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汤池处水声淅沥,雾气昭昭。

玫瑰花瓣飘漾着遮住一片春色,柔顺的长发沾染上水,铺散在背后,纤长的睫毛垂落,嘉熙有些困顿,热意充斥进四肢百骸,肩膀放松的依靠冰凉的石台,指尖捏着玫红花瓣揉搓,感受指腹温润的触感…

侍女进来为她揉捏后背,后涂上香膏,蒸雾中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材,腰肢可握,山峰高挺,一身嫩皮雪白无暇,她不耐碰,前世经常勒出印子,有时候咬痕多日不消,想起又牙根泛痒。

那个男人就是属狗的,兴时恨不能叨下来她后颈上的一块肉,跟见了肉骨头般又啃又咬,喷香诱人,不顾她疼否。

揽件流彩琵琶襟水墨画长裙,光脚踩在绒毯上,男人端正跪在黑漆云母石事事如意架子床前,下巴轮廓分明,唇色很淡,酱紫色长袍系的很紧,卡住高鼓的喉结,那种弧度断崖般惊人,纤长浓密的睫毛遮挡住双眸,让她看不清其中神色。

寝卧距离沐室西南方,他跪的方向正好能透过屏风瞧见些朦胧的影子,敛目跪姿端正,时刻谨记他是帝姬的奴。

“将脚踏撤掉,以后你就是本帝姬的脚踏。”

嵇羌骤然呼吸急促,躬身后退站起,他跪了近半个时辰,丝毫没有异样,将脚踏移到另一侧,再次匍匐跪下,腰腹收紧,宽阔的后背平铺,顺之尾端是窄劲的腰肢。

嘉熙阴沉眉目,一半胡人的血统让男子成年后的体魄更加健硕,力道十足,冲劲干练,血液都是沸腾的,想起曾经日日夜夜的凌.辱,抬脚便重踩在他腰肢处,脚背绷紧,见他纹丝未动,恨意叠生,前世他折腾自己时可不见什么好脸色,像只疯狗,如今不过仗着她的身份,若有朝一日重蹈覆辙,定会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遂,现今她需要好生调.教一番,让这只疯狗认清真正的主人。

另一只脚也踩上去,重量都集中在腰肢处,挺阔的肩背无人问津,空荡荡的折出一对蝴蝶骨,露出后脖颈的一点肌肤慢慢变红,瞧着色意之极。

嘉熙感受脚掌逐渐攀升的热度,真丝长裙旖旎,晃动片刻便停下,她是特意折磨他,停留半刻钟才抬腿上床,眯眼盯着支撑结实的腰身线条,意味不明的嗤笑一句,“你这马奴倒是稳当。”

她最知晓他腹肌凶悍,毕竟是条公狗。

“到门口跪着。”看见他就来气。

男子从头至尾都垂着眼睑,恭顺且听话。

因着入秋,门窗紧合,珠帘垂落,遮住内室的光,挨着镂空格栅旁有一块冰凉的大理石,正对门口,嵇羌正正跪在阴影处,像只盘踞的猛兽。

墨兰香温和缠绵肆意流动,密闭的空间如同蒸笼,火气愈加旺盛,后背很快湿透薄薄的布料,内心同样亢奋,腰肢处被踩过的地方像着过火,烫成永不磨灭的伤疤,手掌攥紧,眉眼凶狠。

这夜嘉熙睡的异常酣畅,等清醒时瞥见跪着的人影,才神清气爽的挥挥手,“出去吧。”

德喜是清早来发现嵇羌被罚跪,这会儿上前想伸手搭他一把,却见他艰难的往前挪动两下,然后支撑着站起来。

嘉熙洗漱时用余光瞥他,见其双股站站行走艰难,难得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小题大做,随着又说一句,“下次莫要自作主张。”

嵇羌垂下的睫毛微颤,好似抓住一丝破绽,帝姬惩罚他之后会心软吗?

好可爱。

天色阴沉,启程出发之时就坠下密密细雨,德喜瞧出帝姬心情好,这会儿坐一侧问起昨夜,“帝姬为何罚嵇羌?可有何不妥?需要老奴再敲打敲打?”

德喜怕嵇羌不知分寸没有节制,伤到根本,早起拾掇被褥时留心翻看,毫无痕迹,显然嵇羌是实打实跪了整夜。

提起这个嘉熙还是生气,打扰祖母清净,单是罚跪一夜,算便宜他。

“不懂规矩。”

女子面容矜冷清贵,拂去袖摆,青葱玉指把玩九连环,弄的叮当作响。

德喜皱眉,想来是嵇羌伺候不当,提议道,“帝姬若真不喜他,老奴便去寻个擅诗词歌赋的世家庶子前来伺候。”

这九连环她以前不曾玩过,后来实在被圈的无聊,不能抚琴,不能下棋,不能跳舞,唯有读书能缓解烦闷,那个男人便挑了各式各样的九连环来,让她解闷。

他独占欲特别强,恨不能时时刻刻攥着她的手腕,只要回府必定是要她作陪,连书房议事都让她呆在厢房中不得动弹,唯有疏解的,就是九连环。

轻易解开一个,没甚意思的扔到绸布上,眼睛透过帘子往外瞧,男子骑在高头大马上,细雨掩藏不住他优越身姿,这幅模样倒有些前世嚣张跋扈的味道。

“那倒不必,我驯他便是。”

驯,而非训也,非教训,而是驯化。

将他傲骨掰折,驯成温顺不会咬人的狗,这般想想,就觉得会非常有趣。

嵇羌起身后直接进练武房招呼几个大通铺的兄弟对打,他自小打的就是野架,一人对一群,没有功夫路数,全凭挨打换来的经验,他知道怎样出拳才能打的对方疼,也知道如何能一击致命。

跟他打架就相当于同狼战斗,大通铺的兄弟们不敢掉以轻心,默契的将男子围在中央,正要动手,听见他轻描淡写的说道,“半个时辰。”

上次还是一个时辰,这次就半个?

