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前兆(7)

秦洵送齐璟往大门去的时候,路过前屋时还能听见秦镇海在发火的动静,听起来似乎是秦潇拉着他。

“我就不信了,一个小兔崽子,这个家还能让他反了天去!”

秦潇劝:“父亲先消消火,微之年纪还小呢,他不懂事,跟他较什么真……”

“还小?天天拿他年纪小说事都说溜嘴了是吧?冠礼都过去大半年了,他还小!”秦镇海回过头就指着秦潇鼻子,“你跟他一般大的时候,你儿子已经会爬了!”

正抱着麻饼啃的秦商闻言一愣,没反应过来爷爷跟三叔生气为什么会突然说自己。

秦潇头疼:“可是……”

“可是什么?别说他都弱冠之年了,就是他现在才跟你儿子一样大,这般目无尊长,嚣张跋扈,做老子的也教训得了!”秦镇海说着又自己给自己火上浇了油,回身似翻找东西,“老子今天非得把他吊起来抽一顿,好好正正家风!”

“父亲,父亲,使不得……”

秦洵若无其事地拉着齐璟走了。

刚到府门,秦淮跟了上来,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拍上秦洵的头,对齐璟戏谑道:“你要不然还是把人领回去吧,留在家里,万一子煦那边劝不住,指不定要脱一层皮。”

秦洵道:“不会,我娘在家,他不敢打我。”

“屋里刚训你嚣张跋扈,你还真嚣张得应景。”秦淮一哂,“先前是谁说叛逆期已经过了,现在很听话来着?”

“那也看是什么话。”秦洵一说就来气,“他劝我男人养小!”

秦淮无奈:“他又不知道你是那个‘大’,不知者还无罪呢,要不然你去告诉他?”

那倒也是不能的,秦洵哼了声,没再驳回去。

“你一年到头在家也待不了几天,消停消停,后天中秋朝宴散了不就又跟我回了。”齐璟也说。

差不多的话从齐璟嘴里说出来总会让秦洵听得更顺耳,秦洵嘟嘟嘴,也软乎下来:“好嘛。”

齐璟莞尔:“那我走了。”

家仆已经把暂栓了会儿的素霄压棠给齐璟牵到了大门口来。

一说走秦洵又舍不得起来,手里攥着齐璟的衣袖又搓又揉,口头应着让走,手里却不放,直到秦淮实在看不过眼,说了句“你快把人袖子都搓出洞了”,他才松手让那布料滑了下去。

齐璟骑着马远去,秦淮道:“你们春时还从上林苑顺了那血红蹄的白马回来?”

“什么叫顺,齐璟牵回来之前回过他爹了好不。”秦洵道,“齐璟给起了名字,叫做‘素霄压棠’,是不是跟我那乌云踏雪挺般配?”

“白云压红棠,还挺会起。”秦淮睨过去飞快打量了一眼秦洵今日一身红衣,想起刚策马离去的齐璟一身白裳,把一句“你就不觉得他是在占你便宜”给咽了回去。

反正人家小两口之间实质便宜都占尽了,不差这点口头的。

秦洵准备回洵园去,却见木樨来说见林将军往前屋去了,秦洵一琢磨,猜想是前屋那儿他爹火气压不住,要动真格,底下有机灵的怕上将军真打了三公子事情大条,忙去林园搬救兵了。

兄弟俩一拐道,也往前屋去了。

二人拐过弯来正见林初踏进屋门,同时听屋里秦镇海的嗓门怒道:“都是惯的!你们统统惯着,惯得他无法无天,从小不知礼度、不听管束,现下想矫过来也难!”

随即是林初的声音:“说旁人惯着,怎就不见你从前多管一管?”

秦镇海很明显是愣了,许是没想到她会来,而后道:“阿初?哪个好事的这点鸡毛蒜皮也去烦你?”

“不烦我过来,将军接下来打算把孩子怎么着?”林初往四周扫了眼,“又是棍又是鞭的翻出来,我看不像是鸡毛蒜皮的架势啊。”

门外止步在墙侧的秦洵“嘶”一声倒抽冷气:“还真是要揍我啊,这次火气这么旺?”

秦淮幸灾乐祸地嗤笑:“你以为呢,平日在家关起门来你混账也就罢了,这次好歹当着齐归城的面,你老子眼里齐归城毕竟是客是外人,你当着客这么下他脸面,他火气能不旺?确实是你过了啊,祖宗。”

“嘘——”秦洵在唇前竖起食指,“听听他们怎么说,不会要吵起来吧。”

“放心,换了别家八成得吵起来,指不定还打起来,但咱们家应是不会的,父亲什么时候拂过林将军的面子。”

果然屋里秦镇海嗓门都降下去了,话却还拿着:“那混账无礼顶撞我,到头来却要数落我这当老子的不是,往外头去看看别人家教子,棍棒什么的使不得?就咱们家儿子都骑到老子头上来了,还说不得打不得,连手指甲头发丝都碰他不得,是不是还得我把他当祖宗供起来才行?”

