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微这句话说得猝不及防,就连她自己都未曾反应过来,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江辞如显然也不曾想到,她忽然回头,震惊的神色一晃而过。
走廊陷入安静,半天都没有人来,只有坏掉的灯忽明忽暗。
时微心跳愈发猛烈,她这几日虽然试图忘记这些事情,但人无论如何都欺骗不了自己的心,那些坏掉的情绪堆积在心脏的角落,会自己慢慢腐烂,难闻的气味占据心房。
既然已经说出来,她也就不再掩饰,索性一吐为快。
“你说什么。”过了不知道多久,江辞如才开口。
“你别装了。”时微几步移到她面前,忍着将她拽回来的冲动,低声说,“你记得我。”
“人要怎么才能忘记一个人呢?尤其是共度四年的人。”时微忽然觉得十分可笑,无论是编造谎言的江辞如,还是任由身体听信她的自己。
“我查了你所有的采访,甚至那些小道消息和狗仔报道,你从离开我那年就开始匿名发歌,你的歌里还写过我们那座小城,你没有受过伤,没有生过病。就算你有,但你在采访里甚至记得自己养过的一条柴犬,却独独把我忘了。”
“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时微说着就觉得眼里泛酸,却强行忍住。
“还是你觉得我真的那么傻,会信你说的这些鬼话?”
江辞如就站在她前面,一言不发,没承认,也没反对。
她迈步想走,时微便伸手拉她,她今天执意要将这些话说完,不想再憋在心里了。
她忍够了。
江辞如被她攥紧了手腕,疼得变了脸色,她想用力甩开,结果力气使得过分,差点将自己拽倒。
她低着头,乱发垂在脸侧,有几分狼狈。
“你知道了,还问什么。”江辞如开口,她用另一只手抓住时微的手指,用力将它掰开。
挣脱之后,两个人的手都红彤彤的。
见她就这么承认下来,时微刚才的怒火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凉意。
时微嘴唇张了张,放平了语气,轻轻说:“你想摆脱我,直说就好,又何必装作不认识。”
“我不是那么没有自尊的人,不会纠缠你的。”时微低低笑了,“我一开始还抱有一丝期待,觉得你会有难言之隐。后来宋老师出现,我才意识到,可能你只是单纯地不想认得我。”
“所以那天晚上我说的话,你是不是听到了,你知道我居然不自量力地喜欢上了你。”时微又说。
她指的是六年前的那一晚,她在熟睡的江辞如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当时觉得少女的心思动人,现在想来,不过是一场失败者的自爆。
江辞如一直默默听她说着,没有插话。
“江老师,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时微吸了吸鼻子,她后退一步,拉开自己和江辞如的距离,她身上的清新味道消散了。
江辞如便闻到了空气浑浊的气息。
“我就是想告诉你,你没必要这样,以后不用再装作不认识。”时微说,她的声音恢复,“毕竟是我先不自量力的,你放心。”
“我会离你远远的。”
时微说完便转身离开,她不想再停留,也没法再停留,有些时候最好还是保持体面。
看着时微离开的背影,江辞如仿佛忽然脱力,她侧身靠在墙上,将头发抹到身后,这是她焦虑的一贯表现。
“辞如姐,那边快开始了,你怎么这么久?”小助理匆匆赶来,却看到江辞如正蹲在墙边,头发垂在两侧,看不清她表情。
小助理一时间手足无措,她连忙在她身边蹲下:“辞如姐,辞如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一只手忽然递进她掌心,汗津津的,仿佛刚刚洗过。
“我去叫人。”小助理惊慌失措地说完,正要拔腿就跑,却被江辞如拉了回来。
“没事。”江辞如说,她的声音有些奇怪,好像可以压低,掩饰着什么,“我胃疼,我不想去了,我们回去吧。”
“可是……”
“我们回去吧。”江辞如又说,她第一次这样讲话,好像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小助理愣了愣,这才点头:“好。”
这场party比上一次的要有趣的多,没有那么多的任务,选手们只是聚在一起自弹自唱,载歌载舞,剩下的散落在两边,玩着小游戏。
节目组还设置了户外烧烤的环节,几个人聚在一起自己串串,也别有一番乐趣。
而时微没有半分玩闹的心情,所以缩在毛绒的沙发角落,闭目听其他人唱歌。
有人走了过来,往她身上放了一瓶冰牛奶。
“微微,你今天怎么了?从刚才回来你就不说话。”谢楠楠小心翼翼地说,在时微身边坐下来。
“没事,就是有些累了。”时微摇头,她竭力打起精神,坐起身,环视四周。
“你在找谁?”谢楠楠问,“今天江老师和程老师都没来,只有宋老师他们在。”
“我没有在找她们。”时微摇头,“裴星呢?”
