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韫舜要求册立明榰为太子,俨然是有所忧患的未雨绸缪。
面对她特有的冷静,贺云开沉默不语。有?一棵参天大树稳牢的扎根于她身边,分明可以任她如藤蔓纵情的盘缠依靠,欢愉悠哉的度日。她偏偏不依不缠,镇定果敢的在大树旁扎根,独立的长出一颗树。
宁可在他身边长出一棵树,与他并肩屹立于风雨中,大地下根系相缠,大地上枝叶相盘。不可失去骨气?灵性,屈软的缠盘。
贺云开越发深刻的意识到,命运越叵测,她的意念和意志越坚定,且有?勇气?从叵测里走出去。
静默中,谢韫舜平缓说道:“请你答应。”
贺云开敛去沉寂,平和的问道:“没有供比较的皇子,直接册立明榰为太子,你是不打算再和我生孩子了?”
闻言,谢韫舜一怔,他大智若愚。
贺云开温言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我们这两次行房没有?觉得很舒服?很不适?”
谢韫舜蹙眉,眼帘一垂,是不舒服,是很不适。
见状,贺云开握着她的手,全心全意的道:“别焦虑,只要你的心情好了,放松享受,就会像以前一样很舒服。我们很融合,我能让你愉悦至极,你一清二楚。”
谢韫舜羞耻不已,立刻抽离出手,侧身背对他。
贺云开神色不变,道:“我答应册立明榰为太子。”
谢韫舜心里一颤,缓缓回眸看他。
贺云开温存声问:“心情好些了吗?”
谢韫舜冷静视之,等着他心安理得的提出要求。
贺云开温和而坚定的说道:“你不能不和我生孩子了,韫舜,你正在鼓励百姓多生育,我们要以身作则的表率,多子多福。”
谢韫舜凝视着他温厚的气?息,根深蒂固的温厚,若非是见识过他的城府……,她莫名的觉得悲哀,无从知晓他的温厚之下是什么。
“请你答应。”贺云开再次握住她的手。
谢韫舜眼帘一垂,不言语。既然与他和离不成,生孩子一事自然是顺其自然,她呈现在面容之上的神情是沉静。
面对她的沉静,贺云开心中苦涩,慢慢拥她入怀,轻吻她的额头,温言道:“等你心情好些了再答应。”
额头的吻,注入心窝。谢韫舜闭目,心口泛起酸疼,依旧不语。他的体贴,他的宽容,他的温柔,筑成密不透风的墙,四面八方。
“至于任用元惟为太子太傅……”贺云开的停顿片刻,若无其事的道:“坊间已有?风言风语,在传你和元惟往来甚密,质疑你的清白名声。”
谢韫舜蹙眉,冷静问道:“你此言何意?”
“我的意思是我不仅答应任用元惟为太子太傅,”贺云开搂紧了她,禁锢她在怀里,认真说道:“我还会证明你和元惟之间的清白名声。”
不用他提醒,谢韫舜心知肚明,只有他能证明她和元惟之间的清白。
她忽然想起多年前,他曾说过的话:‘在皇后的野心、名声受到质疑时,只有朕能正大光明的在皇后旁边证明皇后的贤德、清白。’
他们很清楚,在冰冷的皇权下维系感情的温度,是奢望。而如果不维系,是损失。
銮舆回宫已是正午,送谢韫舜回到祥凤宫,贺云开便迅速去议政殿忙于国事。
当贺云开批阅完奏章已是深夜,他密宣以梁文宽、徐尧之为首的五位亲信进议政殿,待人到齐,平和说道:“由皇后负责主持修建粮仓,她将亲临去垠口监督。”
五人皆惊愕,吏部尚书梁文宽直言不讳的道:“皇后娘娘乃后宫之主,应安于后宫母仪天下,岂能频繁在外奔波,不合祖制,于礼不容。”
工部侍郎徐尧之附议,道:“梁大人言之有?理,皇后不必亲临在垠口监督,全权交由工部实施,建成之后归功于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亲临监督,莫不是让天下笑?话朝中工部无能人。”陈玹崇同为工部侍郎,多年前,已跟贺云开、徐尧之一起详细规划出了在垠口修建大型粮仓。根据计划,正是由他和徐尧之负责修建。
中书令王霖和纳言滕渭中也纷纷表示皇后娘娘亲自去垠口极为不妥,万万不可。
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诸位需明白,皇后此举并无私心,绝非在意功劳,她的眼界开阔,毫不自私自利。她心怀天下有?鸿鹄之志,修建粮仓意义重大,她放心不下,当她见识到工部的能力,自然就放心的主动回京。”
