。

江容平静道:“与异国马场有利益牵扯,这种事,可不会仅仅关系到兵部这几个人……轻则革职,重则没命,不?知殿下要的是哪一样?”

“好歹也是做了那么多年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跟他们又没什么大仇,何必要赶尽杀绝呢,你说是吧?”李长明轻轻起身,悠然走到窗边,“查案找证据,可不是我之所长。江少卿素来刚直,既然知道了此事,应当不?会坐视不?管吧?”

江容正色道:“自然不会。”

李长明拱手:“那就有劳江少卿了。”

江容起身还礼:“下官,告辞。”

望着他转身离开,李长明微微眯起了眼睛。

接下来的事,倒是不用魏王殿下费心了。算时日步六孤辰应当过个十来日就能到,在那之前,涉事之人都要收押调查,该腾的位子?早就已经腾好。

李长明悠悠走到桌前,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翌日散朝后,李长明在宫城门前见到李于岐急急忙忙进宫。正想开口唤住人,对方已然进门去,全然没有注意周围。

李于岐是个宗室闲散子弟,不?任朝职,鲜少入宫。这次会进宫来,只是因为太后娘娘召见。

到底是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太后娘娘那么多年来一直惦记着。前些?天听闻晋王世子?在外遇刺,太后便担心得一连几天没能睡好觉。非得要找个机会召他入宫见上一面,才能够放下心来。

只是李于岐对此却极为抗拒。于太后而言,她是思子?心切,只不过想让儿子进宫来让自己看看。于李于岐而言,进宫见太后却是得硬着头皮做的事。

从记事起就长在晋王膝下,李于岐跟太后之间那点血缘,早已被十多年的时光冲淡了。

进入宫殿,李于岐跪地行礼:“臣,拜见太后娘娘。”

太后见了他本是欣喜若狂,此刻面上神情猛地一滞,被那四个字深深刺痛。明明她是李于岐的亲生母亲,他却叫她太后娘娘!

李于岐久久没听她出声,便一直保持着那跪地叩头的姿势,心中焦急难当,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

太后缓了许久,才道:“起来,赐座。”

宫人抬上软椅放在案前,李于岐僵硬着身体走了过去。这期间他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向太后,坐下后离太后更近,越发不?敢动。

太后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关切道:“凤儿,你遇刺了?可有哪里伤着?”

李于岐仍是头也没抬:“没有伤着,长明哥哥在旁边,我没事的。”

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缄口,偷偷抬眼去看太后脸色。

果?然,听到自己提起李长明,太后就脸色铁青,极为难看。

李于岐试图挽回点什么:“太后娘娘……魏王他武功高强,若不是他在一旁,我恐怕真会被刺客重伤。”

“凤儿……”太后唤他一声,心中恼怒又悲痛,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对亲生母子?,竟然就这样相对无言。

另一边,李长明离开皇宫后,就去了典客署接塔吉,继续完成自己招待乌环使团的任务。礼部早就安排好了今日的游玩路线,他其实也没费什么心思,只要出面陪同就好。

他和塔吉每次见面都跟朋友相约出游一般随意,陪同之人早已见怪不怪了,也懒得提什么礼节上的事,由着两位大人物旁若无人地勾肩搭背。

“长明!”宫宴后再见,塔吉出门就向他问,“我一直等着看的舞呢?怎么没了?”

李长明一愣,不?解道:“你说《神威破阵舞》?你为什么想看啊?”

他可是害怕塔吉看了心里不?舒服,才特意去跟皇兄说了,不?要让宫人在宴会上跳那支舞。

他那么照顾塔吉情绪……现在看来,好像倒还有些?多余了?

塔吉道:“那不是给你编的舞么?怎么……那么小气,不?想给别人看吗?”

“哪里是我小气……”李长明想解释,又觉得那个理?由说出来有点伤人。

“我都知道了,是你不?让他们跳的。”塔吉语气特别委屈,“我期待了那么就,就是想看那支舞。”

李长明愣了愣,觉得他好像一只没能得到主人奖赏的狗狗。自己训练猎犬的时候,是见过这种神情的。

“那就……找机会让你看一次……”

“哪里还有机会!”塔吉没怎么用力地拍了两下桌子?,“都要走了,哪里还有那么大的宴会能看舞?”

“那就……”那就等以后出使大虞……

“不?行,你把舞撤下的,你得还我!”

李长明疑惑道:“怎么还?”

塔吉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什么时候跳给我看看?”

“我哪里会啊……”李长明看他一脸期待,实在不好回绝,“好吧,我以后跳给你看。可以走了吧?”

塔吉心满意足,跟着他登上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魏王妃:成功骗到老婆给我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