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裴星比时微自己还要先跳起来,她在极度惊讶中手舞足蹈了一阵,然后才一屁股坐下,去晃动时微的胳膊。
“时微,你你你……”
“我听到了。”时微无奈地说,她看向已经走上舞台的卫景然的背影,心突突跳的同时,五味杂陈。
她当然知道卫景然有多么厉害,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惊慌失措才是真的输了,所以时微尽量让自己脸上没有表情,然后起身。
“腿别抖。”裴星在一旁说,随后报以同情的目光。
事实上,其他所有人的目光都是同情的,就好像时微不是去上场比赛,而是要被挂上什么绞刑架。
时微在这样的目光洗礼下站到了卫景然旁边,和她一起接过话筒,鞠了一躬。
起身时她忍不住看向导师席,然而江辞如并没有看她,而是饶有所思地盯着卫景然,其他几个导师同样如此,几乎没人匀给时微一个眼神。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来参加这个节目吗?”那名年纪大些的男导师和蔼地问卫景然。
“因为想要突破自己,尝试更多不同类型的音乐。”卫景然微笑着开口,露出八颗整齐的牙齿。
好官方,时微像透明人一样站在旁边,默默地想。
男导师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然后挥挥手示意开始,时微自然也退到了等候区,看着灯聚集在卫景然身上,将她白色裙摆照得如同逆光的云。
前奏缓缓流过,卫景然开口的那一刻,选手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台下的导师同样惊讶地睁大眼睛,彼此对望。
这首歌是瑞典女歌手SKOTT的《Mermaid》,很小众,其中转音和高音部分很多,及其难唱。
时微也觉得颇为意外,卫景然这个人无论是从长相还是穿衣风格来看,怎么都不像是会选这首歌的人,更令人惊讶的是,她的嗓音居然非常适合,时而低哑,时而高亢,时而婉转。
似乎让人看到一条美人鱼从深海中跃出,鳞片划碎日光,最后重新坠入那片湛蓝。
歌曲结束后,爆发了全场的掌声,台下的导师除去江辞如外都不再沉稳,笑着跟着众人鼓掌,时不时交换意见。
这个年龄段的新人,唱法能够这样专业的并不多,何况还是如此具有反差感的外形。
男导师拿过话筒,似乎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只挤出来几句话:“我没有什么可点评的,这个表演是我目前为止看到的最好,最有潜力的表演。我认为她值得五星!”
此话一出,场中气氛更为沸腾,台下选手或惊讶或激动,纷纷跳起来叫喊,喊声几乎要将天花板翘起来了。
在这一片热烈中,只有裴星朝着时微投来了担忧的目光,时微躲在阴影里,远远对她露出一个苦笑。
有如此优秀的对手绝不是一件好事,尤其还是在她之后表演,无论是从压力还是导师的对比来说,无疑都将时微推到了一个十分危险的境地。
眼看着场面快要控制不住,最后还是程思何拿过话筒,对那位男导师呵呵笑道:“我们周云老师惜才心切,已经忍不住了。别急啊周老师,还有一位选手没有表演,还不到给星的时候呢。”
“下一位选手,在哪里?”程思何朝着角落伸了伸脖子,时微呼出口气,硬着头皮走上了台。
卫景然依旧优雅精致,朝时微抿嘴微笑,然后将话筒递给她,裙摆一转,轻巧地回到座位,路上又引起一阵骚乱。
时微听着这欢迎声,微微合眼,稳定愈发紧张的心。
和卫景然相比十分朴素的女孩低头站在硕大的舞台中央,身量修长却衬得有些单薄,如同荒野中的一棵孤草,很不适合这样恢弘华丽的舞台。
江辞如视线终于落在她身上,凝视片刻,将手里的一份资料放在程思何面前,指尖滑过上面的一行字。
程思何一愣,随后立刻反应过来,拿起话筒打破了沉默:“不要紧张。我看这上面写着……你要表演的是一首原创歌曲?”
“对。”时微说,她看向一旁,“我可以拿下我的吉他吗?”
