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喜习惯早起张罗拾掇,车厢内因雨露更重潮湿积水,取香薰过,重新铺换绣垫,忙忙碌碌没有停歇。
杨庆伫立在身后廊下,皱眉看着,听属下心腹抱怨,“瞧这模样,辰时都未必能出发。”
锦衣卫外出办事雷厉风行,即便伺候圣上都是以开路先锋为主,如何熬这漫长等待。
可再急,也无法前进,毕竟帝姬还未醒。
嵇羌被德喜拎去绣楼外伺候,喋喋不休说起许多禁忌,他听的认真,丝毫不敢有所逾矩。
半夜惊醒,毫不犹豫对着自己就是狠狠两巴掌,他又做了那样的梦,且情如潮水般汹涌澎湃,不停的击打他,宽阔寝裤抵挡不住利刃出鞘,踩着冰凉的地砖反复去冲冷水。
铃铛晃动,绣楼外侍女鱼贯而入,嵇羌走在最后,低垂眉目。
换个地方,嘉熙睡的不好,揉捏眉心盘腿坐在床侧,纱帐被侍女拢起,露出女子憔悴的容貌,接过双耳壶漱口,余光瞥见高大的身影,偏头看是他,气更加不顺,“站着作甚?不会伺候人?”
嵇羌忙伸手接过湿润的软巾,跪在脚踏上举至头顶。
头昏脑涨的难受,拾起帕子随意擦了把,扔还回去。
嵇羌留心过德喜公公是如何伺候的,知晓接下来是更衣,心下开始巨跳。
嘉熙忆起上次他揉捏的手法,干脆说道,“上来给我按按头。”
嵇羌见她秀眉紧蹙,痛快脱鞋跪爬上床,其余侍女皆退下,怕着了风,将门窗紧闭。
男子跪坐在她头顶,指腹用力,眼神定在她额心处,不敢乱飘。
力道拿捏准确,按摩两刻钟后,嘉熙懒懒掀开眼皮,对于这人温顺的嘴脸颇为惊异,意外的夸赞说,“你按摩的手艺也挺不错。”
脚踏当的不错,杀人也不错,按摩也不错,这个男人比前世有用的多啊…
“奴才不敢当。”
他说话时都不敢看她的眼睛,倒是装的老实。
这般仰躺下才看清,原来他睫毛这般好看,又密又长,浓黑卷翘,一眨不眨的,颇为无害。
虽然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但是她却很少注视他的脸,从未有这般平静相处的时候,尤其他杀了郑暉后。
嵇羌万分想要控制自己的邪念,但指腹传来的温腻触感使得他唇舌干燥,瞬息冒出的尖芽立即被他无情掐灭。
他不能惹帝姬厌恶,只能百般藏好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重了。”嘉熙觉得头脑清楚些,见他这样温顺可爱,起了捉弄的兴致。
嵇羌后背绷紧,几乎控制不住手指的力道,擦着她太阳穴停顿片刻,口中告罪,重新调整指尖。
“奴才该死,这样可好?”他的嗓音介于少年与成年中间,轻悦又带着温柔的低哑,让人不由的放松。
“唔,力气又轻了,你是没吃饱饭吗?”女子柔柔的,尾调拖着长音,眸光宛若春盛明媚的阳光,淬着点点笑意。
惊措之下撞进她的眼里,触及的目光像被烫了似的瑟缩,心头余烬中尚未熄灭的炭火,逢一丝微风便死灰复燃,不管不顾的熊熊燃烧起来…
嘉熙始终盯着他,这种转变哪儿能逃过她的法眼,杏眼圆瞪,心思回转,“想什么呢?脸红成这样?”
嵇羌霎时膝行后退,俯身叩首,“奴才该死。”
浑身都如被烈火炙烤,僵硬难忍,狠掐掌心,他恨自己一到帝姬面前就完全没办法控制。
嘉熙惊讶的撑坐起身,虽知道他现在是奴,可这奴性也忒重,哪儿还有日后位极人臣的侯爷模样,只不过逗弄一句,便几乎红透了脸,两人位置调转,这个角度还能瞧见他的耳尖,亦是红的不寻常,宽大的指节蜷起,后背肌肉绷紧鼓囊,连袍子都无法掩盖,怎么就起了这般大的反应?
