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步六孤(音博陆孤)是鲜卑姓,角色姓步六孤,名辰。
(历史上步六孤姓在北魏孝文帝汉化改革时改姓陆了。)传闻在草原国度,王室贵族们爱用一种金帐,帐身选最为密实的毛毡制作,外饰锦缎,顶饰金雕,内里还要摆满黄金器具。其富丽华贵,乃是世所罕见。青草绵延,毡帐围绕金帐散落其间,便是缀在地上的明珠与宝石,尽显草原风光。
如果这样一顶金帐出现在军营里,而且是中原人的军营,就不是什么草原美景,只会是副怪景。
步六孤辰从看到这顶金帐起,眉头就一直没有舒展过。
黑衣旅乃是国之精锐,如今由魏王李长明统率。那位魏王治军严明,身先士卒,自己虽是皇室贵胄,平日里却与众将士同甘苦。他都跟士兵们一同下地耕种屯田过,便是要上下一心,断不会让营中有这种奢靡风气。
这样一顶华丽金帐,立在周遭群帐之中颇为醒目,叫人想不看见都不行。黑衣旅军中,最厌恶的便是这种明目张胆的特殊。
但步六孤辰也只是皱了眉,然后就看着这帐子立起来了。再然后,他在金帐前驻足许久,迟迟没有出声,更没有进去。
敢明目张胆在军营里立起军帐的人,很难对付,步六孤辰还在想要不要费力气去对付。毕竟是太后侄儿,左相之子,又是奉了皇命领兵,就算对方是个傻子他都不能有丝毫不恭敬,就算对方如此胡来他都得忍着。
若主帅魏王在此,倒是不用忍,可殿下前日领了一队人去侦查地势,尚未归营。
“下官步六孤辰,求见吴韬大人。”门口无人守卫,步六孤辰自己开口通报。
那帐里面却也没主人在,一人放好香炉,对身旁那长官模样的人道:“将军,步六孤大人来了。”
“步六孤?魏王的那个小白脸?他跑来做什么。”那人一脸鄙夷调侃之色,嘟囔几句又换了语气,大声道,“步六孤大人请入内,吴将军尚未回来,还烦稍等些时候。”
步六孤辰隐约听见些不敬之语,也懒得理会,闻言掀开帘子入内直言道:“我只是来问问物资分配之事,这批物资如何分至各营,先前各位将军商讨已有结果,还劳烦大人按物资清单重新分一次。”
帐内除他还有三个人,他手里的物资清单却没人接过去,各忙各的摆着东西。唯有刚刚那长官道:“末将柯鹏,是吴将军副手,这物资由吴将军全权负责,如何分还是将军说了算,我做不了主的。不如步六孤大人等将军回来,再与他商议?”
这副手竟是拿姓吴的来压他!步六孤辰一双凤眸里现了愠色,奈何一张脸生得姣好,怒容也无甚威力,反倒极为动人。
据说长得好看的人,总是会被他人下意识地偏爱。当然,这仅限于对他没有恶意的人。现在他所面对的人,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为难他,这张脸的那点作用也就变得微不足道了。
仗势压人这种事步六孤辰向来不屑于做,但此时他也不得不搬出魏王这个靠山来,道:“魏王殿下是主帅,物资分配怎么也应当让殿下知晓,就这样擅自分下去,不合规矩。”
“步六孤大人,您这可就冤枉小的了!”柯鹏夸张地装出一脸惊吓,却依然嚣张得不行,“这都是吴将军的意思,我也只是奉命行事。将军说了,物资分配的事不能耽搁,自然是越快越好了,分完直接去魏王那里通报一声,也省了殿下操心。大人若是有什么不满,待将军回来商议就是。”
等?怕是要魏王回来才能制住这些乱来的,可将士们哪里还能等。进来天气冷得极快,夜里少御寒之物。这批物资迟到许久,将士们都已经硬捱了几个晚上,难不成现在物资到了还要继续冻着吗!
步六孤肚里火气冒了个头,才要再争,帐门口忽地扬起一阵风,接着就是一玄甲男子掀帘而入,冷冷笑道:“既然你都分好了,那也该来找本王通报了。”
柯鹏登时一愣,脑子转了一转反应过来来者何人,忙低下头道:“魏王殿下,参见魏王殿下!”
步六孤辰亦是诧异,魏王前日才领兵出发,要侦查燕然三镇外各处放牧地。路程一来一回少说两千里,如今未过三日,魏王就回来了,若不是中途发生什么意外提前回营,那就是他马不停蹄歇也未曾歇过。
但看李长明一身黑甲遍布灰尘,眸中隐有血丝,多半还是连明连夜奔驰所致。
他略有倦怠之色,却又神情凌厉。帐外透进的光,仿佛都被他一人之躯挡住。凤翅盔下分明是一张俊美疏朗,甚至还带着些许稚气的脸庞,却已在沙场风雨打磨之下变得气质冷峻,乍见之下就觉寒意渗人。便是亲近如步六孤辰,有时也会被他这威势骇到,帐内下属又还能有几分气焰。
李长明目光如炬,环视帐内,看也不看柯鹏一眼。半晌后言语微微带怒,道:“吴韬呢!让他滚来见我!”
