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春风(卷二完)

齐璟一再提醒自己忍一忍,让一让,但架不住秦洵越说越得瑟,两人嘴上斗着,手里还捣戳着,一直闹到夜里双双摔上了床,也没分出胜负来。

齐璟靠在床头,秦洵跨坐在他大腿上,钳着他下巴眯起眼睛笑:“算我赢,这一茬就翻篇儿了。”

齐璟只肯退半步:“算你赢不成,暂时休战可以。”

“不翻篇儿还想暂时休战,做梦呢你。”秦洵扬眉,拿拳头轻轻在他肩上抵了一下,“噢——我懂了,这是入夜了,您大爷床上要人伺候,才想跟我休战,好来睡我。”

齐璟大大方方承认了:“这么聪明。”

“你想得美!”秦洵一哼,一歪从他身上下去了,拿脚踢踢他,“边儿去,今晚不给睡,你往外头躺躺,别碰到我。”

齐璟不吃他这套,勾住他腰带又把人从床里侧拽了回来,顺势一翻身压住了:“金贵啊,还不让碰,不是你吃上火来蹭我的时候了?”

“不一样,那会儿你来者不拒,咱们各取所需,你我都快活,今夜我不乐意,你硬要来,就算是用强的了。”秦洵手掌覆在齐璟胸膛上,略施了点力抵着,作势不让他压下来,却又暧昧地来回摩挲,勾挑衣襟,目送秋波,把半推半就欲拒还迎的姿态做了个足。

他腰带在刚才被拉扯时松了,齐璟干脆解了下来,抓住抵在自己胸膛的这只手,并另一只一起摁在手主人的头顶,绑缚住两只手腕,用一根腰带打出弯弯绕绕的结。

秦洵没挣扎。

“那又怎么,用强的就没叫你快活了?”齐璟扯了扯那个结,对它的牢固很满意。

“你这就是不要脸了。”秦洵脸一红,试着动了动手腕发现这绳结一挣反倒愈紧了些,“这什么扣啊?”

齐璟摸了一把他的手腕:“这叫‘猪蹄扣’,有点技巧在里头,所以越挣越紧,系得牢。你别乱动,别动了,太紧勒得手疼。”顿了顿,齐璟似在忍笑,“这种一般是,嗯……坊间杀猪,用来捆猪的。”

秦洵一愣,反应过来差点没气得厥过去,手被捆住了他只能动脚,这回是正儿八经地在踹齐璟:“齐璟你混蛋!你拿我当猪捆!你下去、下去!今晚你连床都别想爬上来!”

齐璟放声大笑,笑缓过来见秦洵确实是气得不轻的样子,眼尾都泛红,他忙又把人揽进怀里好话哄着,这一哄,便哄着人宽衣解带了。

所谓捆猪的绳结其实没在秦洵手腕上绑太久,毕竟秦洵可比猪宝贝了千万倍,齐璟也怕把他这娇生惯养的细皮嫩肉伤着哪儿,一入正题,就悄没声地给他解了。

事后,齐璟披了件衣裳去开房门吩咐人准备沐浴,秦洵懒趴着歇息,半张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喘息渐止,眼尾烧红的霞色还未褪去,被褥没把身子完全盖严实,露出后颈往下一小片渗着薄汗的肩背,昏黄灯烛下玉石似的光洁无暇。

齐璟回来拿衣裳给他随意裹了一裹,打横抱起来,听到他含糊呢喃,低头凑了过去:“说什么呢?”

秦洵有气无力:“我说,休战,我答应休战了……”

齐璟一派闲然地颠颠他:“不休战,我反悔了。”

休战是紧要关头的缓兵之计,现在他都吃饱喝足了,哪还乐意丧权辱国。

“不带你这样的。”秦洵蹭蹭他肩膀,“我今天出门,明明是你同意的。”

“我也同意你以后每天出去见十个八个野男人了?”

秦洵哼哼唧唧,不说话。

“反省吧。”齐璟把他放浴池里,轻声笑道。

热腾腾的泡澡最适宜舒缓疲劳,秦洵趴在打磨光滑的池壁上,任齐璟给他按摩肩背:“那你拿我当猪捆,也给我反省。”

“好。”齐璟答应得很爽快,“不过你反省我也反省,是不是就当翻篇儿了?”

秦洵认真思考了一下:“翻篇儿吧。”他突然转过身来,脸对脸逼近齐璟,“那你跟秦子长在家的时候,说我坏话没有?”

齐璟目不斜视,矢口否认:“没有。”

自从秦洵过完弱冠生辰,齐璟就渐渐有些发愁,因为他发现秦洵好像一夜之间变得不怎么黏人了,满了二十岁,秦洵从潜意识里就真的很少再把自己当孩子看待。

平心而论,黏也还是黏的,但似乎没有从前那么黏,齐璟就觉得不够了,他就郁闷,就愁苦。

好比此刻上午,他们双双早起,同在书房,齐璟批阅昨日皇内院送来的奏章,秦洵则继续翻阅他从母亲那儿借来的兵书,好一阵子了,桌案对面的秦洵都没分神从书页间抬眼跟齐璟扒拉两下逗逗趣儿,倒弄得齐璟很不习惯。

终于,在齐璟偷瞄好几次都不见秦洵抬头后,他趁秦洵撅着嘴把笔杆夹在鼻子和上唇之间,起身倾过案去,一挑秦洵的下巴,在那张撅起的嘴上亲了一口。

秦洵愣住,笔杆“啪嗒”一声掉在案上:“你突然亲我干嘛?”

