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吉把药碗递给他,还道:“城里医馆我去过,药材是都有的。我给你带了五天的份,吃完了你还是让人去再抓点。”
“多谢……”李长明还是有些诧异,这个人竟然会为了让自己喝药,亲自去跑一趟医馆抓药。
在甘州时他就天天盯着自己喝药,好像乐此不疲,也?不知是什么奇怪的爱好。
“要是方子你不记得,我给你。”
方子他还记得?
李长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是有些记不太清了……不过之前在徐世杰军中还在喝,问问下属就行。”
塔吉点头,放心地道:“那就好。”
李长明狠心捏住鼻子,把那碗药抬起来一口气全灌下去,大有种?壮士临行前的悲壮感。
药苦到让人一阵不适,甚至想呕吐。之前喝习惯了还好,隔了那么一段时间没有喝,突然又来接触那么极致的苦味,真的很难接受。别说喝了,他进屋时闻到那股子药味都有点想跑。
只不过他忍住了,药还是要吃的。而且是塔吉特意送来的药,也?是一份心意,不喝说不过去。
满嘴的苦味让他眉头紧皱,忙去倒了杯水漱口。低头吐了水,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还有牛奶吗?”
说完他自己都愣了,这句话出口完全是下意识的,他自己都想了一下才明白个前因后果——之前在甘州发?病,塔吉带他去医馆,他也?是被药苦得难受,塔吉便倒了杯牛奶给他。
塔吉的那袋子牛奶里还加了糖,浓厚的味道盖住漱过口后残留在嘴里的淡淡苦味,倒是把那股子苦劲儿压下去许多。
只是这几个月四?处跑来跑去对始罗用兵,塔吉哪里还有闲心灌满满一水袋的甜牛奶挂在身上。塔吉愣了一下,道:“没了,马奶酒你要不要?”
李长明略有些失落地道:“军中禁酒,不喝了。”
塔吉忍不住轻笑出声:“不烈的,说是酒,其实还是奶。”
李长明半信半疑,他已经解下酒袋,给人倒了一杯。
抬杯喝下一大口,能闻到一股酸甜奶香,可酒液却令李长明顿觉喉头一热,赶忙咽下去。而后他颇有些怪罪意味地道:“这叫不烈?”
“是不烈啊。”塔吉辩解道,“我喝下五大碗都不会醉的。”
李长明扯动一下嘴角,神色复杂地望了塔吉一眼。
的确,对于他来说肯定不烈,他看着就是个能喝的。
塔吉自己也?拿起酒袋仰头喝了一口,对他道:“你们干嘛禁酒?外面那么冷,喝一口暖暖身子多好,不喝多误事就行了。”
“你喝酒御寒?”李长明眉头皱得更紧,竟直接夺了他的马奶酒,“都是错觉,酒劲儿过了更冷,不许喝。”
乌环那地界,冬天冷得要命,他们这些草原人便习惯喝烈酒御寒。喝点酒身体发?热,麻痹感官,倒真会有种?全身暖起来的感觉,可这到底只是错觉。喝酒可以,但靠喝酒来御寒,是行不通的。总这样靠酒来暖身子,对身体有害。
李长明知道这些,自然不会再让他乱来,收了马奶酒之后,连他另一只手掌里的塞子也?抢走了。
塔吉还没能伸手阻止,他就转身往里,把收回来的酒袋放到了一边。
“啊……好,我不喝,你别拿走啊。”塔吉心痛地看着自己的酒袋,那可是他带来的最后一袋子酒了。
最后一袋了啊,喝完就没有了,他还打算省着点慢慢喝呢。喝完这袋再过没有酒的日子,总比明明有酒却没得?喝好吧!
放好东西重新坐下的李长明抬起眼帘扫了他一眼,道:“不给。”
“这可是最后一袋了。我从乌环带过来的,乌环就那家人马奶酒做得?最好最够味儿。”塔吉决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只剩一袋了,我很心疼的,都准备一天喝一点,慢慢喝完。要不是给你,我都舍不得?的!”
李长明弯眸一笑:“那更好啊,那么舍不得?的东西,放我这里,你喝完得?更慢。”
他竟然完全没有把酒袋子还给自己的意思!
“长明,这样不好吧。那是我的东西。”塔吉叹气道。
李长明挑眉,微笑着缓缓与他道:“军中禁酒。你就不该把酒带进来,既然带进来了,我就有收缴之权。”
塔吉眨眨眼,默然许久。
好像……还真是。自己现在也得?守他们的规矩。
可是,那毕竟是他最后一袋酒了。
懊悔,塔吉现在就是懊悔,要是不拿出来,李长明怎么能知道那是酒,怎么会把酒袋子收走。
塔吉无奈地长叹一声,妥协道:“行吧,我走的时候,你记得还给我。”
他这心痛的模样实在好笑,头一次见乌环的小汗王因为一袋酒愁成这样。李长明低头轻笑,道:“要喝也?不是不可以,我一天给你一杯,小酌怡情。但你要喝多了,用酒御寒,却是不行。”
塔吉一皱双眉,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我喝酒还得?受你管制?”
