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晚霞漫天。
习风阵阵,树影婆娑,御花园里的景致浓烈而圆融。谢韫舜一袭白鹤常服,信步穿过御花园,步上沉寂多年的九层玲珑塔。
一步步登上顶层,她伫立于最高处,俯瞰着层层宫阙,富丽恢宏,气势尊贵壮观。她的目光清亮,渐渐定?在宫门绵延数里的人群,遣散的一千五百名宫女像流水一样陆续出宫,波澜壮阔。
踏出威严皇宫的宫女们,得到了过正常生活的自由和一笔可观的安置银,纷纷百感交集的朝向宫里跪拜,感念皇后的仁德。尤其是罪犯的家眷们,更是得到了皇后的恩典,均被赦免出宫。
一千五百宫女的感念,万万百姓的安居,于她而言,只是需要去做的有意义之事,纯粹而高尚,是融于命运里的使命,无需被感恩戴德,无需在众人面前被齐呼跪拜。
谢韫舜沉静的伫立良久,直到背后伟岸的身躯靠近,被搂入宽厚的怀抱。她垂目,看到了他的手,粗长而有力,在慢慢包握着她的手。
“今夜,我正是要带你来这里。”贺云开温存一笑,眼睛里散发着粲然的光彩。他弯腰,下颌抵在她的肩,脸颊亲密的贴着她的脸颊,温言道:“不得不承认,我们很心有灵犀。”
“自作多情。”谢韫舜不以为然,晚霞美妙,她只是心血来潮的登高远眺。
贺云开抿嘴笑了笑,怀抱紧了紧。
谢韫舜若无其事。
知道她午后宣见了徐尧之,二人长谈了一个时辰有余,开诚布公的详聊透彻,贺云开问道:“徐尧之能否担以重任?”
“能。”谢韫舜不假思索,何止是能,徐尧之已经把修建粮仓的事宜准备很充分,是最为合适负责主持修建之人。
徐尧之透露,当年是皇上?提出修建粮仓的必要性,并潜心研究,结合实际情况,几人一起做出了精细周全的计划,只待去实施。他还透露,皇上?两年前?就已经秘密派出五人,绘制出了黄河的河道和沿岸的堤坝,正在与几人潜心研究,尤为重视治理黄河。
通过跟徐尧之的长谈,更为了解到贺云开的韬光养晦,胸怀大略,勤勉致知。谢韫舜很清晰的感受到徐尧之对皇上?的敬佩,那是日积月累的心悦诚服。
知道她在宣见徐尧之之前?的晌午,出宫找谢远川,一起密见了颜留,贺云开平和问道:“颜留能否陪护你去垠口?”
“当然能。”谢韫舜漫不经心的道:“颜留有趣又有心,澄明和明榰都喜欢他陪着玩。”感觉到他的怀抱一僵,她接着说道:“他的有趣是好意。”
“颜留风流倜傥、有趣、乐观可靠,不似我这般乏味。”贺云开自愧不如的道:“元惟才华横溢、高雅、品味不凡,不似我这般泛泛。”
谢韫舜不置可否。
“颜留会千方百计的哄你,让你能开心。元惟跟你意气相投,能让你开心。”贺云开思量着道:“身为你的夫君,我觉得并非一无是处,却似乎只具备一点可以使你开心的好处。”
谢韫舜问道:“哪一点?”
“床笫之欢。”贺云开温存而自信的道:“我已学有所成了,可以很轻松的取悦你满足你,可以让你很开心。”
谢韫舜蹙眉,他……
贺云开认真问道:“除此之外,我丝毫入不了你的眼目,对不对?”
谢韫舜闭目不语。
贺云开问道:“别无它法,我丝毫入不了你的心里,是不是?”