狂妄至极。

雄性激素暴增,谁也不愿意在如此轻视下认输。

而现实是,没到半个时辰,嵇羌便边穿外袍边往沐室走,漫漫长夜滋生出的充沛浓厚的精力终于散发掉,冷水冲刷过被她踩过的后腰位置,用水摸了把脸,难耐的舒口气。

德喜伺候帝姬上车后,他负责与圣上派来的锦衣卫交涉,指挥使杨庆说话时语气很生硬,他负责圣上的安危,如今被派来保护帝姬,强压下不适,“你是何人?”

外出行走多少知道嘉熙帝姬身侧有位太后留下的公公,颇有头有脸,显然面前这位男子并不是。

他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竟如此不受重视,没得到帝姬心腹之人接待,杨庆不平。

嵇羌不卑不亢,他本身就是从阴沟里爬出来的老鼠,看人眼色登峰造极,“府中有侍卫开路,指挥使大人便护后。”

杨庆眸色冷厉,重复一遍,“本指挥使问你是何人?”

区区奴仆敢安排他做事,莫不是疯了?

愈阴沉的天乌云丛丛,男子未说话,只是抬起眼看向他,那一刻眼底的墨绿色似深夜翻涌的海浪,神秘却危险,下颌分明的线条使那张清丽俊秀的脸更为冷硬漠然。

杨庆也不知怎么回事,莫名其妙打起寒战,像被毒蛇盯上般升起恐惧,明明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罢了。

稍顷,嵇羌掩下神色,他谨记帝姬喜爱自己乖巧,收起不小心张开的尖刺,神情变得麻木而平和,“帝姬正在马车中休憩,指挥使若有不满,还请移步。”

他奉圣上之命前来,怎敢对帝姬心生不满,怨念升腾,再次扫视面前之人,男子面相轻佻,尤其那双丹凤眼,眼尾上挑时尽显邪佞歹毒,短短一句话噎的他心阻。

此刻转变后的装模作样更为可耻,哼,总有一日,他要这人跪在地上求死不能。

重嗤一声,转身去队尾。

雨渐停渐歇,德喜出来说停靠驿站,嵇羌提前探路,怕颠簸,行路缓慢,临近黄昏时到达。

驿站有专门为皇亲国戚准备的别院,隔湖岸单独一栋绣楼,因提前熏上熟悉的墨兰香,嘉熙没觉得疲乏,反而隐隐有种兴奋,比之重生改变母妃之死时更为触动,一叶障目太久,才发现其中深奥。

阁楼八角亭上的脊梁顺着滴着雨,珠帘半垂,远处湖水幽幽,雨落成一个个漩涡,琴音袅袅,悠扬遥远。

德喜在旁边念叨,“帝姬坐了一日的车,去歇息歇息吧。”

冒着大雨到阁楼中抚琴,风吹寒冷,怕帝姬着凉。

嘉熙愈发拨弄迅速,琴声由低转高,忽而亢起直下,手指停在琴弦上,轻轻按压,“不累。”

德喜劝不动,便让人取些茶点来,嵇羌来时她正在喝花蜜,甜丝丝的让人心情好。

“拜见帝姬,探子来回,身后有人跟随。”

自他坐稳管家一职,府中侍卫已被清洗调换,大通铺的兄弟们唯他是从,规矩学的也不错,皆升上一级。

此刻刚出京便有人跟上,可见此行凶险,嵇羌集中精力,不敢有丝毫放松。

“可解决掉?”

这是他的意见,既然跟来,定有所图,图的是什么不言而喻,果然,帝姬微笑着看向他,语调清悠,似闲来无事的温和,“趁夜吧…”

雨夜暗的很早,一行人停留在树林中,马匹拴在树边吃草,几人小声交谈,“一夜便可抵达的行宫,依照这个速度,需三四日能到。”

正说着,听见阵阵马蹄声,其中一人隔着雨幕眺望,随即招呼其他人凑近,“该是去酒馆买肉的回来了…”

“这破天气生不得火,一宿怎么熬?”众人皆是抱怨之词,最外侧站着的黑衣人突然浑身一凛,抽搐着扬起脖子倒在水泊中。

混合泥土的雨水很快变成一摊暗红色,只见为首之人头戴竹篾夹油纸青绿斗笠,双腿夹马腹,朝身后挥挥手,便是齐齐抽刀之声,那种划过皮肉的声音很钝,刀刃进的很深,伴着哀嚎和低喝。

蓑衣下,男子扬起的脸面无表情,嵇羌还记得他幼时杀第一个人的时候手很抖,但内心充盈饱满,杀第二个人的时候已经没有那种感觉,如今在他眼里,皆是如他一样肮脏不堪的蝼蚁。

唯有他的神邸,在高处。

左手抬起,举至额头处,透过浓密的树荫望向冷寂的天空,阴沉下一轮弯月清辉依然,指尖朝上轻轻抓了把,想把那样纯洁无暇的人儿重重的扯下来,同他一起摔入这污泥浊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