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吉当然不会因为李长明一句怒喝就走。
“舅舅,魏王怎么了?”瑟珠一路跟来,满脸疑惑地问,“魏王生病了吗?”
发现还有个小孩子在旁边,李长明生无可恋地一头撞进枕头,彻底不想动了。
塔吉想起自己带来的小孩子,也略有些尴尬,忙道:“瑟珠,你不是想看烟花吗,外面在放烟花呢。你先去外面等舅舅,舅舅跟魏王有些事要说。”
李长明咬牙,闷闷地道:“你也滚!”
瑟珠“哦”了一声,也没问缘由,听舅舅的话离开了房间。而塔吉又是担心又是好奇,轻轻拍了李长明肩膀,道:“没事吧?你自己能应付?”
自己当然能应付,但是他留在这里,自己怎么个应付法?李长明被他这一句关切弄得愈发恼怒,他就是故意在这里看自己笑话,实在可恶!
塔吉不见他回应,小心翼翼地道:“不行?你干嘛要自己忍着,我去叫你的小老婆过来?”
李长明狠声道:“你敢,我杀了你!”
“我可是一国使臣,明早就要参与朝贺庆典,你杀了我,怕是不妥吧?”
“滚……我受不了……”李长明紧紧抓着身下床单,用力之下连指节都有些发白,语调竟是隐隐带上了哭腔。
而塔吉听出这可怜兮兮很好欺负的哭腔,愈发兴奋了。
那个领着大军嚣张无比的小王爷,现在就跟只待宰羔羊一般,毫无还手之力。
“殿下又不要女人,那不如就便宜了我?”
“阿、史、德、塔、吉!”
李长明盛怒之下,抬腿一脚踢了过去。可惜他本就无力,这一踢还没踢中,就被塔吉抓住了足踝。一腿被人抓住放也放不下,姿势更加尴尬了。
“放开!”李长明猛然使力,丝毫不能撼动塔吉的手半分。
塔吉挑眉一笑,此刻的李长明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只挥爪子的小猫咪。凶是真的凶,被挠一爪子也是真的疼,可到底是猫,再用力也只能抓几个印子。
“放开我……”李长明这般受制于人,终是软了下来,语调竟有些乞求的意味,“塔吉……放开我……”
塔吉愣住了,他这神情……自己这欺负人是不是欺负得有些过分了?
“放开我……”
塔吉松开手指,开始有些慌张了:“很难受?别不是什么不解就要中毒的那种,你夫人玩那么狠?”
“出去……”李长明双眸含泪,长睫微颤。
塔吉讶然,感觉事态严重,终于是良心发现,没了调侃人的心思,转身离开。
关起房门,塔吉开始有些后怕了。
刚刚自己那样看他笑话,照这位小王爷的性格,恐怕以后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唉,自己是怎么了?刚才怎么能只顾一时爽呢?
不知过了多久,瑟珠跑回来,看见舅舅站在门口,便道:“舅舅,他们的烟花放完了。”
塔吉正要回应,身后房门忽然自行打开。他回头一看,就看见李长明正坐在榻上,面色阴沉。
“你怎么会来我家里?”李长明语气略显冰寒,眼角虽还泛着红,却已恢复如常。
他不提方才之事,塔吉自然也不会上赶着触霉头,拉着瑟珠往里,道:“你不是要带孩子们陪瑟珠玩?我今日过来,也给他们发……发什么……钱。”
李长明道:“压岁钱?”
“对。瑟珠今天闹脾气,一直说我骗他,等了那么久还是没人陪他玩。我想你们过节热闹,就来了。”
李长明揉揉昏胀的脑袋,大概明白了。上次自己带他来过王府一次,周管家便以为他与自己感情还不错,又因为他身份是外国使臣,周管家便不会阻拦了,直接领他进府来找自己。不过也好,说不是他恰巧进来,自己可能真就把持不住干出什么事来。
“小卷毛!我们去堆雪人,你来不来!”门后冒出一个小孩脑袋,往里张望。
瑟珠不怎么能听懂他们的话,他们也不知道瑟珠叫什么,只好叫他小卷毛。
塔吉道:“他们说去堆雪人玩,你想去就去吧。”
瑟珠闻言便开心极了,小跑着冲了出去。
而后李长明阴沉着脸,一挥衣袖,那扇门又重新关起。
塔吉虽然不明白李长明为什么要关门,但他能够感觉到大事不妙。
耳畔劲风一扫,李长明一掌便拍了过来。
塔吉只得闪身避过,然而对方显然不是攻一招就打算停的。他一拳接一拳,一掌接一掌,次次带着怒意,吓得塔吉只守不攻,不想再惹毛对方。最后被逼的脚下一个踉跄,跌坐了下去。
“嘶……疼!”
李长明伸脚一踹,塔吉倒在地板上,这下也懒得挣扎起身了。
“殿下……不至于吧?”塔吉看着头上房梁,下一刻房梁被李长明的面容所遮盖。
李长明蹲下身,拍了拍他脸颊,质问道:“很好玩吗?”