转瞬涌起久违的愉悦来,若有所思的抬起指尖点了点下唇瓣,怪不得前世那个男人总爱恶劣的捉弄她,或是说些粗俗浑话挑逗她,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撩拨的他情难自禁却还要满目隐忍,有趣,有趣至极…
嵇羌正想怎样着补才能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丢脸,却倏然闻见一阵馥郁芬芳,是她将脚伸过来,正好搭在他手背不远处,仍是慵懒的声线,仿佛是轻笑一声,夹杂着促狭的意味,“再按按腿吧。”
短短一句话使得他脑中混乱成片,几乎跪不住,不容他胡思乱想,她催促般的用脚蹬了下男子左侧肩膀,力气很轻,“本帝姬恕你无罪,莫要紧张。”
后背猛然一个激灵,心态起伏若暴风过境,恍惚间直起腰身,女子的脚直接落在他盘跪的腿间,白皙如玉赤着,精致的脚踝裸露在外,不加多听,他都知道自己现在的心跳有多块,如同鼓擂。
嘉熙将双腿伸直,调整个舒服的姿势依偎进床围周遭的软枕中,她惯是不爱用硬的东西,偏生前世撞到这个硬茬手里。
眯着眼撑起下巴细细审视他,一举一动放大来看,都颇有意思,他的眼睛低垂,却掩不住天生多情,尤记得那丹凤眼尾染上颜色后,便似一捧被薄雨浇灌湿了的花蕊,透出光艳淋漓的春色来…
此刻紧怯却又不敢僭越般拢起手指,嵇羌小心翼翼的用掌心轻敲按压双腿内外两侧穴位,呼吸都不敢放肆。
这么耽误下来,头疼病渐渐消散,这也是前世养出来的毛病,夜里睡的不消停,早起醒时就疼的受不了,重生之后担忧增惧,反是更厉害。
雕花细木架子床上处处存着女子身上的香,素雅淡融,嵇羌后背汗湿一层,手心也出了汗,帝姬未叫停,他亦不敢出声,只是将身体含的更低。
外头突然传来敲门声,侍女进入门厅,伏身后禀道,“锦衣卫指挥使杨庆请求觐见帝姬。”
嘉熙刚有睡意,撑着的手掌将将下落,唔的声彻底将脸埋进软枕里,半露着张芳华绝代的侧颜,抬腿踢了下嵇羌,也不知道踢到何处,听得他闷哼一声。
声调像过年时灶上新出锅的糖,绵绵软软,净是甜意,“你去打发了,莫扰我…”
说完,嘉熙自顾自的翻身蜷起身体合上眼,她对嵇羌毫无防备,真丝裤腿堆上去一大截,还有薄薄的寝衣。
嵇羌忙应喏,却在下床时犯了难,女子占据半个床,横贯中央,他如何下去?
