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张上的字迹显然是步六孤辰的,上面细说了现今状况,与李长明这几日来所猜到的不差分毫。
可惜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能把地点写下来告诉他?们。不过这只猫能找过来,也不必担心?日后联络。
李长明写完后,把信纸卷好,拿到小猫面前。猫歪歪脑袋,张嘴又叼住,几下窜没了影。
好歹现在没有断了联系……
李长明松口气,缓缓挪到床脚靠着。这时他才发现身上衣物已经换了一件,伤口也被处理过。吴韬还是怕他?死,不敢放着他?不管。
李长明不禁嗤笑,吴韬就是那么个人,残暴嗜血,却又胆小如鼠。总跟个疯子一样,一怒之下就不管不顾肆意发泄。可干了这些事,又?会因为害怕而求爷爷告奶奶,躲到父兄身后去。
不过是个嚣张跋扈的废物罢了。
除非朝堂之上,吴家能完全把控局势,否则他?根本不敢做太过分的事。自己如今被秘密拘押,要是三法司同审之前自己出了点什么事,皇兄让大理寺追查下去,他?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不过吴家,也的确有可能把局势完全把控住。到时候吴韬就真的敢像对待那些被他虐杀的俘虏一样对自己,而自己一死,罪名就板上钉钉,百口莫辩。
现在自己的罪名是私运武器,蓄意谋反。对方抓到自己与运武器的徐世杰接头,搜到放在书房的武器图纸,此外再无其他有力证据。徐世杰到现在都只是说了自己让他为黑衣旅运送武器的事实,没有在刑部严刑拷打之下屈打成招。
而自己这边,能证明自己清白的,只是当年中书省草拟的新武器研制配备方案。
这事最难办的地方,就是对方指控的事情,自己的确做了,并非是对方凭空捏造了一个罪名陷害自己。私制武器且让人暗中运送的事情确确实实,抵赖不得。他?能否认的就是蓄意谋反。
可谁能证明自己脑子里?究竟怎么想的呢?这种?东西,谁都可以臆测。
没有铁证证明自己有谋反之心?,也没有铁证能证明自己没有谋反之心?。最后要看的,不过是哪边棋下得好。
好在那么大的案子,又?涉及他?这个宗室子弟,必定要让三法司一同审理。而三?法司除了刑部被吴家牢牢掌控,剩下的大理寺和御史台都还有机会争取。
自己如今被困在此处,只能等。这种?将对命运的把控交给了别人的感觉实在是不好……他现在很担心?皇兄,皇兄对自己一手培养起来掌控军权的亲弟弟,必定是有维护之心?的。然而太后的势力可不容小觑。
小皇帝十四岁登基,朝政完全由太后把控,除了少了登基称帝这一步,太后和皇帝没什么两样。过几年小皇帝年纪大了点,太后说是归政于天子,其实也不过是不再在大殿上垂帘听政而已,该伸到前朝的手还是伸。
从靖平武侯建军学开始,大虞军权才一点一点被皇帝收回手中,吴家势力一步步被挤缩至今,朝堂上便是皇帝和太后分庭抗礼的局面。若让皇帝再进一步,吴家定然倒台。这次便是吴家最好的反击机会,他?们怎么可能放过。
李长明忽地一拳打在墙上,面上怒意消失之后,渐渐变成了沮丧和自责。
为什么自己不再小心一些!为什么自己总是觉得一定不会有问题!
他?将脸埋在臂弯之间,过来好半天才稍稍缓过来些,把蒙眼黑纱捡过,重?新系好。
灵猫跑回慕容灵住处后,得到消息的几人又一次去玉春楼拜访慕容灵。
看到李长明回复的两个血字,知道他?现在暂时没有危险,众人都安心?了许多。步六孤辰又提笔写了一封信过去,将从舅舅王昌彝那里听来的案情进展悉数告知。
慕容灵离开?后,步六孤辰才道:“陛下已经定了让三司共审此案,事关皇家,还是秘密会审。”
“三?司共审?”独孤循有些着急,“刑部不都是吴士忠的人吗?”
步六孤辰垂着眼帘:“至少大理寺和御史台不是……也是个好消息。”
一直双手抱胸,倚在窗边看门外风景的塔吉此时回了头,道:“魏王他?……真的不会有事?”