塔吉眨眨眼:“我错了。”
李长明冷笑不已,果然,对付这种人,可不能示弱寄希望于对方良心发现,就该以暴制暴。
李长明抓起他衣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塔吉大人方才不是还说要陪本王么?”
塔吉勉强笑道:“玩笑,玩笑。”
李长明送了他一个白眼,转身走开。
塔吉坐起身,叹气道:“殿下,我就是带瑟珠过来走走,不是有意的。”
李长明没回头:“走吧,你不是说要给孩子们发压岁钱?”
这气消得到也快。塔吉无奈摇摇头,爬起跟上。
还有一场庆典等着,李长明和塔吉都不敢放任瑟珠跟孩子们闹太晚,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一同回典客署。
次日正月初一,李长明在爆竹声中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昨晚过得难受,现在还有些困顿。
这个新年开始的日子,李长明听到的第一件事却是宫里有个掌事宫女畏罪自尽了。
此事跟他还有关系,那个掌事宫女留的遗书,陈述了她如何因为与薛观音娘家有过节而对薛观音心生恨意,如何在宫中赐给魏王府的香料中动了手脚。
典客署仆役大早上把宫里消息传给他,雪鹿麝一事算是有了个了解。但李长明不信,漏洞那么多,不过是随便找了个人当代罪罢了。
把宫里的人顶上代罪,能做到这种地步的人必然有权有势。先前步六孤辰说此事兴许是王府中之人所为,现在看来倒不像了。李长明先前起的疑心也随之消失,目光又转向了朝内政敌。
朝贺庆典盛大,今年又多了个给乌环赐国号的仪式,整整举行了一个上午才结束。李长明立马回王府接了几个有兴趣出门骑马的孩子,去皇家马球场。
小孩子们过来,当然是来玩的,赛场如何跟他们无关。他们自己在另一边玩,有球场管事照顾。
国与国之间打比赛,说是仅为娱乐,实际上谁又能真的不当回事,总还是要面子的。
李于岐这久负责接待乌环使团,此时也坐在乌环使团席位旁边,与塔吉一起观赛。
“纥奚人可厉害了,前几年有一次连赢了我们球队三场,陛下脸都要黑了。不过后来魏王殿下自请上阵,很快就赢了回来。”李于岐指着纥奚的球队,给塔吉讲着。
“哦?”塔吉听他提到李长明,便问,“那今日殿下也要去打球?”
说着他往皇帝那边望了一眼,却没看见李长明。
应该是在带着那群孩子们骑马。这种比赛,到底不是多正式的仪典,各国使臣有的来有的不来,有的在席间观战,有的则在球场别处玩乐。
他本也可以下去玩儿,不过瑟珠这位可汗已经离席,若是他也走了,乌环这里一个有分量的人都没有,不太好看。
“当然了,魏王就喜欢玩这个。”李于岐问,“塔吉大人呢?”
塔吉单看他们在球场里跑来跑去,心里也痒痒,道:“是想试试……艾尼,走,我们去玩玩。”
艾尼在旁站了许久,早就觉得观战无趣,当即喜笑颜开回头问:“你们呢?人够了我们就不用跟别人临时一队了。”
跟来的乌环人纷纷响应,李于岐几番欲言又止想出言拦住。但他们似乎是情绪太过高涨,一时间没能留意李于岐,一群人跟着塔吉去拿了蓝头绳。
对面拿红头绳的是赵王家的马球队,平日里就负责陪赵王打球,在这些队伍里算是排在前列。
塔吉很认真地与族人商量,可不想怠慢了。
刚一开始乌环队便抢到球,赵王队纷纷打马狂追,那球在乌环人之间传来传去,离对方球门尚有一些距离。而前方赵王队阻拦合围,这一球很难能冲破关隘,艾尼也没在意球在这种情形下能进的可能有多大,也不担心万一没进会不会被赵王队抢走,竟然直接一杆就把球往对面球门打。
塔吉心中叹气,纵马上前,做好了与赵王队争夺的打算。不料这一球居然无人阻拦,直中球门。
“进了!”艾尼兴高采烈。
“啊?”塔吉满脸疑惑。
这只要伸一伸手就能打回去的,他们为什么不打?
差不多的事情,接下来一共发生了四次,塔吉很明显地感觉到,对方是故意在某些恰到好处的时刻“失误”,让自己队伍进球。
“他们在做什么?”塔吉赢了这一场比赛,回到席间时还是懵的。
李于岐很是同情地看着他:“他们不想赢。”
“为什么?”
“因为……这一场,赢了的人就要对上魏王带领的队伍。”李于岐神色怜悯,“而整个大虞,没有人想对上魏王,只能演了……你刚才就没发现赵王那队已经等了很久对手,可都没人去跟他们打吗?”
塔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我现在是……被坑啦?”
李于岐脸上,从怜悯又进化成佛陀菩萨脸上才会有的悲悯:“祝你平安。我祝你平安。”
塔吉笑道:“这也不算坏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