台下跑来工作人员,将一把白色的电吉他递给时微,当沉甸甸的乐器挂在时微脖子上的那一刻,她刚才一颗飘忽的心忽然安定了。
“好了,老师。”时微对着音响比了个手势,然后站直身体,将手放在琴弦上,“这首歌叫,《最孤独者》。”
还没等观众反应过来,琴弦便忽然被拨动,电吉他独特的厚重乐声响彻演播厅,惹得人心一颤,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放回到舞台。
与卫景然绝美的打光方式不同,只有一束暗淡的光落在时微身后,将她面部完全隐藏在了阴影里,只有垂在肩上的发丝透出金色。
“暗夜吻过玫瑰,
暗夜吻过玫瑰。”
她的声音低哑,却丝毫不会被音乐声掩盖,仿佛真的让人看见了低垂的夜幕。
江辞如的神色微不可查地变了变,她看着阴影中的女孩,瘦削的身影背负吉他,如同她的歌名。
最孤独者。
其他导师纷纷惊讶地后仰,卫景然之后居然还能有这样的表演,而且表演者还是这样一个彻头彻尾的不被注意的新人,怎么能不令人震惊。
这首歌以摇滚风格为主,前期低沉缓慢,在副歌部分骤然高亢,与此同时,红蓝光混合着洁白的光线忽然落在时微身上,将她面部照亮的同时,也如同将舞台唤醒。
“她厌倦了白昼的抚慰,
黑暗将蛛网撕碎。
左手倒数第二个,那是她的墓碑。”
偶尔嘶哑的嗓音依旧在歌唱,节奏愈发加快,让听者忍不住纷纷躁动,选手席传来几声尖叫,最后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鼓掌喝彩。
场上的女孩似乎一瞬间脱胎换骨,方才的畏缩和不合适完全消失,她立在舞台中央,忽然抬眼。右手飞舞弹奏,风吹起了额间发丝,随着音符律动。
有些人天生适合舞台,而有些人,天生属于音乐。
“安息吧,呼啸的车队,
安息吧,疲倦的眼泪,
安息吧,你曾想要飞。
安息吧,无畏。”
最后的高音滑过头顶,持续了很久很久,最后如烟般消散,乐声戛然而止,时微带着满额的汗水,呼吸起伏地站在舞台中央。
现场安静了片刻,随后才爆发了掌声,时微听见裴星疯狂的哑着嗓子的尖叫,那一瞬间,她几乎想要落泪。
原来这就是站在舞台上的感觉,好像天地间只剩下脚底一方凸起,满天灯火都随着音乐沸腾。
她微微喘着气,面色发红,发丝因为摇摆而凌乱,五官蒙上一层光影,紧握吉他,笔直的长腿被身后的白光勾勒出来。
灯光太耀眼,时微没有注意到台下,江辞如正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右手指尖不经意地摸了摸耳垂。
目光似乎有些复杂,但很快归为平静。
这时,另一位女导师满面笑容地鼓着掌,压下选手们的欢呼,这才开口:“你很特别,真的很特别。在台下的拘谨和台上的闪耀简直像是脱胎换骨,我很喜欢这种反差感。”
“这首歌从编曲到作曲到作词,完全是你一个人完成的?”一旁的程思何抢过话头,迫不及待地问。
时微用手抹掉额头的汗水,然后点了点头。
“这首歌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很成熟,很难相信居然是一个新人独立创作的。”程思何惊讶地两眼放光,转头和其他导师交换眼神,“现在创作型歌手稀缺,能有这样的新人,非常难得。”
这对选手来说是很高的评价,选手席顿时传来一阵热闹的喧哗。
点评完毕后,全场逐渐安静,等待导师们的打分,卫景然也重新回到台上,她依然笑容得体,只是看向时微的眼神不再那么一扫而过。
这时候,紧张的不只是时微,如今强强对决,她们两个的分数就相当于普通选手的上限,如果再得到低分,对其他选手来说不是件好事。
导师们中间似乎出现了分歧,讨论的时间非常久,直到时微腿都有些站麻了,这才看到程思何拿起话筒。
“卫景然。”他停顿了一下,这才继续,“五星。”
这话像是给选手席扔了个炸弹,顿时欢呼声四起,响得几乎能掀翻屋顶,不过这动静很快就被程思何的手势压了下去。
“时微……”他说着看向舞台,眉毛拧成了一团。
等待打分的过程比演唱要紧张得多,时微觉得心好像被吊了起来,刚才的酣畅淋漓早不知道被丢到了哪里。
“时微。”程思何又重复了一遍,最后慢慢道,“三星。”
这话一出,众人一片静默,最后转变为窃窃私语的嗡嗡声。
听到星级后的时微开始还有些恍惚,等反应过来时,忽然觉得心坠落谷底,下意识去看江辞如,但江辞如只是翻阅着手里的资料,并没有看她的打算。
而一旁的卫景然,像是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三星?她虽并不奢望能和卫景然相同,却也不至于只有三星?
还没等程思何再说什么,时微就忽然拿起话筒,径直地问:“请问老师,为什么?”
台下的嗡嗡声越发大,似乎没人想到时微敢和导师正面对峙,被问到的程思何则张了张嘴,求救般看向其他人。
这时,平静的女声忽然响起,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正斜倚在座位上的江辞如。
“分是我打的。”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