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宜清醒

他不?配合?谢韫舜意味深长的望着他,柔和的烛光中,他的神情波澜不?惊,这次的不?配合就像是他每次配合时那样的心安理得。

谢韫舜笃定的道:“皇上有权赦免。”

“皇后躺下说。”贺云开握了握她的肩,为她摆正?玉枕。

谢韫舜慢慢侧躺下,便?见他随即躺在她身旁,二人面对面侧躺。

贺云开轻轻抚摸着她隆起的小腹,闭目,感?受着她孕育胎儿的身子?,和她温热的体温。

谢韫舜轻唤:“皇上?”

“朕在听。”贺云开依旧闭目,手不?再滑动,轻捂着。

谢韫舜清醒的道:“谢大人在早朝上奏请赦免元惟,百官附议,皇上顺理成章的赦免他,可?以吗?”

贺云开平静说道:“朕没有权力赦免他,有权力把他转移幽禁去别处。”

谢韫舜一怔。

贺云开睁眼,认真的看着她,认真说道:“他幽禁别处,皇后就不?能这么方便?与他随时相见了。”

面对他态度坚定的不?配合,谢韫舜不?禁喜忧参半,他对皇权有明?智的远虑,清楚知道元惟获释对他有极大的威胁,故而慎重。与此同时,她更?为惶然,翟太后的后尘深刻的在眼前晃动,待他养精蓄锐,有的放矢,幽禁元惟的那个冷宫无疑将是她余生?的栖身之所。

无论是他明?智的远虑,还是他别有用心的潜行,都让她喜忧参半。喜的是他明?智,目光长远,在明?确的权衡之下,有所为有所不?为。忧的是她自己的下场,可?预料可?避免的下场。

她宁可?强大自己,集权在握的压制他禁锢他,让他无计可?施的安于现状,保他此生?无忧的寿终正?寝,适当的满足他需要?的行房和子?嗣。而不?是势均力敌时,二人反目成仇的较量。

她不?愿跟贺云开反目成仇,恢复贺元惟的权势是有危险,但不?防范贺云开的运筹帷幄危险更?大。明?不?可?怕,可?怕的是暗。最坏的结果,是她和贺云开联合对付贺元惟,绝不?能是她掉以轻心的忽然被贺云开压制住。两害相较取其轻,她需要?自己掌握主动权。

“皇上怎样才可?以赦免元惟呢?”谢韫舜定睛视之跟他谈判,只要?他配合,赦免贺元惟是众望所归,宗室和朝堂无异议,他顺势而为即可?,岂会没有权力。

她能清晰判断出别人的需求,为名为利为权,唯独他。他需要?什么?平日里他沉默寡言,对一切都清心寡欲,她感?知到的只有他热衷于床笫事?。

贺云开等?到了她问?出这句话,怎样才可?以赦免元惟?当他把元惟从?幽禁地转移到冷宫时,就准备好了以贺元惟的自由?跟她谈判。

他们二人相视,面对面,躺在宽大的龙凤床上,彼此的呼吸清浅可?闻。

亲政。这是贺云开唯一坚持的答案。

只要?不?是亲政,他提出什么要?求都可?以满足他。谢韫舜内心很理智的坚定。

静默中,他们注视着对方的眼睛,隐约察觉到了对方的心声。

贺云开知道当前不?是坦言的最佳时机,由?于借力于美丽的皇后,才得以风平浪静的除去了翟太后,平稳的不?可?思议。是皇后和善的推进谢家和翟家的联姻,是皇后果断的掌控住了后宫的权势,是皇后智谋的在宴席上放出那两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她的冷静和理智,防患了翟氏势力的动荡,封堵了悠悠众口。

一位有辅政权的翟太后被清除了,还有一位谢义仍是辅政权在握,极不?易撼动,需要?继续借力于美丽的皇后,让她平稳的清除掉谢义的辅政权。贺云开有足够的耐心,等?待着亲政的最佳时机。

半晌,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朕没有权力赦免。”

谢韫舜蹙眉,她刚才分明?感?觉到他要?提出亲政的要?求,分明?看到了他眼睛里闪现过小小的光芒。

贺云开懒散的坐起身,道:“皇后先入眠,朕去浴身。”

烛火熄灭了,谢韫舜听到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不?由?得冷静沉思如何能顺利的赦免贺元惟。当她迷糊的将要?入眠时,贺云开回来了,默不?做声的从?她背后拥抱着她。

翌日,在祥凤宫的正?殿,谢远川带着新婚夫人翟氏,进宫拜见皇后娘娘。

谢韫舜端坐在凤椅,看着翟容容娇羞温柔的垂首,温顺的依在谢远川身边,消瘦了许多。不?知道翟容容是否心甘情愿,亦不?知道是否认命。

她体面的赏赐了一番,祝贺他们百年?好合,注视着翟容容,漫不?经心的问?道:“那日你想要?告诉本宫的秘密是什么?”

