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至最酣,高贵妃作为压轴出场,一袭红裙翩翩起舞,生育过两子的女人依旧千娇百媚,一颦一笑皆动人,仰身下腰,腰身柔软韧性,活脱脱的山中妖精。
嘉熙捏着酒杯慢慢晃动,那白玉杯的颜色竟比不得她青葱的指尖,呷一口酒,想道,她能盛宠这些年,不无道理。
上一世那个男人很快便为母妃平反,做下此等恶事的罪魁祸首居然是高贵妃,她从现在开始,就已经在为大皇子铺路。
可千不该万不该,先挑她们老实人开刀。
高贵妃跳的尽意,脸颊现出粉意,水眸亮晶晶的,红唇叼着枝含苞欲放的玫瑰慢慢舞至崇敬帝面前,膝软在他靴边,仰着脸满是儒慕…
高座上的帝王只轻轻瞥了一眼她,像对待个宠物似的将人一把搂进怀中,不得不说,后宫这些人,唯独这个高氏最合自己心意,肆意妄为,骨子里透出来的媚劲儿,“跳的不错,想要什么赏?”
此话带着浓浓的调笑意味,不同于对待嘉熙的那句,那句赏是真的要赏,这句嘛,则是两人不约而同的情.趣。
果然,高贵妃依偎在他怀里,手指揪着胸口的那一块龙袍,期期艾艾答道,“嫔妾想要圣上赏别的,行不行?”
高贵妃说罢还趁着崇敬帝看不清的角度挑眉扫了眼嘉熙,哼,一个丫头片子,胆敢和老娘争宠…
底下有伶人跳舞,远处宴席的官员瞧不见上首高台上的猫腻,可嘉熙却看得一清二楚,很好,明着来总比背后搞阴的强。
虽然,她本意就是置其于死地。
对敌人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残忍,上一世那个男人亲自教会她这个道理,想凌驾于他人之上,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心狠。
崇敬帝对她的撒娇最为受用,大掌贴着她后心猛然一攥,强烈的雄性气息扑面而去,贴近她耳侧暗哑威胁道,“给朕老实点…”
想起崇敬帝敦伦时的强硬,高贵妃有些惧怕的往后退了退,脸上的表情却恰到好处的柔顺,她伺候了这么些年,怎么会不知道圣上的胃口有多大,估摸着今日需多配上几个侍女了…
醋的慌,却又无计可施,这是她能得宠的秘诀。
起身端庄的站起,捋着下摆的裙裳,转而笑意浅浅的望向嘉熙,“圣上,嫔妾还从未见过帝姬呢,果真国色天香…”
崇敬帝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转而将目光放在嘉熙身上,他这个女儿确实出落的好,幼时便窥出姿色,如今仅这么平平淡淡的坐着,周身气质仍出尘不染,清莲不妖。
嘉熙刚抿了口酒,凭味道好似是青梅子酿的,入口醇香,上一世她也爱好喝个酒,可能是在道观那年冬日太冷,下山的时候听说烈酒暖人,便尝试几次,再后来,被那个男人发现,他便每夜都要亲自哺上两口,看着她失态才肯善罢甘休。
因染上了酒气,眼眸湿润的犹如春日的湖水,波光粼粼的泛着光亮,白纱的穗子滑落下来,被她一下掀开,露出额心的花钿。
雪白的面上突然染上那处红,越发妖艳,可她神情冷漠,甚至连目光都寒冰刺骨,细长的眼尾挑着,微微睇了眼说话的高贵妃,“可我见过你,在祖母的殿外。”
崇敬帝闻言收敛了笑,眼神阴沉下来,看的高贵妃有些惴惴。
当今圣上年少登基,如利刃开鞘,大刀阔斧的整顿朝堂,人至中年,再加上蓄须,难得有些儒雅模样,但骨子里仍改不了霸道多疑的脾性,这会儿听嘉熙如此说,便毫不留情的问,“当年你还是个小才人,为何去母后殿中?”