梁文宽拱手,直言进谏:“可是,她尊贵为皇后,久居住在垠口,终究不妥。”
贺云开语重心长的道:“朕和皇后的感情深厚,她全心全意的替朕分忧,忧心社稷,甘愿不眷富贵去清贫之地,承受和朕的分离之苦,这需要何等高尚的气?概,令朕尤为敬重。此事,朕和皇后的决定一致。”
五人面面相觑,帝后情深,行事已然不顾祖制礼法,但是同心同德,为了兴盛江山社稷。虽然着实不妥,却又无可厚非。
贺云开看向?徐尧之,唤道:“徐大人。”
“臣在。”徐尧之恭立拱手。
“明日早朝之上,朕会宣布这个决定,肯定有?很多异议声,朕不想听到喧闹的异议声。”贺云开安排道:“朕让你在朕宣布决定后,立刻提出异议,朕会立刻以儆效尤的将你革职。你被革职了,皇后仍会不计前嫌的重用你。待粮仓建成之后,朕和皇后再一致决定将你官复原职。”
“是,臣遵命。”徐尧之自是明白其中用意。
四更,贺云开走出议政殿,阔步行走在寂然的皇宫,如往常一样,径直去祥凤宫就寝。
宫女们都知晓,皇帝自亲政以来,终日在议政殿勤勉于国事,常是三更前后才回宫就寝。
寝宫里,朦胧烛光中,谢韫舜在熟睡。贺云开慢慢把她朝床里侧挪移,躺在外侧,轻轻的侧身拥抱着她,呼吸着她香软的气?息舒适入睡。
过了卯时,贺云开习以为常的自然醒来,怀里的爱妻还在熟睡,他轻轻起身下床。浴身、用膳,前往启天殿上早朝。
大殿中,百官已恭候列迎。
贺云开高坐龙椅,波澜不惊的俯视而下,平和的宣布道:“朕和皇后一致决定,册立皇长子贺明榰为太子。”
百官暗暗惊诧,倒是在情理之中,本就是嫡长子为太子。
贺云开接着道:“任齐王国傅为太子太傅。”
顿时,大殿里不约而同的哗然。皇上对齐王的重用、厚待可谓是史无前例。众所周知,齐王曾众望所归,皇上不仅不忌惮压制,反而一再的信任重用。
坊间已有?不少揣测传闻,齐王被厚待是源于皇后。皇后未出阁前,跟齐王情投意合,如今,据闻皇后和齐王往来甚密。然而,天下人频频见识到皇上和皇后伉俪情深,其中玄机不为人知。
贺云开顺势直接回应传闻,当着百官和贺元惟,心平气和的道:“齐王国傅是朕敬仰的皇长兄,是皇后两小无猜、莫逆之交的知己,朕和皇后都尊敬皇长兄。”
皇上明确指出皇后和齐王是莫逆之交,而非情投意合。
厚待齐王,彰显皇上的皇位得到的正大光明,彰显皇上的胸怀坦荡,彰显皇后和齐王的关系清白。
贺云开望向?气?势沉稳的贺元惟,郑重其事的道:“教育太子的重任,就有劳朕和皇后的皇长兄了。”
“必定尽力。”贺元惟始终沉稳。
近日,贺云开总是明显的表现出和谢韫舜的恩爱,无疑是在应对悠悠众口,堵不如疏,让天下人知道帝后恩爱,自然就减少妄议。
册立太子之事已宣,贺云开命道:“礼部需尽快筹备册立太子典礼,在皇后启程去垠口之前完成册立。”
皇后去垠口?!
“是,臣遵旨。”礼部尚书出列,恭敬问道:“不知皇后娘娘何时启程?”
“十四日后。”贺云开说罢,神色如常的宣布道:“皇后主张修建粮仓,工程重大,意义深远。经朕和皇后一致的决定,由皇后负责主持修建,她亲临垠口监督。”
一片震鄂,异议声跃跃欲试。
工部侍郎徐尧之立刻提出异议,义正言辞的道:“启禀皇上,此工程理应由工部主持修建,皇后娘娘理应安于后宫母仪天下,岂能亲临垠口久居。”
此言正是百官的心声,震鄂的百官顿时肃然,徐尧之可是皇上亲政之日提拔之人啊,纷纷观察皇上的态度。
贺云开平和而诚挚的道:“皇后心怀天下,她全心全意的替朕分忧,忧心社稷。尽管她和朕情投意合,仍甘愿不眷富贵去清贫之地,承受和朕的分离之苦,这需要何等高尚的气?概,令朕尤为敬重。待工程筹备周全,一切有?条不紊了,皇后自会放心的回宫。”
徐尧之再次公然说出多数官员的心声,道:“无论如何,皇后娘娘出宫去垠口,不合祖制,于礼不容。”
贺云开不动声色的道:“朕说过,朕和皇后一致的决定不容有异议。”
百官屏息,有?异议者革职,永不再录用为官,难道皇上连自己提拔之人也革职?