翟容容垂首咬着唇,心潮翻涌,犹豫不?决。

谢远川瞧见娇妻的局促,安抚道:“如果忘了,就回禀娘娘忘记了。”

翟容容还是说出了两个秘密:“那年?中秋佳节,先帝突然宣布改立太子?之前,曾单独跟滕老密议了一个时辰。当朝皇上跟先帝的帝师滕老往来甚密。”

显然,这是明?显的暗示贺元惟被废黜跟贺云开有关,谢远川闻言震惊。

谢韫舜的神色平淡,如果不?是贺云开提前诉说了此事?,此刻她定会骇然的揣测。在翟容容忐忑不?安的等?待下,她若无其事?的道:“本宫已经知道。”

未能够引起惊涛骇浪,翟容容成了无趣的嚼舌者,自觉羞愧的无地自容。

“还有别的秘密吗?”谢韫舜冷静视之。

“没有了。”谢远川立刻代?替翟容容回应,随即他面朝翟容容,低沉声道:“夫人,今后事?关皇上和皇后的事?,除了为夫,一字不?准对别人言。”

翟容容咬唇,怯怯不?语。

目送谢远川携娇妻走出正?殿,谢韫舜便?去凉亭下,开始动笔绘画红梅白鹤,朵朵玫花小梅在苍劲枝桠,白鹤闲庭信步于花枝下,意境大气而娴静。

八月一过,就到了菊花盛开的九月。

颜家的全部商铺正?陆续换上鹤居士的画作,颜永义首先把精心裱褙的画作挂在霞庭湖畔的茶楼,这间茶楼是达官贵人们的聚集之地,他引以为豪的邀请亲朋好友前来赏画。

每隔五日见一次颜永义,前两次谢韫舜都亲自去了,带着新画作,跟颜永义交谈一番。第三次时,木桃疼惜皇后来回奔波,提议皇后莫亲自去了。

谢韫舜依然前去,她需要?亲自多去相见,彼此了解,让颜老板清楚的明?白她对他的信任和寄予的期望。

不?仅亲自去见颜永义,她也亲自常去见陆寄墨,鼓励他润色话本,让少年?心中建立信念。这些长久相辅相成的深交之人,值得她亲自前往。

这日,重阳佳节,宫廷设宴隆重款待宗室。开宴前,谢韫舜到乾龙宫,跟贺云开商议道:“皇上,今日皇家家宴,能不?能恩准元惟赴宴?”

贺云开平和的道:“皇后做主即可?。”

他竟然爽快的同意了,谢韫舜一诧,道:“谢谢皇上。”

说罢,她就步入暗道,找到元惟,要?让元惟出现在宗室的视野之中。然而,元惟沉稳的拒绝了,道:“我以幽禁之身赴宴,极不?妥当。”

谢韫舜清醒的道:“皇上恩准你赴宴,一为彰显皇上的宽厚,二为让宗室们对你的赦免更?为期待。”

“幽禁之身,终是不?妥。”贺元惟不?愿如此。

谢韫舜只好作罢。

待宴席散后,帝后一起回到祥凤宫,谢韫舜坐在榻上,再度跟贺云开商议:“皇上,赦免元惟,不?任命他担任官职,可?以吗?”

听她再度提及,且有所约束,贺云开沉默着。

谢韫舜希望能和他达成一致,不?惜缓和一步,在他良久的沉默中,她直面追问?:“皇上,可?以吗?”

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朕没有权力赦免他。”

谢韫舜坦荡的说道:“皇上有所坚持不?赦免,臣妾需要?坚持赦免他,既然无法谈拢,臣妾会请谢大人帮忙,聚集宗室、皇亲、朝臣联名签署请命上书,请求赦免贺元惟。”

贺云开心中一沉,表面不?动声色的沉默。

“这份奏书谢大人会先行批准,跟其它奏折一样摆在皇上面前等?皇上朱批。”谢韫舜语声冷静。这段时间如以前相同,皇上不?露主见,在谢大人批准的奏折上朱批。

此举,软硬兼施的逼贺云开做出选择,是接受谢韫舜的商议,还是面对谢大人批准的奏书?面对奏书时,是朱批还是不?朱批?

谢韫舜保持着清醒,果断的不?留余地,给他两个选择,不?能再拖延下去,明?确告诉他道:“皇上可?以选择主动赦免他,体现皇上的仁德宽厚。或者选择被动的朱批奏书赦免他,被动的任命他为亲衙尉。”

贺云开温言道:“皇后考虑清楚后果了?”

“臣妾考虑清楚了。”谢韫舜诚然道:“臣妾实不?愿跟皇上有反目成仇的可?能。”

“你就不?担心跟元惟反目成仇?”

“不?担心。”

“很信任他?”