高贵妃霎时就红了眼眶,怕圣上看见,干脆垂了颈子,露出半张婉丽的侧脸,“嫔妾去请安,不巧赶上太后娘娘身体不适,便在殿外拜了拜…”
话里话外的恭敬顺从,可崇敬帝是何等毒辣,他初登大宝便受太后制衡,虽是亲母子,可上不去台面的手段一样不缺,他是个激进派,只要触及底线一律不饶,母后却是个温吞派,万事筹备齐全才会动手,谁都想让对方听自己的,遂才爆发冲突,那段时间闹的尤其凶,直至母后重病在床。
“你先下去吧。”帝王拂了下袖摆,刚才炙热的情思仿佛一瞬间就消失殆尽,高贵妃一惊,仍不明白这其中关窍,但有一样明白,那就是嘉熙算计了她。
柔妃听过全程后,有些冷津津的坐立不安,她一贯是随大流的,从不争宠,只想好生抚养宋麟长大成人,到时候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驻往封地,若她有那个享福命,能跟着同去最好,若不能,就留在宫中吃斋念佛为他祈福。
但她从未想过会处在后宫的漩涡中。
崇敬帝听着靡靡之音有些乏味,更别提回忆起了母后,歪着头,身子略松快的倚着,“嘉熙晚上便住在福宁殿吧。”
除太后的西山行宫,汴京中是建有帝姬府的,只不过嘉熙不常在京,既然崇敬帝如此说了,她正好留下,防止再出什么变故。
“喏。”
崇敬帝站起,伸手朝向柔妃,“爱妃,今夜随朕去文德殿吧。”
西侧文德殿乃是历代帝王的起居室,而相毗邻隔岸一隅的福宁殿则是历代太子的居所,如今让嘉熙去住,不知又要掀起什么风浪。
起码今夜高贵妃是睡不得觉了…
凤寰宫整夜灯火通明,内殿中时不时传来女子的怒吼以及瓷器破碎的声音,两位皇子踌躇在廊下,相互说些什么,三皇子亦是觉得今夜丢尽了脸面,随着母妃一起痛骂,大皇子相对冷静一些,“母妃切莫动气,咱们还是先弄清楚嘉熙到底凭何惹得父皇宠爱…”
孰料这两个字像往热油里蹦进了凉水,惹的高贵妃瞬间暴怒,再次摔了窗前美人榻上的玉枕,咬牙切齿道,“嘉熙,嘉熙,本宫要让她生不如死…”
不同于她们这边的暴躁,柔妃一贯温柔小意,只是多年未承宠,一时之间有些紧张,拘束的跪在龙床上,秘色的薄衫长长的垂下脚踏,沐浴过后的面容艳如桃李,崇敬帝伸手勾着她下巴抬起,扫视一眼她,说道,“这些年你倒是没怎么变…”
听不出这话的喜怒,柔妃更加紧张,揪着衣角的指节都发白。
见她如此,崇敬帝再没了说话的心思,吩咐道,“安置吧。”
一岸相隔,湖水清澈,晚间细碎的光洒上去有种破裂的美感,初秋的风清凉凉的,立身菱镜中慢慢勾勒出个窈窕的影子,嘉熙刚从沐室出来,着件月白色薄撒花烟罗裙,腰肢那儿用一根玄色腰带系着,被热气蒸的脸颊潮红,露出来的肌肤粉嫩嫩的,还存着水意,缓缓走至窗前,迎着风心思滚烫,一切都太顺利了,有些让人难以置信,只要母妃能平安无事,那么今生的一切都会与上世不同。
德喜站在身后,将打听来的事如实禀报,“要过一回水,娘娘在文德殿宿下了…”
彻底将这口浊气吐出去,这次母妃不会被人陷害通.奸,亦不会畏罪自杀。
双手撑在窗棂上,凉风吹着她未干的发,发丝旋转飘扬,心下仍燥,让德喜取来冰块,干脆捏着放入口中,慢慢用舌尖滚着,菱形的冰接触到炽热的口腔,很快便融化成汁水,有些来不及吞咽,沾染在她的唇瓣上,亮闪闪的发着光…
寂静漆黑的夜里,烛火些微的立着一盏,重生后她第一次尝到了甜头,心里滋生出的喜悦蔓延铺展,即便是嚼冰块也无济于事,原地转了个圈,抿着唇将楠木琴捧高到窗下的架子上,就着风一遍一遍的弹…
柔妃并未睡着,乍然听见琴声,一下子惊坐起来,连忙跪下磕头请罪,“圣上息怒,许是嘉熙贪晌,扰了您就寝…”
说话间,崇敬帝已经披件明黄长褂站起,临近窗边,望向对面,夜深人静时,唯有琴音悦耳动听,望不清女子面容,却能从曲中听出她的心境,哼,宠幸了柔妃就这么让朕的帝姬高兴吗?
母后是个杀伐果决的人,她能费尽心机把自己扶持上位,可见野心之大,但那样的一个人也会有心软的时候,望着襁褓中烧的酮体通红的幼女,她第一次惩罚了心爱的皇后侄女,那时,崇敬帝便想,何必假惺惺的对待一个孩子呢,谁能不知道你想扶持本家的决心呢?
却是没想到,母后竟真的这般喜爱朕的帝姬,能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黑夜中帝王的眉目藏住阴狠算计,呵,那朕也该多加宠爱才是,好安慰母后的在天之灵。
嘉熙也不知弹了多久,才捧着琴停歇下来,突然回身喊了德喜进来,“你去西直胡同查一下,有户王姓人家,她是嵇羌的姨母…”
她记得清楚,有一回深夜,因白日同他闹别扭正折腾的凶猛时,听奴仆急急来报,好似什么姨母在前门撒泼,那个男人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恨不能提刀将人杀了,可怜那位姨母还不自知,隔日竟然还敢上门,且留下个如花似玉的表妹呢…
想到这儿,恶狠狠的拨弄了琴弦,也不知道她死后,那个男人有没有守身如玉,估摸不能,他欲.望强烈,又不缺送上门的,这般一想,更想寻到人尽情磋磨了,“务必要找到他。”
“喏。”德喜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