贺云开坚定的下令道:“徐尧之忤逆,立刻革职处置!”
竟然真的革职了!满殿鸦雀无声,皇上有?多宽厚平和,就有多果断冷酷,不容有异议之事就是不容,极具震慑。
禁军们闻声而动,立刻涌向?徐尧之。徐尧之震惊之余,挺直着背脊,被带出了皇权至上的大殿。
“散朝。”
在百官谨慎复杂的探究下,贺云开的气?息内敛,神情波澜不惊,阔步走出启天殿。明媚的阳光下,他径直进入祥凤宫。
谢韫舜刚用过早膳,坐在花架下沉思?,风吹花叶,轻轻扬扬,她在茫茫岁月里,大大方方。
贺云开面带着笑?意坐在她身边,漫不经心的揽了揽她,温言道:“我已颁下旨意,册立明榰为太子,元惟为太子太傅。在十四日内,你启程去垠口主持修建粮仓之前,举办册立典礼。”
谢韫舜一怔,眼睛渐渐明亮,她的要求都被如此迅速的落实。
贺云开用额头蹭了蹭她的额头,温存声道:“唯愿你能明白,我对你的在意。”
谢韫舜眼帘一垂,心绪不宁。
渴望一点点消除她心中的疑虑,渴望和她坦然相处。曾经对她的不得已,渴望用千千万的爱惜弥补。贺云开注视着她隐约流露出的彷徨,轻问道:“你还想要什么,只要你提,只要我能答应。”
闻言,谢韫舜瞧他一眼,平淡说道:“想要你把心思?全部都放在国事上,别再与我纠结。”
“我不能答应。”贺云开语声很笃定。
谢韫舜不语。
沉默了片刻,贺云开改变氛围,道:“你此去垠口,我让颜留陪护你。”
“我已让颜留帮我去各地开客栈。”谢韫舜知道瞒不住他。
“开设客栈不受影响。”贺云开道:“他手下有?擅长开客栈之人,他自会安排。”
“好。”谢韫舜接受,告知道:“我带着澄明和明榰一起去垠口。”
贺云开只能颔首,道:“请重用徐尧之,他最为合适。”
“若他真的合适,我会重用。”谢韫舜需要考察徐尧之。
贺云开坦言道:“刚才?早朝之上,他已因对你主持修建粮仓提出异议,被我以儆效尤的革职了。”
谢韫舜清醒的道:“如果我重用了他,就能体现我大度的任人唯贤。待竣工之后,再以我的主张为他官复原职,体现他的能力,和体现你对我的言听计从。”
贺云开笑?了。
谢韫舜若有所思?。
贺云开忽然想到一件事,道:“我有?意为虹霓公主赐婚。”
“赐婚何人?”谢韫舜很慎重,虹霓公主是元惟唯一的胞妹,性情洒脱,金枝玉叶,眼光很高。
“滕老的嫡幺子滕宗纯。”贺云开温言道:“为人师表,配得上虹霓公主。”
谢韫舜知道滕宗纯,滕老的嫡幺子,国堂最为年轻的傅士,教授她最为推崇的《道德经》,深谙清静无为。她问道:“滕宗纯有意娶虹霓公主?”
“有?意,正是他恳求我赐婚。”贺云开道:“虹霓公主常去国堂找元惟,他一见倾心。”
“虹霓公主对他的感觉呢?”
“或许尚未留意到他。”
“不能轻易赐婚,需要经得元惟和虹霓公主的同意。”谢韫舜想了想,认真的道:“尤其是元惟,他同意才行。”
“也好,我让滕宗纯亲自去征求元惟的同意。”贺云开有?把握元惟会同意,依他对国堂傅士的要求,能任用滕宗纯任国堂傅士,可见他对滕宗纯完全的认可。
谢韫舜赞同此举,希望在元惟严格的考察下,虹霓公主能嫁个如意夫君。谢佳莹的夫君正是元惟说的媒,二人成婚之后感情融洽,已育有一子。
贺云开轻轻牵住她的手,问道:“我去批阅奏章了?”
谢韫舜颔首,各忙各的事,告诉他道:“我要宣见徐尧之,且看他能否担起修建粮仓的重任。”
贺云开抿嘴一笑?,轻拥住她,俯在她耳边轻语:“我们都快去快回,今夜备足时间,我带你到一个地方。”
谢韫舜抬眼看他,有?点好奇的问:“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贺云开笑?意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