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明刚从水中出来,浑身湿漉漉的,鬓边碎发凌乱地贴在脸上。加上?双眸蒙着一层朦胧湿气,眼神有些恍惚,看上?去好像他才是落水的那一个。
他这虚弱无力的模样令塔吉心中顿时轰隆一声,抬手探他额头便感?到一股滚烫热意,惊道:“怎么会……你病着还下?水去?”
“不是……”李长明声音弱下?去,双颊泛起潮红,连呼吸都有些短促起来。
“不舒服还来当什么小英雄。”塔吉没等他解释,解了自己外衣给人裹上?,抱着人便从人群离开,“去找大夫。”
李长明整个身体都被抱起悬了空,下?意识地去寻找支撑,双手便环住了塔吉肩背。深喘几口气,他还是放心不下?薛观音,开口道:“薛……薛观音,找她。我跟她走散了。”
塔吉想也不想就道:“那么大一个人,等?不到你,她自己会回去的。”
李长明还想挣扎一下?,只是脑袋昏沉,身体也?越来越无力。张开口要说话时突然就什么也?不想说了?,软软一倒靠在塔吉身上。
罢了,自己再?说什么,也?做不了?主。现在抱着自己的人,显然只想先把自己丢医馆里去。
“去清远街,仁安堂。”李长明轻声道,说完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仁安堂就是薛观音学医的那家医馆,老先生与李长明认识,知道他这旧疾。塔吉要是随便带他去了别家医馆,说不定?还要花好一会儿时间才能弄明白他这症状。
已经是夜晚,堂主孙老先生在准备歇下?了?。仁安堂内只有几个医师在值守,看见塔吉抱过来的李长明便猜到个大概,忙去请孙老先生。
塔吉跟着人进了?内间之后,先跟人要了?套干净衣服。
“先把衣服换了……要我出去?”塔吉问完,看他面色比之前?还差,又道,“还是没力气?”
“嗯……”
塔吉便坐到床前?,拆了?腰间革带,又去解他领口和腰间的圆扣,脱下这身圆领袍服。
李长明在边关领兵打仗那么多年,受伤患病要人照顾的时候多着,再?薄的脸皮也练出来了。当着人面赤|身|裸|体,最多就是难为情一下?,也?不会太扭捏。
配合脱下衣服,塔吉回身拿帕子给?他擦身上?的水,跟印象里的样子已经不同了?,时隔两年,曾经在他身上盘虬的那些伤痕都已经消失,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李长明看着塔吉低头擦拭,对方掌心的温度隔着帕子传给?他的皮肤,他心中才稍微有些异样的感?觉。被触碰时生出的轻痒让他本能地想要闪躲,忍了?好久,对方终于停下?手来,给?他换上干净的衣服。
此时房门被推开,孙老先生进屋来,望着他道:“又犯病了??”
不待李长明答复,他便走到床前?,塔吉自觉站起让开位置,静静等?着老先生把脉。
良久,确认没有恶化,孙老先生道:“没事,还是用那药方,服完药睡一觉,好好歇着。”
李长明揉着脑袋,点了头:“已经四五个月没这样过了?。”
孙老先生道:“那还好,你可要继续好好吃药,既然又犯病了?,那就还是调回一日一次,可不许犯懒把药停了?。”
“嗯……”李长明低下?头,好像犯错被说了?一样。
他一直有好好听话吃药,可他就莫名其妙有些自责。不过是一粒“三日尽”而已,林风致看过,孙老先生看过,薛观音也一直在给他复诊,可到了现在还是会发作。有时候他就觉得自己身体不够争气,那么久了?还不能完全好起来,才总让旁人那么担心。
没过多久,医师端了药过来,李长明自己捧着药碗一口气喝下?去,被苦得眉头直皱。塔吉见状倒了?一杯水给?他消消苦味,他低头含水漱过口,还是满嘴苦涩,双眉依旧浅浅蹙着。
“还苦?要不要喝些水?”塔吉问道。
李长明摇头拒绝。
塔吉想了想,从自己的水袋里倒出些牛奶来给他,见他眉头稍微舒展,喝了?一杯下去,便露出几分笑意。
李长明睡下了?,薛观音还站在路边吹着夜风。
街上?行人已经开始少了?起来,有些街边卖货的小贩也开始收摊了?。一个拎着花篮的小姑娘从旁走过,篮子里的鲜花也只剩下几枝,看来今天生意很好,她应该都不在乎剩下的这几枝花能不能卖出去。
“小妹妹,过来。”关云裳朝那个卖花的小姑娘招招手。
“姐姐要买花吗?”小姑娘提篮跑来,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她。关云裳温柔一笑,低头从花篮里挑了?一枝出来,便往小姑娘手掌心放了几个铜板。
得了?铜钱,小姑娘连连道谢,离开时跑得欢欣雀跃。
关云裳低头折断花枝,掰下枝叶,而后手停在了薛观音鬓边。
白日里李焘折来给她戴上的花还在,过了?那么久,已经有些蔫蔫的。花被关云裳用手指拈起,直接丢下。
那花是李焘给?的,薛观音自然不想就这么被丢了?,正要开口,关云裳手中的那朵鲜花轻轻吻过她鬓发,在她耳廓上?留下?些许凉意。
鲜花配美人,令关云裳十分愉悦。手仍停留在她的鬓边,关云裳又给她理了?鬓发,笑道:“花都枯了,换一朵。”
薛观音莫名浑身一热,脸被熏得通红。见关云裳似乎对自己的反应生出些揶揄之意,更有些不知所措,忙将头低下?。
关云裳看着远处逐渐稀疏下去的灯火,叹息道:“你那么好看的小姑娘,应该一眼就见到才是,怎么还找不来。”
薛观音等的人根本没力气去找人,还在睡着。
李长明喝完药后,塔吉一直待在床前?没有离开。他小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缓缓转醒,精神了?些,看着已经好多了?。
“好些了??”塔吉听见动静,朝他看去。
“嗯……没事了?。”李长明坐起身,揉揉刚退下?昏沉的额头,看他还没走,便开口问,“你怎么会在甘州?”
