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微微不可查地笑笑,假装自然地回答:“桑达山,听说能看见最美的秋色,而且今天和明天都是晴天,说不定能看见日出日落呢。”
江辞如嗯了一声,涂了肉粉色指甲油的指尖在手机上敲敲打打。
“只有你和裴星吗?”江辞如又问。
“谢楠楠,柯寻,裴星,还有童画。”时微摆着手指头数,然后往餐盘里摆放三明治,涂上亮眼的红色番茄酱。
“这么多人啊。”江辞如说。
时微扭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端起盘子,挨个儿摆放好:“対啊,我们自从节目后就没见过面了,大家都忙着自己的工作,哦対,听说童画也签了新公司,公司还挺有名气。”
“不错,我记得她,唱功不错。”江辞如点评,然后往口中放了一块三明治,又喝了一口煲得烂糊的红豆粥。
二人伴随着早间新闻吃了一会儿,江辞如忽然开口。
“其实我也很久没有放松过了,出去玩玩也未尝不可。”
“真的?”时微闻言,顿时笑逐颜开,身体前倾道,“你真的要和我一起去?”
江辞如低头喝粥,嗯了一声。
听到答复的时微顿时跳了起来,风一样窜进了卧室,江辞如忙喊:“不吃早饭,你干什么去?”
“收拾行李!”时微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伴随着翻箱倒柜的杂乱声响。
江辞如无可奈何地望着卧室门,看了一会儿后,才摇摇头,继续不紧不慢地吃早餐。
等她面前的碗和盘子都空了,她才拿起手机,拨通了小助理的电话。
“喂,辞如姐。”
“明天公众号的采访,帮我延后吧。”江辞如看着自己的指甲,轻轻说。
“好的辞如姐,我去和那边确认,是有别的工作吗?”小助理声音清脆地问。
“没有,就是最近累了,想多休息一天。”
“好,您好好休息,我去协商时间。”小助理办事利落,很快就挂掉电话,协商去了。
江辞如则丢掉手机,起身踱步到窗前,一边等待时微收拾行李,一边看着窗外的景色,今天的天气确实很好,大块的云朵坠在蔚蓝的天空中,随着秋风慢慢融化。
她闭上眼睛,在阳光中深吸一口气。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是宋听白打来的。
“江江啊,这两天忙什么呢?”宋听白元气满满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江辞如不由得将手机拿远了些。
“没忙什么,和平时一样。”江辞如回答。
“那怎么这么久都不联系我,天天过二人世界?”
江辞如脸不变色心不跳,手一松:“没事我挂了。”
“诶诶诶,别呀,我有事,有事。”宋听白说话变得扭捏起来,半晌才开口,“下个月不是有个《天籁之音》节目吗,我听说那个谁要做开场嘉宾,能不能……”
“谁?”江辞如一愣,过了会儿明白过来,忍不住莞尔,“越子奇?”
“知道还问。”宋听白凶巴巴说,随后马上转换态度,“你不是和这节目导演认识吗?能不能引荐一下?”
江辞如対着窗外笑了好久,知道宋听白都急眼了,她才开口:“可以。”
“我就知道你讲义气。”听声音,宋听白在那头儿已经摇头摆尾了,随后想到什么,又正经下来,“対了,你和江叔叔怎么回事啊?听说他现在禁止任何人提起你,我爸妈都打电话来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和他的关系不是一直那样吗?”江辞如收敛笑容,将发丝别到耳后,抬眼看玻璃上的光影。
“但我觉得这次好像真的很严重,你也悠着点,别把江叔叔彻底惹急了,対你不好。”
“你放心,我巴不得他不提我,闻之色变最好。”江辞如嘴角勾起,“也不枉我费了这么多力气。”
対面的宋听白笑了起来:“也是,至少你还有阿姨那边的亲人帮着,彭家再怎么说也在行业里排前几。那你自己小心。”
“知道了。”江辞如说,然后挂掉了电话。
她刚刚放下手机,身后的时微就拖着个大箱子走来,在她身边立定。
“我收拾好了。”时微笑眯眯道,她背着一个卡其色的双肩包,里面鼓鼓囊囊的,放了不少露营用的东西,“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江辞如朝她手里的行李扫了一眼,款款往更衣室走:“再过两小时吧。”
时微一愣,跟着她转身,苦着脸问:“这么久?”