“不行吗?”李长明彻底笑了起来,有几分得?意,“不想受我管制,你可以走啊。”
嚣张,太嚣张了!不就是留自己在始罗过冬吗,有什么了不起的,竟然连自己喝酒都要管!
呃……
是挺了不起的。
走是不可能走的,只能在李长明面前低头的样子。
“那我想喝酒了,来找你?”
“不是给你玉佩了吗,你都随意进出军区,弄药进我屋了。”李长明朝那放酒袋的柜子指了指,“要喝自己来屋里拿,不用特意找我。”
塔吉满足了,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他心里那点盘算显然已经被李长明逮个正着,李长明才说完他想喝可以随便进屋里拿,又笑眯眯地道:“酒少得?太多,你立马滚蛋。”
塔吉的笑容僵住。
李长明,你好狠的心。
你居然连酒都不让我痛快地喝,你还是人吗?你知道我平时也没别的爱好,就好这一口酒吗?你怎么可以这样!
屋外下了小雪,风不大,却是刻骨的寒,正如塔吉此时的心情。
草原上的大野狼走出李长明那间屋子时,耷拉着脑袋,仿佛一只斗败了的大公鸡。
这般失魂落魄,垂头丧气地走出军区外,许久没见自家小汗王回去的艾尼正好过来找人,见?他如此失落,也?是吓了一跳。
“小汗王?”艾尼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来回晃了两下。
塔吉甚是无力地转头看他:“艾尼,有酒吗?马奶酒。”
“啊……”艾尼挠挠头,“没有啊……您要的话,我们去城里买点?”
“不了。”塔吉漠然转过身,“没那味儿。”
不是想喝的酒,还不如不喝。
三天后急行回始罗的乌环大军在城外驻扎,终于是安顿下来。塔吉忙着安排,也?忘了自己那几口酒,等忙完了,才有闲心带上李长明的玉佩,跑进军区。
李长明正好就在那间屋子里,坐在案前低头看着什么,看他发?丝间还有几片小雪花没有化?,应当是刚回来不久。
“你来了?”听到动静,李长明不过是抬头朝他打个招呼,便继续低下头去,“今天的药已经喝了。”
他这般乖觉,主动与塔吉报告,倒让塔吉不禁一笑:“嗯。”
塔吉走到内里,从那柜子上拿起自己的酒袋子,不忘回头问人一句:“你要吗?”
“不了。”李长明淡淡道。他不是个很会喝酒的人,品不出味道来,要不是宴席应酬的时候不喝不好,他根本就不想喝。
酒于他而言,就是味道很辛辣的东西,完全不好喝。他也?一直不懂,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喝酒。
当然,那种没几分酒味的果酒奶酒,酸酸甜甜不辛辣,他倒是很喜欢。至于塔吉拿来的这种?……奶味都没多少了,哪里好喝了。
李长明不要,塔吉也?就只有自己喝,到他身边坐下,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因为舍不得?喝,只好是小口小口抿着。
“塔吉,你要是住在城中,这几日若无必要,还是别出门的好。”李长明翻看手中文书,忽然开了口,“驻扎在外的人,也?不要让他们进城来。”
塔吉正无聊地看着窗外飘雪,闻声一回头见李长明眉头紧锁,低垂的眼眸中流露出几分担忧。
“怎么了?”塔吉奇怪道。
李长明头也?未抬,手又将文书翻过去一页:“城中医馆向始罗官府报告,近日接诊了几例烈性急症,患者久久未愈,表征变化?也?与以往病例不太相同。负责的医师觉得?有些蹊跷。”
塔吉脑海里顿时想起那日去买药时,见?到的那几名病患。
当时那两名医师,似乎就对他们得病情极是担忧……难道,真是出了什么怪病?
“现在还不清楚情况,不过得?先防备着。”李长明微微咬牙,“要是真的有疫情,我只怕现在报上来,也?已经晚了。”
若是在大虞,城中医馆只要发?现多例同发?的患者,医师就会立即将情况上报,而后便有医官过去详查。如果确定是疫病,官府立即下令封城,派兵把守各处严禁外出,同时划出病区遣医官救治,还要从别处调运药材物资。应对疫灾,大虞早有一套流程。
可始罗到底是小国,学大虞制度不过学了几成,对病灾防控并无什么经验可谈。若真出些什么事,始罗官府怕是没有好的应对法子。而且大虞的应对方法,也?不是始罗想学就学得?了的。
封城、派兵、划病区之类的事还容易做,负责救治的医官呢?大虞有官家医署,始罗却没有,光是迅速调派人手就有些困难了。至于药材物资,更是一大难题。更别说边境城池刚经历战乱,运输线都才恢复不久。
越想越觉得?是山雨欲来,李长明抓起塔吉放在桌上的酒袋,轻轻朝他抛了过去:“拿走。事态不明前,别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魏王妃:呜呜呜呜呜老婆管我喝酒!
魏王:不想我管你可以走啊!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