“路过。”塔吉道。
大虞扶持的东乌环,这两年一统草原各部,比原先壮大数倍,实?力与西乌环已是旗鼓相当。李长明常去军营走动,隔段时间就能听见东乌环又把哪个部落吞并了。
短短两年时间,领着那么点人成为雄踞一方的霸主,这些事跟眼前这位乌环的小汗王脱不了?干系。
他一直四处攻城掠地,突然出现在甘州,要说只是路过,李长明才不信,肯定有什么阴谋。
塔吉好像从他眼神里读出了他的意思,又道:“你别不信,真只是路过……我就是真想要做点什么,也?不是针对中原,你别这个表情。”
真是奇怪,原以为他那么委屈地被废为庶人,丢了兵权,该是伤透了心,不会再?关心这些事。现在看来好像并非如此。瞧见自己出现在甘州,就能想象出自己如何在他中原地界上?兴风作浪来。
好像还恨不得立马摁死自己,免得祸害遗千年。
李长明微微眯眼:“欲盖弥彰,所以你就是想做点什么了??”
他虽是这样说,却已经在略微思考之后,放下了?戒心。塔吉若真想干点什么,现在还真的不合适。
塔吉大笑,打趣道:“的确想做点什么,让我抱一下?如何?”
李长明塌下?脸来,无语半晌。
而后他忽然伸手,靠过去抱了塔吉一下?。
“虽然不知道你这是什么癖好……不过,就当是答谢,我满足你。”李长明抱了他一下?,便退开。
塔吉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愣了一下?,轻笑出声。
“既然好了?,那我先走了。”塔吉起身,“你睡吧。”
李长明坐起来要穿鞋袜:“不行,我得回家睡。”
塔吉往外一看,医馆大堂都已经熄了?灯,便劝他道:“很晚了?,你不如就先在这里睡一晚。”
“观音要是回家了,一晚上?也?没等到我回去,肯定要急的。”李长明想起那个单薄的女子,有些担心,“我这样一声不吭消失一晚上?,让别人为我担惊受怕,不好。”
“行。”塔吉扶他起身,“我陪你回去,免得你半路又怎么样。”
李长明本是不想再麻烦他,可一想自己的确可能半路又出点意外,就没有拒绝。
还不知道吴韬给自己下?了?什么毒之前?,他独自一人出门,结果倒在半路迟迟不归,让薛观音一阵好找的事又不是没发生过。知道自己什么情况后,他便很小心了?,因为不想让身边的人太为自己担忧,对于塔吉这样的好意,他也?就不会因为逞强而拒绝。
穿上外衣,两人走出仁安堂,街上?已经安静无声。这边不是适合过节逛的地方,没有另一边那么热闹,此时很多店铺都已经关门。两旁人家的灯火三三两两,略显暗淡。
“我记得你不是什么身娇体弱的人,怎么现在病成这样?”塔吉忍不住问。
李长明跟那位仁安堂的老医师看起来那么熟络,定?然是经常去医馆看病的……塔吉记得,大虞的魏王殿下可是个能几天几夜衣不解甲追击敌军的狠人。一身鞭伤十指扯裂都还敢往自己身上捅刀子,包扎完清清醒醒说话都不会断气。
怎么就成了?一去医馆,人家就知道犯了什么毛病的人了?
“谁知道呢……”李长明并没有跟他说什么三日尽毒药的事,只是低眸道,“以前我还怕黑,怕一个人睡,现在我也?不怕了?。”
街道上?灯火阑珊,唯有风声。
关云裳抬袖掩口,轻轻打了?个哈欠,看向身旁被冷风吹得手背都有些泛紫的女孩子,恹恹地道:“那么晚了?……看来是等不到了。”
薛观音闻言不禁叹了口气,有些失落。
“走吧,我送你回家。”关云裳道。
作者有话要说:焘:你肯定想做点什么!
蛮:糟糕,被发现了。
薛:你就是想占殿下便宜!
蛮:?是他自己主动抱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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焘:话说这才多少字我都脱两次了,出镜费用麻烦翻个倍谢谢。在甘州没工资领了挺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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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