“我要化妆。”江辞如说着迈进更衣室,咣当一下关上了门。
等江辞如再出来,已经好像换了一个人,长发微微打着卷垂在身后,斜分的发丝遮了一半的额头,杏眼眼尾被眼影晕开,点了一颗妩媚的痣。
“走吧。”她提起长裙裙摆,风一样飘过时微身旁,飘了一半又停下脚步,从包里拿出什么,递给时微。
时微接过来,触手冰凉,是一个崭新的手机,她惊讶地抬头。
“上次你的手机不是摔坏了么,就算修好也不好用,就用这个吧。”江辞如指尖在手机上点了点。
时微收到礼物,心里乐开了花,于是将手机握紧,忽然凑上前,対准江辞如的额头迅速啄了一口,然后看着她眼下忽然冒出片片红霞。
“谢谢江老师。”时微笑得粲然。
江辞如责备地皱眉,一手将她推开,转身又回了换衣间。
时微连忙开口:“江老师,你还要做什么,我们约好的十点半,时间来不及了。”
“补妆。”江辞如说,话音刚落,又一次嘭地关上门,将时微隔绝在外。
美一向伴随着生机,如冬日瑞雪丰年,春日莺飞草长,夏日繁花四盛。唯独秋日却不同,处处是萧瑟,却也处处壮美。
傲立百日的叶片就此枯黄,零落在地,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营造出红火满山的盛景。
时微身穿一件姜黄色的外套,面対山下层叠壮阔的枫树林张开双臂,感受着秋风拂面,发丝凌乱飞扬。
阳光热烈,却一点温度都没有,只有风带来的凉意。
身后炭火冒出的白烟滚滚,伴随着烤肉的滋滋香气,让这块平坦的山顶多了些温暖的气味。
“时微,你别光看景色,也过来帮帮忙!”柯寻一手拿串,一手撒盐,忙得不可开交,忍不住大叫。
“来了来了。”时微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大步走到柯寻身旁,接过她手里大把的竹签,“裴星她们呢?”
“刚才江老师说要摘野花,她们不放心就跟着,现在应该,快回来了。”柯寻说着拉长脖子,往山下看去,果然看见了三个蹀躞的身影。
一个在前,两个在后,走一步跟一步,好像跟着什么洪水猛兽,不敢靠近。
看来无论时微和江辞如是什么关系,其他人见了江辞如,也还是害怕的,时微无奈地想。
她又将竹签塞回给柯寻,忙不迭回帐篷拿了件长风衣,大步朝着江辞如跑去,只留下柯寻一个人继续手忙脚乱。
“哇,抢了我女神不说,还重色轻友。”柯寻气得脸都红了,只能往烤串上拼命撒盐。
时微几步跑到江辞如身边,将风衣给她披上,这么凉的天,江辞如只穿了一件连衣裙,虽然是长款,但还是扛不住山上的风。
“谢谢。”江辞如说,她手里拿着一束明黄色的小野花,将她衬得分外明艳。
“时微,我也冷。”裴星忽然举手。
“冻着吧你。”时微冲她笑,换来裴星一个白眼。
“我和楠楠先去帮柯寻啦。”裴星朝时微招招手,然后拉着谢楠楠一起向柯寻跑去。
“年轻真好。”江辞如看着二人朝气蓬勃的背影,不禁感叹。
“说得你好像多大似的。”时微拉住她冰凉的手,同她五指相扣,“我带你去看风景,我刚刚发现一个地方,视线最好了。”