步六孤辰沉声道:“只是暂时不会有事,如果吴家有了把握……人还在他们手上,为了不节外生枝,他?们大概会直接处理了魏王。”
“哦,我懂了。”塔吉眸色一暗,似乎有了什么主意。
他?跟两人告了辞,转身又?去找慕容灵。
此时的魏王府外,已经被重重?官兵包围了很久。自从那天搜查完被封禁之后,这里?已是无法出入,府中一干人等全部被关在府里?看押。
不过府内之人都是都是些没什么威胁的,官兵看管得也不是太严。众人生活还是如往常一般,比较自由,只不过是做什么事时,都会多个人要跟着确认。
韦巧儿这些日子过得心?惊胆战,看到屋外站的卫兵就心?慌,也不怎么离开房间。她如今就害怕哪天一道圣旨下来,把魏王府彻底封了。
自己只是个毫不知情的女眷,牵连肯定要被牵连,但也不会有太严重?的惩罚,她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门突然开了,她吓得身体一震,看清来人是薛观音才放下心?,旋即又开始紧张起来。
那天被薛观音发现自己怀有身孕,又?跟她说了书房中的信件之事,之后京城巡防来搜府,她被佩儿看守在房内,就没再与薛观音见过面。她很害怕见到薛观音,因为那天薛观音问的事,还没问完就被巡防卫兵打断,她怕薛观音什么时候想起来,又?来问自己。
过了那么多天,她也想不好说辞,她已经没办法面对眼前这个女人。
她连薛观音的眼睛都不敢看,见她一步步走过来,只得低下双眼去,轻轻喊了一声:“薛姐姐。”
“巧儿,殿下已经被缉拿回京了。”薛观音说完这句话,深深吸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韦巧儿没有接话,房中很长一段时间陷入了一种?磨人的沉默中。
良久,韦巧儿道:“姐姐,殿下犯的罪……很重?吗?”
很重?,她知道的,问完这句话,她却忽然想起自己早就知道了答案。
“巧儿。”薛观音走上前来,拉起她的手,把什么东西放到了她手中。
韦巧儿感到手中的冰凉,忍不住将目光移了过去,顿时道:“姐姐,这是……”
这块玉佩,是他们薛氏的信物,薛观音一直戴在身上。
“我知道,你家中出了事,你母亲在府中举步维艰……这玉佩你拿好。等此案一定,你拿着这块玉佩去薛府,拿走我留的银票地契,然后带着你母亲寻个地方安顿吧。”
韦巧儿怔怔道:“那……你呢?你给我这个,你要去哪里?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你现在给我做什么?”
“我自然是跟随魏王……”
“姐姐!魏王是谋反!谋反!”韦巧儿头一次大声吼了出来,“谋反是什么罪?即便他?是皇室子弟,可能从轻发落,不至于牵连府上之人,他?也难逃一死!他?要是死了,你也跟着他?去死吗!”
她忽然间便有了同薛观音对视的勇气,抬头直直看着薛观音道:“那么多年了,他?管过我们吗?他?对我们一点感情都没有,你为了什么要把自己搭进去!”
薛观音阖上双目,半晌才道:“巧儿,魏王不会谋反的。”
韦巧儿哽咽了一下,道:“姐姐,你相信他?不会,可证据就在他书房,他?已经也已经被抓了起来。你自己都知道他?会被定罪,都要把薛家信物给我了!”
“巧儿,朝堂上的斗争,不是那么简单的。我更相信殿下为人,相信殿下与陛下之间的兄弟情谊,相信当年铁骨铮铮的靖平武侯……教出来的学生,不可能是谋逆之徒。”
薛观音思绪已经开始有些混乱,也没有了什么逻辑,只是每一句都在说着魏王的好:“殿下在战场上向来都是身先士卒,第一个冲在前面的……他在府里?收养了那么多的孩子,让人好好教导他们……”
韦巧儿怔怔看了她许久,忽地咬了咬牙,走到自己妆台前翻找起来。
“巧儿?”薛观音道。
韦巧儿没有答话,自顾自地翻找着,终于从抽屉深处拿出来一个小木盒子。
“姐姐……”韦巧儿从那个盒子里?取出一片看着像药材的东西,“姐姐,我能出府去。”
这东西薛观音不会知道是什么,整个大虞恐怕也没几个人能知道这是什么。这是当初吴献给她的雪鹿麝,害薛观音肌体损伤多年的雪鹿麝。
此时韦巧儿把这东西放进了嘴里,嚼几下就咽了下去。
雪鹿麝的寒性极强,仅仅是在香料之中掺入一点,便能让女子不孕。她这样直接吃下去,对身体的损伤可想而知!
薛观音尚不明白她这是在做什么,正欲开?口,便见她突然捂住小腹痛苦地呻|吟起来。
“巧儿!”
薛观音猛然想起,面前这个女子还怀着身孕。
她不禁往下一看,顿时看见韦巧儿衣裙之间已有点点血迹,触目惊心?!
“快……送我……去外面,医馆……”韦巧儿撑着一口气,断断续续地道,“府里?,没有那么多药,只有去医馆……我能……出去……”
离开魏王府,她还能去找人帮忙……实在不行,她还能指证吴献!
薛观音慌忙大喊:“来人!快来人!”
韦巧儿下腹传来的剧痛愈发强烈,逐渐把她的思绪完全打散。她隐约听见薛观音的叫声和卫兵冲进来的声音,眼前慢慢变得黑暗,完全痛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