只能抬腿跨下去,这般动作未免过于唐突,左思右想,目光便不由自主落在她露出的一小半侧脸上,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卷,樱桃小口粉润润的抿着,这与他第一次见面时截然不同,那时,她是遥不可及的圣女,现下,她却近在咫尺,就在他身边…
想要…
想要拽住她白皙的脚踝拖入名为嵇羌的地狱中,想要捞起她整个人磋揉进自己怀里,想要在她身上烙刻标记沾染遍自己的味道…
梦里所做的一切,都想在她身上尝试,他心底被困住的恶魔在逐渐苏醒,不断召唤着他的意识,突然一阵剧痛袭来,嵇羌咬下舌尖,铁锈味的血腥蔓延,摇晃下了床,出门后猛然扑进粘稠的细雨中,任冷水浇去满脸的动情。
“嗬,原来是帝姬私养的男宠,怪不得没有名字。”杨庆就站在廊下,满脸鄙夷。
绣楼拐角处的雨声愈坠愈大,拍打着朱红色的栏杆,男子身形匀称,长身玉立,绛紫色衣袍被雨水浸湿,明确的舒展出介于少年与成年男子的身躯,肩膀很宽,至腰腹处陡然掐成一把,仰起的面容清冽皎然,倒是有副狐媚惑主的好模样…
杨庆话中鄙夷不屑之意明显,嵇羌怎会听不出,抹去脸上雨水,抬起眸轻飘飘的睇过去,他向来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世道老实人都活不过二更。
“帝姬正在休息,指挥使请回吧。”
说罢便垂目,双手搭在身侧,潮红已消。
杨庆顺着窗棂往里瞥一眼,除去珠帘没瞧见别的,他颇得圣心,自认为高人一筹,不想初来乍到就被个男宠接待,且这会儿子扯什么休息,明着跟他摆谱,嗤笑一声,不过是嘉熙帝姬养的一条狗。
“本使要见帝姬,岂是你个狗奴才能阻挡的了,滚开…”说罢,抬拳冲他面门而去。
嵇羌躲闪不及,擦着发丝错后一步站稳,眼中怒火连天,这厮敢扰帝姬清净,委实该死。
起腿往他下三路踢,同时痛快出拳。
两人闷声在廊下打斗,你来我往,谁也不让,嵇羌想把人引至院落中,故意露出破绽让他一招,胸口被震的生疼,脚步转移,跳至廊外。
杨庆打的正过瘾,许久不曾与人这般真刀实地,下属畏手畏脚,同僚互相奉承,敌匪根本不配他动手,本来也对眼前这个美貌男倌儿不屑一顾,没想到,他不要命的打法反倒激出他心底里的胜负欲来,让他更加想打服这个人,让他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求饶。
嵇羌未曾学过武功路数,全凭挨打积攒的经验,下手又黑又重,刚才胸口的一拳让他记仇,转瞬便寻个空档劈在他后腰处,他深知怎么才能让对方疼进骨子里…
有人听见动静冲过来,锦衣卫将他们二人围成一个圈,侍女有想往外走,或是向楼子里禀报的,皆被嵇羌拦下,抻平袖摆,眼尾挑起,他与人动手几乎就是想弄死对方,从没有白费力气一说。
“莫要惊动帝姬。”沉沉撂下句话,转身对着杨庆,那双丹凤眼中破冰般锐利。
杨庆自心腹锦衣卫手中抽出佩剑,狞笑道,“哼,就算是帝姬也救不了你,白面小子,受死吧…”
刀光亮影,嵇羌受制,脸颊被蹭出一道血痕,毫不在意的下腰躲避,指尖快速冲他腋下穴位而去…
剑噌的落地,杨庆被他卸下武器,更加暴躁,再不留余地。
处处死招,嵇羌身形柔软,腰肢有力,几次起伏几欲跌落大理石地面,却能迅速回转身进行下轮攻势,关键时刻,听见太监独有吊着高嗓子的叫停声,“你们二人浑闹什么?给咱家停下…”
阴云之下,缠斗二人目光抵触,嵇羌眼底墨绿色浓烈,深邃黑暗活似地狱阎罗。
殿外堂中,德喜服侍着嘉熙换身苏绣月华锦缎衫,一溜儿水的蝴蝶扣,中央缀的粉紫珍珠,颗颗亮丽,头发未梳高髻,只用一根金镶玉的钗子挽起,些许垂落肩头。
甫一出来,便见两人一跪一站,跪的是嵇羌,左脸颊的眼角至耳根一道血痕,让那张脸有种破碎妖冶的美,可嘉熙欣赏不得,心脏颤栗堵塞,这个狗东西又受伤了…
“嫌你这张脸太干净了,是吗?”
声音很轻,却有千钧之力。
嵇羌一愣,伸手想碰脸上的伤口,却见帝姬脸色更加阴沉,迫人的目光令他不敢再有动作,耸搭下眼尾,长睫垂下。
作者有话要说:ps:小狼狗对着外人永远张着血盆大口汪汪汪,对着帝姬就是乖巧顺毛等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