“你这小嘴都快撅上天了,不就是要人亲你的意思?”齐璟说得理直气壮,嗓门响亮,“再说,你是我正经拜过天地高堂娶回来的,我亲都不能亲了?”

“……倒也不是不能,我又没说你什么,干嘛那副正气凛然的样子。”秦洵把那支毛笔捡回手上,这笔他没蘸墨书写,只是看书的时候无意识地拿在手里把玩。

齐璟等了片刻没等到他更多的回应,又坐不住了,伸手把那支笔从他手里抽了出来。

“你又干嘛?”秦洵疑惑抬眼。

齐璟看着他:“你怎么都不亲回来?”

“你别闹了,看书呢,亲来亲去像什么话,给我。”秦洵探手要拿回那支笔,齐璟往后一让,他抓了个空。

看着齐璟脸上琢磨不透的神情,秦洵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齐璟,你好好干正事呢,都这么大的人了,做事别三心二意的,要稳重。”

齐璟:“?”

被说教了?他三心二意?他不稳重?

以往都是谁跟猫儿似的在他这儿捣乱!

这番角色对调的情景,没来由有些滑稽。

“那你……”齐璟一时间竟语塞了,“那你好歹先亲一个回来……”

秦洵虽觉得他今日古怪,却也没多想,左右不过讨个亲吻,顶多是难得有点状似撒娇的意思。

秦洵倾身过去,蜻蜓点水地跟齐璟碰了碰唇。

碰完,见齐璟仍是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看,秦洵轻轻笑起来,双手捧住齐璟的脸:“怎么,不够啊?”

齐璟:“过来,到我这儿来。”

秦洵刚绕过长案,就被齐璟大力往身边一拉跌进怀里,齐璟摁着他后脑勺一记缠绵缱绻的深吻,吮得秦洵两瓣唇嫣红,才带了点埋怨似的说:“你怎么都不黏人了。”

“啊?你就为这个啊。”秦洵明白过来,失笑,“我哪有?”

“你就有。”齐璟道,“往常我俩在这儿坐一上午,你得闹我三四起,今日你眼神都没分我一个,还是方才我闹的你。”

“我这是看得入神呢,往常我不是手头没事做吗。”秦洵坐在他怀里,撅起嫣红的唇主动啄了他两下,“我要是正经看书也时不时分神闹你,那就不叫正经了,像什么样。”

齐璟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瞥了眼案上的兵书:“近来看得如何?”

“还可以。”秦洵掉了个方向,背靠齐璟胸膛坐他怀里,摆弄起桌案上的倒流烟香炉,“我自己挑了几本,娘也给我挑了几本,有些通俗易懂,有些稍显晦涩了,不过多看几遍也能看得下去。”

齐璟下巴搁在他肩上,看着他摆弄香炉:“母亲没问你什么?”

“没问,她应该早就知道的,没必要明着问我。”

其实早从秦洵十六岁回京起,他就隔三岔五会翻翻兵书,只是真正开始用上心的姿态是在及冠后。上将军府的林园有一间书房,都是林初的藏书,秦洵以往会跟管钥匙的嬷嬷拿了钥匙,进去挑拣些书物带走,看完了再还回去,嬷嬷定是告诉过林初,林初当时就没管他,现在秦洵差不多看遍了能自行挑拣出的书物,开始直接向母亲请教,林初更不会说什么了。

齐璟一直都明白秦洵的意思,生他养他的娘自然也不会不明白。秦洵的父族母族都是武臣世家,到了他这一辈,林家好歹有个潜力无限的林燮继承衣钵,秦家的三个年长兄弟则看上去都跟兵将不沾边。

近些年秦洵看幺弟秦泓,也像是文人姿态,指望再下一辈的秦商吧……秦洵想起就总忍不住摇头叹息,年近五十的秦上将军说不准还有多少年头就得到该退的时候,小秦商这几岁年纪,等他长大黄花菜都凉了,况且那小兔崽子看起来对一些需要动手脚的事劲头十足,实则真上去了花拳绣腿的压根给人挠痒痒,谁知道他将来有没有出息。

秦家的女婿关延年毕竟不姓秦,姓秦的义子秦申,秦洵从来都避免给他尚显稚嫩的肩膀压上过重的担子,当年把冬日街头小乞儿收在身边的初衷确实是想用他,但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么多年的感情总不是假。

秦洵把秦申带在身边、带回长安、带进这个争名夺利的权势圈,秦申几乎都在被动着,再要求他一力撑起一户被四方虎视眈眈的开国世家,这就太过火了。假如秦申待秦洵能算计些利用些,秦洵还不至于狠不下心,可秦申从孩童成长为少年,始终待他至忠至义,一双眼里半丝不掺假,秦洵便不忍心,不忍心要求秦申用本该属于他自己的一辈子,来换取一个他兴许并不稀罕的秦姓。