那边两人并排立在山巅,这边三个人忙忙碌碌穿串烤串,时不时偷偷看一眼。
“我还是觉得魔幻,时微真的和江老师在一起了吗?”柯寻盯着两人背影,偷偷问。
“这还有假,没看见两人手都拉在一起?”裴星没好气道。
“我看微微是真的很爱江老师,从前我就注意到了,她总盯着江老师看,本来还以为只是我的错觉,没想到,从那时开始她就开始倾慕她。”谢楠楠小声感叹,漂亮的眼睛一直看向二人,看得出了神。
“是啊,我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那可是江辞如啊。”柯寻摇头叹息,“不过幸亏童画今天没来,她最怕江老师了,如果看见江老师和时微手牵手,怕是要吓得晕过去。”
“哪儿那么夸张。”谢楠楠忍俊不禁。
作为唯一知道真相的裴星不接她们话茬,而是摇头感叹:“她们两个现在可都是热议的人物,时微是新晋歌手,江老师一向有名气,再加上节目播出让她口碑扭转了很多,现在人们都说她真性情和敬业。”
“要是到时候被别人知道,那不得全网瘫痪?”裴星想到了什么,打了个哆嗦。
“她们真的不打算隐藏?”柯寻捂住了嘴,“这可不是儿戏,虽然対歌手的取向没有限制,但敢明面上展露的可寥寥无几。”
“时微说的,她说要不是江老师不允许,她恨不得现在就发微博。”裴星耸了耸肩,“但江老师为了她考虑,还是要她先放放,等她多做出些成绩再说。”
于是柯寻看向时微的眼神里多了不少敬佩。
过了一会儿,时微和江辞如转身走来,随着二人接近,其他人不由得闭上了嘴巴,不敢多说什么。
“江老师,这些是烤好的,你尝尝。”裴星连忙将托盘端上了桌。
“谢谢。”江辞如柔声说,伸手捏过一串,贝齿轻咬。
“很好吃。”她莞尔。
裴星的脸腾的便红了,她连忙点点头,转身跑回炉子旁,紧张地语无伦次:“哇,江老师好温柔!”
“要是江老师一直这样不凶人,谁不迷糊啊。”裴星激动地去摇谢楠楠的手臂,两人闹作一团。
“她们在说什么?笑得那样开心。”江辞如轻轻斜靠时微,递给她一串肉串,“笑我吗?”
时微连忙摇头:“你瞧她们那激动的样子,肯定是没见过你这样和善。”
江辞如挑眉:“哦?看来你们背后没少说我。”
“怎么会呢。”时微帮她拉近风衣的拉链,挡住脖子,软声说,“还不是你平时处处不假辞色。”
江辞如嗤声低头,懒洋洋去闻烤串的香味:“要不是因为她们是你朋友,我何必和善。”
“対対対,都是因为我。”时微笑。
虽然为了照顾朋友们的心情,吃饭的时间时微一直离得江辞如远远的,不曾有什么亲密举动,但即便这样,她们偶尔的対视也能让其他三人眉来眼去,憋得脸红彤彤。
所以吃完饭后,时微就连忙拉起江辞如回帐篷,然而江辞如起身时没站稳,自然而然地揽住了时微的腰来稳住身体。
但这样在外人看来,时微就是将江辞如搂在了怀里,裴星差点忍不住尖叫出声,被柯寻一把捂住了嘴。
“我去收拾东西!”裴星推开柯寻,原地蹦了起来,捂着脸跑没了影,柯寻也连忙跟上大喊:“我去洗盘子!”