谢韫舜的心口荡起阵阵悲哀的悸动。
贺云开松开臂弯,下一刻,拦腰抱起她,俯首吻了吻她的额头安抚。
谢韫舜被他抱的很牢,他的怀抱总是如此突如其来,如此结实稳固。
在悄然降临的夜幕下,贺云开抱她步入塔中顶层的阁楼,室内干净简素,白细瓷瓶里插着花枝,安神的轻烟缭绕,他抱搂着她坐在窗边软榻上。
一轮明月轻盈的挂在半空,皎洁的月光投入窗棂,笼罩着他们。
夜色苍茫,窗外是远处市井的万家灯火,窗下是金碧辉煌的冷沉宫阙。四周寂静,风中带着花香。谢韫舜被强壮的力量圈抱在怀,以舒适的姿势,不松不紧的搂着。
贺云开温和说道:“韫舜,很抱歉让你拥有这样配不上?你的夫君。”
谢韫舜不语,曾几何时,她在他面前常常无法言语了,心绪复杂,不想言不由衷。
贺云开郑重说道:“我真的很在乎你,很珍惜我们的姻缘,我有足够的精力和耐心对你。”
面对他的一往情深,谢韫舜无动于衷,冷静的道:“已然如此,请把精力和耐心放在天下事上?。”
贺云开道:“对天下,我自有分寸。”
谢韫舜胸口发闷,不由得闭目。他一直的自有分寸,从他们大婚之后,就一直自有分寸的权衡。亲政之后,继续自有分寸的权衡。何止是对天下自有分寸,对她亦是。
“坐在皇位上?的是我,富国安民,我责无旁贷。”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至高皇权之下的秩序、福祸、纲常、荣辱,我只容你一人从心所欲,我只顾及你一人的感受。”
谢韫舜一怔,他是在提醒她,提醒她拥有的福荣,提醒她要有更宽阔的认知。他是皇上?,掌握天下人命运的最高高在上之人。
贺云开温言道:“韫舜,只要你开心,尽情做你觉得有意义之事,想去何处就去何处,不管我们分离多久,我对你的倾慕不变,而天下会越来越好。”
谢韫舜心生恍惚,他可真是收放自如,前?一句强悍,转而温言,后一句已柔情。
贺云开俯首吻下去,温柔深情,不容置疑。
他用心的取悦她,床笫之欢,鱼水之欢,他全心全意的与她。
谢韫舜闭紧眼眸,眼角湿润。
静谧月光下,两个身影缠绵交叠,热烈的情潮层层铺开,温软,融合,高涨。
谢韫舜承受着他的雄性,汹涌浩瀚的欢愉,被他悉数极致的揉进她的魂魄。
为她,他尽力尽责,让她和他一起尽兴。
完全的占据,持久的占有。
仿佛要直到白首齐眉。
翌日,早朝之上?。贺云开高坐龙椅,宣布道:“皇后主张,在垠口修建粮仓,天下百姓可自愿选择是否服修建粮仓的徭役。自愿修建粮仓者,即算是服了徭役,每月还将?发放工钱一百文,春播秋收之际,停工一月,工钱照赏。朕支持皇后的主张,跟皇后的决定一致。”
举措跟修建国堂一样,为彰显皇后独有的恩德,贺云开决定延缓将?此徭役的恩典推行至全部工程。
贺云开继续宣布道:“皇后主张,为垠口修建粮仓,特鼓励天下商贾捐建,设立功德碑,详细记录捐银者的姓名、数目、籍贯。捐银的数目在前两位者,免缴一年商税。朕支持皇后的主张,跟皇后的决定一致。”
同样是用修建国堂的举措,额外加了免商税的举措。
贺云开平和说道:“皇后决定任用徐尧之,协助她主持修建粮仓。朕支持皇后的决定。”
这次只是支持,而非决定一致。皇后任用皇上?下令革职之人,此人明目张胆的对皇后的决定提出过异议,可见皇后大度的任人唯贤,徐尧之的能力可见一斑。
贺云开波澜不惊,沉着说道:“朕和皇后一致决定,事关修建粮仓时的一切举措,皇后可全权自决。违抗皇后懿旨者,从重处置。”
皇上?的平和之下,是不容小觑的强权专断,他宽厚而强势的修复这个粉饰怠惰的朝堂。
贺云开唤道:“谢远川。”
“臣在。”谢远川出列。
贺云开命道:“朕倾慕的、敬重的皇后必须安然无恙的往返。”
“是,臣遵命。”谢远川唏嘘不已,昨日,得知谢韫舜执意远离京城前去垠口,问其原因,谢韫舜回?答:做有意义的事,活的心安踏实。
再厚重的感情,也不能长久的承担太多,能维系感情长久的是所具有的真正价值。
永泰五年七月一日,经皇上?和皇后一致的决定,册立皇长子贺明榰为太子?。昭告天下,普天同庆。
册立太子大典的次日,谢韫舜带着未满两岁的太子明榰和未满三岁的公主澄明,滕言慈同往,启程前?去垠口。
如上?次远行一样,贺云开送她到城外,正大光明的拥抱住她,依依不舍,温言的恳请道:“三个月回?来相聚一次,好吗?”
谢韫舜被他拥的太紧,难以呼吸,难以言语。
沉默中,贺云开商量道:“五个月回?来相聚一次?”
“视情况而定?。”谢韫舜缓缓离开他禁锢的怀抱,当众对他落落大方的一笑,随即从容的乘上?马车。
她上马车坐定?,贺云开紧随而至,一言不发的搂住她,深深的吻她一番。吻罢意犹未尽,又是一阵绵长深吻。
待谢韫舜的眩晕清醒后,他已下了马车,孤孤单单的于路侧目送。
颜留一路如影随形的陪护,兼陪伴两个孩子。
大批精锐侍卫的护送下,一行人在一个月后到达垠口,住进颜留早已建好的客栈里。
刚到垠口数日,谢韫舜就发现自己怀了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