“在和柯寻下跳棋,要我帮你叫她吗?”
时微又摇头,她想和人说说话,但又觉得没必要,这件事没必要告诉任何人,烂在肚子里最好。
“你别一个人待着了,刚才罗一鸣叫你去弹吉他呢。”谢楠楠似乎看出了她心里所想,也没细问,而是抱着她胳膊摇,然后强行将人拖起来。
时微跌跌撞撞跟着她,被按进了人堆里。
“时微终于来了!”罗一鸣大声喊着,“快快快,给我们弹一首,弹你自己的歌!”
说完,她一把从卫景然手里拿过吉他,塞进时微手里。
时微也没拒绝,她正想做点什么换换心情,于是在中央席地而坐,把吉他放在腿上。
她弹奏的是一首很忧伤的小曲,是她某一天发呆的时候写出来的,还没有写歌词,只能用鼻音的轻哼代替。
一曲结束,大家欢呼,一旁一直坐着的宋听白也朝她拍了拍手,时微对着她勉强笑了一下,以示感谢。
江辞如一个晚上都没有出现,而时微坐在那里弹了一个晚上的吉他。
弹到手酸疼,人都走光了才罢休,她觉得自己其实挺平静的,自从和江辞如摊牌后,她就格外得平静。
死心的感觉也不错,难受是难受了点,但起码不再患得患失,这对于时微来说是件好事。
于是一连几天,她都处于这种死心后的平静状态下,将自己的精力完全投入新一轮的训练中。
这次没有队友了,表演的难度变得更高,考核的难度也变得更高,所有的选手分成了三个赛道比赛,分别是唱跳赛道,原创赛道和原始赛道,原创赛道不再给完整的歌曲,而是只给定题目,让选手们自己发挥。
时微选择了最难的原创赛道,并且经过了和声乐老师的商讨后,决定首次挑战说唱。
这场之后就是决赛,而决赛只有前三名可以成功出道,时微现在的个人排名只是第五,就算这一场不会被淘汰,但决赛也会很危险。
所以她决定最后搏一把,跳出自己的舒适区。
挑战原创赛道的只有三个人,卫景然、她和越子奇,都是这一季的热门选手,竞争及其激烈,如果有一个人差强人意,就会被对比得非常明显。
所以时微几乎将全部心思都投入了歌曲的创作中,节目组给定的主题是成长,可时微做了好几版的设想,都觉得不满意。
训练一连三天,她都处于修修改改又自我否定的循环当中,不可避免地焦虑起来。
这天下午,她又撕掉了一张纸,将头发揉得极乱,一头躺倒在地上。
“微微,你不行先歇歇吧,这次时间长着呢,不急。”前来探班的裴星一屁股坐在她脑袋边上,拍拍她的脸。
“长什么呀……”时微哀嚎,“我又要写歌又要排练,只有十五天的时间。”
“往好处想,原创赛道的要求也没那么多,又没有舞蹈动作,你站桩吼不久得了。”裴星拍拍她的肚子。
“可我想不出来。”时微闷闷地说。
“慢慢来,别急。”裴星拍拍她的腿。
时微翻了个白眼。
“哦对了,我是来告诉你,刚才江老师去我们的训练室了,现在应该快要轮到你这里。”裴星忽然想起正事,正色道。
时微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爬了起来,二话不说拉开门。
“就说我去卫生间。”时微留下一句后,就消失在了门后。
“不至于吧……”裴星呆愣地看着门,小声嘟囔。
时微前脚刚走,后脚门就被敲响,几人鱼贯走入。
江辞如跟在最后面,她抬头看了一眼,随后又垂眸。
三天了,时微倒是说到做到,说离她远远的就真的离她远远的,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她告诉自己。
“时微又不在?”宋听白诧异地叉着腰,“这丫头到底还想不想比赛了,我们来了几次,不是上厕所就是肚子疼。”
“你们在这等着,我去卫生间里逮她去。”宋听白用食指点了点裴星的脑门,结果刚转身就被江辞如拉住了。
“算了,随她去吧。”她低语。
时微是最后一个,既然她不在,她们就回到了休息室。
休息室里没有别人,其他导师还在辅导选手,宋听白直接甩了高跟鞋,赤脚走了几步。
“好舒服。”她惬意地说着,然后看向一旁,江辞如正坐在沙发上,无言看着手机。
“你这两天怎么回事?不说话就罢了,还整天盯着手机屏幕。”宋听白走过去,往她手里看去。
江辞如吓了一跳,连忙按了关机键,但眼尖的宋听白还是看见了她的手机页面。
“江江,你……”宋听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怎么又在看人家的cp超话?”她皱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