最后只留下一个谢楠楠,捏着衣角原地转了一圈,小心翼翼说:“我去给你们拿喝的。”
说完,她也裹紧衣服跑了,很快山顶就只剩下了二人面面相觑。
“我来是不是打扰她们了?”江辞如有些怀疑自己。
“没有。”时微连忙摇头,“是她们好说歹说非要我也把你带上的,没想到人带来了,她们自己却激动成那个样子。”
“真是丢人啊。”时微痛心疾首。
江辞如眼含责怪瞧她,然后摇了摇头,走向帐篷,此时太阳已经西斜,落入远处大火蔓延似的山林,橙黄的阳光将火势衬得更旺,触目惊心。
时微将帐篷转了个圈,转到可以看落日的位置,然后拉着江辞如坐下,风被帐篷挡住,二人挤在狭小的入口处,共享彼此间的温度。
时微偏头去看江辞如,夕阳将她脸庞染上红色,长发被风轻轻吹起,露出唇瓣,上面的口红掉了一部分,
四周无人,只有山风奏响树枝秋叶,像一首协奏曲,回荡在天地间。
时微忍不住俯身,江辞如也没拒绝,仰头同她碰上,用亲吻交换爱意。
一吻作罢,江辞如眼中荡漾着潋滟波光,她嘴角松动,又去看风景,唇上的口红不再有了,露出底下好看的水红色。
“真美啊。”江辞如感叹。
“是的。”时微盯着她说,结果被江辞如推开了脸,只得端端正正坐好,面朝夕阳的方向,看远处色彩缤纷的连绵山脉。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景色,我们以后一一去看好不好?”时微去拉江辞如衣角。
“哪有那么多时间,你不工作了?”江辞如斜睨。
“江辞如。”时微忍不住皱眉,她用了点力气,把江辞如拉扯地斜过身子,“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要听好听的找别人听去。”江辞如丝毫没有浪漫的心思,“你先好好唱歌。”
“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到时候再想也不迟。”江辞如又说。
原本有些郁闷的时微听见这句话,又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她忽然双手环住江辞如的腰,将下巴放在她肩上。
“江老师说的以后,是多久的以后?”她抿唇问。
江辞如没挣脱她的拥抱,但也没说话。
“那我们以后去,等你退了休,我们就到世界各地去看风景,春夏秋冬都看一遍,好不好?”时微用鼻尖碰了碰江辞如的鼻子,就好像碰杯似的。
江辞如看向她,被风吹得有些发红的鼻尖和脸,那汪清湖一样的眼睛倒映着红色天光。
“好。”江辞如无奈,“你幼不幼稚。”
“以后我每年为你写一首歌,写到我老了,咱们就能一起听。”时微伸手去接不知道哪儿飘过来的落叶,恰好江辞如也伸手,二人指尖触碰,愣了一瞬,一起将落叶拿回,留在交握的掌心。
“好。”江辞如没嘲笑她的胡言乱语,而是耐心回答。
“这样等我死了,你也能有个念想。”时微吹走了那片落叶,看着它随风远去。
江辞如一听,连忙在她脑袋上拍了三下,皱眉道:“你瞎说什么?”
“好吧,那我死在你后面。”时微说,“这样你就不用想我,只听我想你就好。”
江辞如被她气得没了脾气,上手捂她嘴巴,两人争执之间,忽然不知从哪飞来更多秋叶,火红的叶片像无数翩跹红蝶,在四周盘旋,又被风牵扯着升高,落入崖底。
伴随着渐行渐淡的日光,湮没在黄昏朦胧的隐形里。
“我们不会分开了吧。”片刻之后,江辞如忽然说。
“只要风不停,我就会一直跟着风,像这些树叶一样。”时微轻轻道,她忽然起身,垫脚去够一瞬间漫天飞舞的叶片,那些落叶像是因她们而起,纷扬而至。
“好。”江辞如又说,她在远道而来的秋意中环膝,仰头看向时微。
风不会再瞬而无踪,她也不会再离开。
风卷落叶,归入长林,山鸟鸣雀划过傍晚晴空,振翅从过往回忆而来,往绵长岁月而去。
一切过往,皆成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