秦洵自认也没什么出息,自己也是难登台面的花拳绣腿,所以并不打算不自量力地将来去谋武职,况且齐璟也不会答应,那种枕戈待旦提着脑袋征战的日子,就算他自己想去,齐璟也不可能放他去。他尽量熟读兵书,不过是指望能读出一个军师脑子,有朝一日真出了什么状况,起码能解燃眉之急。

今早太投入,忘记了他过的是两口子的日子,对面那位被冷落得都委屈了。

秦洵转头亲亲齐璟的脸:“也快到午了,我就不看了,陪陪你。”

齐璟满意了:“那下午我们——”

他话刚起个头,书房敞开的门扇后被敲了敲,木樨唤道:“公子。”

秦洵就要起身,被齐璟一使劲箍紧了腰。

“起来干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也罢,秦洵坐他腿上,让木樨进来。

木樨的确见怪不怪,眼都没多眨一下,绕过门扇进来福了福身:“公子,有消息来,宫里披香殿那位王婕妤,像是……不大好了。”

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消息,秦洵回头跟齐璟对视一眼,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厨子说午膳快上桌了,也让奴婢来与殿下和公子说一声。”

木樨又福了福身退出门去,秦洵拍拍齐璟大腿示意他松手:“吃饭了吃饭了。”

齐璟要把前头被打断的话说完:“下午——”

“啊对了!”秦洵打断他,“忘了跟你说,昨儿下午晋阳王叔说‘牡丹亭’来了几个新角儿,今日是新角儿第一次登台,他留了座等我去看呢!”

齐璟:“……”

齐璟深呼吸几口,愣是没再说出话来。

“我跟王叔说也留了你的座,下午一起去?”秦洵道,“你要是不得闲,我回将府去捎上商儿也行。”

“哦……得闲啊,我也去。”齐璟一口气吐了出来,没忍住在他耳根上轻咬一口,“说话别大喘气。”

下午我们出去逛逛,消遣消遣,散散心。这是齐璟原本想说的话。一块儿听戏也算消遣散心了,他便没再把话说回去。

这是三月最后一天了,真真正正是今岁春天的尾巴,今夜子时一过,便得算作入夏了。

下午出门二人舍了马车,骑马并行。秦洵骑着乌云踏雪,齐璟在上林苑击鞠赛后新牵回来一匹白马,今日骑着它出门。

临近集市,秦洵闻见糖炒栗子摊铺飘香过来,勾出馋来,齐璟要下马给他买,却被他阻了。

“集市里的栗子摊栗子铺,最好吃的当属‘江南客’对面那家,我还是吃那家的。”

那可隔了好几条街呢,齐璟好笑他的挑嘴,却也还是肯去给他买:“你先去戏楼找王叔他们,我去买了回。”

“我自己去吧,那家老板见了眼熟的常客,都会给多抓一把栗子。”秦洵探手过来,解了齐璟腰间荷包,数出买栗子的钱,把荷包又递回去,“你记得在‘牡丹亭’隔壁买两袋蜜饯,要糖渍桃干和盐津梅子。”

“好。”齐璟接过荷包,看他一夹马肚奔出去,扬声笑道,“慢点儿,不着急。”

栗子铺不巧刚卖空一锅,下一锅还没出,秦洵在铺子门口等栗子,听见不远处茶楼里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声从茶楼敞开的窗隐隐约约飘出来,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了会儿,那大概是个书生小姐的故事,先生正说到书生准备进京赶考。

“这习俗里,尾数逢九属灾年,张生进京这年,碰巧刚过十九……”

“公子,您的栗子!”

老板吆喝着把一袋刚装好的栗子递了过来,正好茶楼里说书先生响亮地打了个板儿,说了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应是这故事说得告一段落,或是喝两口茶歇息,或是今日就此打道回府了。

秦洵回神,笑着给了钱接过栗子,翻身上马,缰绳一拉调过方向,往几条街外的“牡丹亭”戏楼策马而去。

“习俗里尾数逢九属灾年”,秦洵也听过这说法,不过他没当回事,回头想想约莫是幸运的,他的十九岁、齐璟的十九岁,除了皮的时候磕青过腿擦破过皮,基本算是顺顺当当地过来了。

如今元晟十四年,他刚过二十弱冠,齐璟长他一岁,二十一的岁数,他们俩都是刚踏过长大成人的槛,又还未老成到看破世事。冥冥之中,总觉得这恰好是最适合他们的一载年岁,一辈子也就逢这一次。

那茶楼的说书先生喝了两口茶,出门来透气,正见衣袂轻扬的年轻男子从茶楼门前策马而过,连马蹄子踏出的坚实声响,都是这个好年纪里满满当当的灿烂朝气。

先生一捋长须,几声朗笑。

“好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啊!”

(卷二银鞍白马度春风)

作者有话要说:码完发现这字数再添添能匀成两章了,但是不行,我一定要在今天结束卷二!我和我最后的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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