柯鹏回道:“吴将军在外休息,小的先来布置将军营帐……”
李长明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讽刺道:“将军营帐?这是个将军营帐的样子吗!”
这金帐外观已是华丽无比,内里更是过分。纱帐香炉,丝枕皮褥,分明是哪个部落王族用来享受的,哪里有汉军军帐的样子。
巧的是,魏王正看这帐里布置气得想动手把这金帐连同帐主人一道清理了,那帐主人又来触霉头,刚好在外开开心心掀开门帘,从那帘子逐渐扩大的缝隙中露了一个脸出来。
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模样倒是生得俊俏,是个漂亮公子。可想想就是他在军营里摆金帐,乱发物资,便让人喜欢不起来了。
见李长明在内,他更是直往那铺了皮褥的床上坐,一点不管军中礼节,朝李长明喊道:“六哥哥也在啊!”
李长明强行压下翻白眼的冲动,冷喝道:“不经通报就进来,谁教你的!”
魏王不怒自威,怒起来的一声冷喝更是把帐里人都给震了一震。吴韬怔忪一瞬,面露尴尬之色,悻悻争辩道:“我不知道你在啊……而且这是我的帐篷……”
“我是一军主帅,我在哪里,哪里就是帅帐!”李长明抬手往外一指,“滚出去!什么时候懂规矩了再进来!”
吴韬呆了片刻,旋即满面委屈,不想李长明是丝毫不动摇,反倒是眸中怒意愈发明显。
其实这倒是李长明有些故意找茬了,步六孤辰本是想给李长明使个眼色好好劝劝,奈何人家目光全放在吴韬身上,正欲出声,李长明又喝道:“还愣着干什么?等我赶你出去吗?”
于是吴韬满心不甘地转身出了金帐,隔着门喊道:“末将吴韬求见魏王。”
李长明冷笑一声:“你是个什么将军?不是你姑母硬把你塞来,你也配自称末将?”
步六孤辰暗暗心惊,忙道:“殿下,莫要如此……”到底是太后侄子,哪里能那么削人家面子。现在倒是痛快了,太后权势大,又素来与圣上和殿下不合,到时候吴韬一状告上去,不又要生出些事端。
他心里思虑着,那两个人倒是根本不计后果。帐外吴韬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只是不敢在李长明面前发作,此时却也压不住了,直道:“我姑母,难道不是殿下母后?我受太后举荐,被陛下钦点,也是奉了皇命来的,六哥哥讨厌我就罢了,何必这样作践我?”
李长明听到那句“母后”便不屑轻哼,越听越是气得想笑,又道:“你倒是还觉得自己没错,是我在作践你了?”
这架是劝不了,往后退退免得打起来误伤到自己才是正经事。步六孤辰暗自叹息,只觉得自己刚刚的暗示简直多余。李长明讨厌极了太后那群亲戚,没事都恨不得找点事来好好整治吴韬一顿,哪里能听自己的劝。罢了,都是他们家事,自己就该安静看戏。
吴韬道:“又不是用不起……为何不能用?况且这我自己带来的。反正我用我的,也扰不到你们去。我若是真犯了错,你依法处置就好,不要这样阴阳怪调的!”
李长明笑容中带了几分狠厉:“依法处置?好啊,我且问你,运送军需迟到三日,贻误战机该担何罪?不经主帅私自分配又作何罚?在军中支起这种帐子,你还把这里当军营吗!依法处置,我倒是想!你干的事,我砍了你脑袋都不为过!你要是真心,现在就写书陈情,我马上叫人砍了你。回去拿着陈情书告诉你姑母,你是甘愿受罚,免得说我欺负了你。”
“你!”吴韬听他斥责,脸越涨越红,还想再顶嘴,然而他所言句句戳心,弄得吴韬也再没有什么可说的,“你”了半天,也反驳不得。
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也只能假装认怂了。
“六哥哥,我知道错了……”
李长明冷冷道:“谁是你六哥哥?我跟你无半点血缘,能这么叫我的只有我妹妹朝阳公主。”
步六孤辰忙拉拉他手臂,小声道:“够了……到底是太后送来的,把他扔在外面骂,让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
“有本事他就去告状啊!”李长明刻意大声,略带威胁,摆明了是在警告外面那人。
说罢他倒也稍稍敛了怒气,对那在旁边战战兢兢半天气也不敢出的柯鹏道:“你,把这帐子给我拆了!东西全部卖掉充作军饷。”
吴韬瞪圆了眼:“这是我的东西!你凭什么卖了!”
李长明冷声道:“再说话连你一起卖了,身无长物的酒囊饭袋,丢去陪酒卖笑倒是合适。”
好歹也是权贵子弟,竟然被他比作卖笑伶倌。吴韬何曾受过这等羞辱,然而李长明盛怒之下把他吓得不轻,此刻不敢再造次,顿时噤声不语,眼看着李长明带步六孤辰离开,才恶狠狠跺几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