“臣妾是相信自己在关键时刻绝不?会对他心慈手软。”

贺云开注视着她,认真问?道:“皇后会对朕动恻隐之心?”

谢韫舜仔细想了想,心口隐隐泛疼,深吸口气,道:“臣妾无法确定。”

“为何不?确定?”贺云开很在意的问?:“皇后心里有朕了?”

谢韫舜眼帘一垂,回避他的问?题,凛然问?道:“皇上选择怎么样赦免他?”

贺云开沉默着,一直对此事?沉默。

已然如此,谢韫舜便?毫不?遮掩的让他处于被动。在议政殿,当着他面前,她请谢义帮忙起草联名奏书,公诸于众的号召联名赦免贺元惟。

正?合谢义之意,他洋洋洒洒的在贺云开朱批奏折的案边,起草了一份慷慨激昂的奏书。

谢韫舜阅读着奏书,念给贺云开听,问?他意下如何,贺云开沉默。于是,他的沉默被视为默许。奏书将在达到百人联名之后,呈交给他。

奏书一亮相,朝臣们各抒己见的纷纷热议,谨慎的表态。

当奏书在宗室朝臣间传阅的第三日,谢韫舜正?午小憩之后,便?去找贺元惟,看到案上的点心瓜果,她随手拿了一碟点心,贺元惟喜欢吃的琉璃沙。

她用长袖掩盖着点心碟,走出祥凤宫,步入乾龙宫,到达冷宫小院,把点心放在竹案,告诉他道:“无需半个月,你就能离开此处了。”

贺元惟沉稳一笑,他知晓百人签署奏书并非难事?,本欲回屋去取出酒坛饮杯酒,看到琉璃沙,便?捏起一块吃着。

谢韫舜看他吃的很好吃的样子?,不?由?得笑笑,笑意敛去后,说道:“皇上还在对此事?沉默,不?知道他会怎么做。”

贺元惟道:“可?想而知,他会设法阻止赦免我。”

谢韫舜沉思着:“怎么阻止?”

贺元惟也陷入沉思,他一边沉思一边吃着点心。忽然,他猛的不?适,捂住腹部倒地,口吐鲜血。

见状,谢韫舜骇道:“元惟!”

贺元惟疼的蜷缩身子?,直冒冷汗,又涌出一口血。

谢韫舜瞠目,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全身僵住。

“元惟……?!”这时,给元惟送午膳的皇太德妃恰好入院,她得到恩准,可?每日进宫为元惟送餐。

“舜舜。”贺元惟痛苦的呼唤。

谢韫舜骤然缓过神,急的语声变了,“我去传御医。”

“等?等?,舜舜。”贺元惟强忍不?适,提醒道:“你从?密道回乾龙宫,母妃快去乾龙宫禀报我病倒了,莫……莫让……人知你来过这,是越礼。”

谢韫舜身心震颤着,他性命攸关,竟然还要?顾及她的名声。见他又吐血,她赶忙快步去暗道,背后响起贺元惟的关怀:“舜舜慢点!”

她不?住的深呼吸,克制着紧张,努力保持镇定,可?她的脑海一片空白,只是惯性的向前走着。

回到乾龙宫,谢韫舜踉跄的前往宫门,远处皇太德妃大喊:“娘娘,元惟病倒了!”

谢韫舜扬声命道:“速传御医!”

侍从?飞奔去传御医。

谢韫舜在木桃的搀扶下,带着随从?从?冷宫正?门进入了小院,贺元惟还在地上躺着,满嘴鲜血,气息奄奄。

太监们把贺元惟抬扶回屋放在床上,焦急等?待御医时,贺云开闻讯赶来,拥了拥谢韫舜,见她脸色苍白,双手冰冷,浑身发抖,连忙旁若无人的抱起她,要?把她抱离。

谢韫舜道:“放我下去。”

贺云开放她在椅子?上,握着她的肩,痛楚的道:“你怀着身孕。”

她耳边听到的,只有屋中皇太德妃悲痛的哭声,谢韫舜觉得喘不?过气了,深深呼吸着。

多位御医火速奔至,进屋检查救治,一位御医禀告道:“是中了剧毒……”

“救他。”谢韫舜用力道:“一定要?救好他!”

御医胆颤的禀道:“已昏迷不?醒,奄奄一息。”

贺云开命道:“一定要?救醒。”

“是是。”御医有心无力啊,中剧毒颇深,只能听天由?命了。

贺云开命道:“速查因何中毒。”

查验之下,御医捧来一碟点心,道:“毒被下在此点心里。”

谢韫舜看到点心,震鄂无比,正?是她带来的琉璃沙,她立刻问?:“毒在点心表面?”

会不?会是她经过暗道时,点心表面蒙上了一层毒气,就像她曾吸入的药。

御医道:“毒在点心里,这碟点心里每个点心都有剧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