“我可没说说不得打不得,微之幼时淘气,我说他打他的时候少了?”林初回道,“他当日离京前,不多不少也在家待过十个年头,最该管束的十个年头,你管过一次了?全是我当娘的在教他训他。”

这确实是秦镇海的理亏之处,秦镇海不吭声了。

林初却还没说完:“我知道,你如今总气的是他在我跟前规矩,在你跟前放肆,但你倒是也想想,他既知晓跟我需得规矩,我便自认教得他根子是正的,他又是弱冠之年了,模子已成,人也算敏慧,心里不得跟明镜似的,他难道不懂他做的什么、又本该怎么?你又不知你儿子为什么总跟你不对付?你这会儿嫌他听不进管束了,那当年他听得进的时候,怎么也没见你乐意管束过?”

她话说得顶不客气,却一直用着挺平静的语调,声嗓并未因为在拌嘴而尖利变调,听不出多少急躁上火的意味,是自小的大家闺秀好修养。

秦镇海长叹一声:“都是过去这么多年的事了……”

林初话音稍重了几分:“还是你明面说他,实则是想说我教子无方,借儿子来指我的鼻子?”

秦镇海急了:“这又是哪儿的话,我哪是这个意思!阿初,你何必……”他翻来覆去拣字眼,还是想不出怎么说合适,只得往椅子里一坐,扶案一声叹气。

秦潇忙给侍立一旁的小厮婢女使眼色,示意他们趁机把老爹翻出来那些打算用家法的棍鞭玩意收走。

秦商啃了一半麻饼,对眼前状况有点弄不清,刚发出一声疑惑的“唔?”,就被谷氏往怀里揽紧了些,急急嘘了他一声,示意他别出声别掺和,安心窝着当衬景就好。

墙角听得差不多,秦洵进了屋:“娘,是我的不好,是我跟爹没大没小的失了礼数。”

“当然是你的不好,难不成还能是你爹的不好?”林初回护归回护,正经道理上倒也从不溺爱他,“还不给你爹赔个不是,回去自省。”

秦洵老老实实给余怒未消的秦镇海赔了礼。

林初接过婢女递的茶盏,拨开茶沫饮了一口,叹气道:“你爹话也没说错,你岁初便过弱冠,老大不小了,人前人后,行事总该更懂礼些。”她顿了顿,“功课倒是还说得过去,不过再有一阵,我南下去,不在京,顾不上你功课,你若有疑,来问你爹也无妨。”

“娘要南下?”秦洵诧异,“是南境的事?”

秦镇海看样子也是事先不知情:“不是说让延年去吗?”

“延年主帅,然他素来不知南境,此前陛下与我商议一番,放心不下,还是我随军同去一趟为好。”林初抬头淡淡一笑,“不妨事,不过是以军师身份随军。再者,北境大捷,南境若是出了岔子,我们脸上岂不难看。”

“那娘是什么时候南下?”秦洵忙问,“这个新岁,还在家过吗?”

“哪拖得到那时,过完中秋回上林苑开始点兵,再迟也不过两月便得离京了,应是不在家过年了。”林初说完又不忘打趣他,“娘不在家看着你,你得自己听话,平日就算了,大过年的别给你祖父和你爹找不痛快,备些年礼拎到你外祖舅舅那儿去。”

秦洵一一应下。

中秋朝宴后秦洵跟着齐璟回陵王府,隔天上将军府的家仆就拉了几车值钱东西往陵王府里搬,秦洵刚起,披头散发打着哈欠出门来,见状莫名,拉住齐璟问。

齐璟看他晨起衣裳穿得薄,拉他过来裹在自己衣裳里:“说是你爹觉得你在我这儿白吃白住过意不去,送来给我补贴家用的,算是抵你的饭钱。”

“吓死我了,我当他真备几车嫁妆把我扫地出门。”秦洵窝在他怀里,“真是瞎讲究,你还白睡我呢。”

又过一月,秋深,北征军凯旋,皇帝至城门亲迎,身后还跟了一行或真心候迎或瞎凑热闹的王公大臣老少,于情于理齐璟得去,所以秦洵也跟去了。

齐瑄策骏马领于阵前,近半载的边境戍关日子,锻炼得娇生惯养的亲王身子骨看起来结实矫健不少,皮肤不知被晒被吹,看着黑了些,眼眸却多了几分锐亮,风拂起的披风给人平添英气,昔日唯唯诺诺的草包亲王,竟也养出了些能镇得住场子的气派。

“变化挺大的。”秦洵这样说时是发自内心,“说句实话,他这副模样我瞧着比从前顺眼多了,兴许就是老一辈喜欢用的‘有出息’说法吧。”

“士别三日刮目相待,此言不虚。”齐璟也笑起来,“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起码以后他能少被曲相训几句。”秦洵不远不近地望了眼曲伯庸,看不清脸,猜测这老头子应该是难得的笑容满面。

北征军回,南征军却是整装待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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